《苏秋》平平平安安

10、chapter 10

　　苏篍对她的印象仅此而已。

　　一头野心勃勃的冰原狼，和文董事长一样让人慎重对待。

　　晚风温柔凉爽，她们住的小院子有许多薄荷，苏篍炖了鱼汤的时候放了小半瓶醋，才心满意足的端着饭去餐厅。

　　苏姥姥闻见醋味，说:“啊呦，我对醋过敏。”

　　苏篍不爱吃什么就说自己过敏，姥姥也不是不喜欢醋，她就是逗孩子。

　　鱼的腥气去的干干净净，又少刺。

　　鸢尾种在白瓷小盆里，摆在架子上，昏黄的光影里默默生长。

　　阿婆问她工作上的事情，苏篍是很会骗人的，去垂着眼回答，她并没有看唯一的至亲。

　　一开始她是准备叫苏秋的，可是婆婆想让她有风骨，就加了个竹字头。

　　苏秋苏秋，没了风骨的苏篍。

　　她又想起那些宴会上的玉米了。

　　姥姥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往下划了好长时间，一张张的回忆。

　　“这是你给我发的第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伊丽莎白滑雪时拍下的，彼时她们在瑞士，一米八身高的合伙人带着护目镜，气势凌厉。

　　虽然成长经历没什么相同，但是她们都喜欢寒冷的气候，在那里待了半个月。

　　苏篍身体素质好，敏捷灵活，很快就上手学习，可是还是有些放不下。

　　她总感觉皑皑白雪下面是不堪可怕，会伤害自己的东西。

　　伊丽莎白天生就是个喜欢刺激的冒险家，弯腰把苏篍抱起来，一个动作就越下陡坡。

　　风声呼啸，她们的心脏跳动如鼓点，血液上涌，大脑充血。

　　金发碧眼的探险家大声说:“以后我们每天都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是一直下落，还是横空崛起。

　　第二张相片是她穿着正装在证券所随手拍的，那时候她满脸青涩，眉宇之间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一张张相片里，场地越来越纸醉金迷，大多数照片里都有伊丽莎白。

　　苏篍逐渐变得不爱笑，伊丽莎白神情也越来越严肃，好在，钱总是多的。

　　她们公司在北美，目标客户定位一直都是顺直富豪白男。

　　在伊丽莎白这里，即使是零四年，百万美元、千万美元，甚至堪堪过亿美元的资产，都够不上她们的客户门槛。

　　那一年，她们的技术人员就花了六百万美金。

　　当那些嗅觉灵敏但是兜里没钱，开着豪车却记得清自己有多少房子的小富豪来到这里时，伊丽莎白总会委婉的让他们出去。

　　雷曼兄弟旗下的高管来到这里时，所有人都很欢迎这些冤大头，拿出了自己最受人欢迎的态度。

　　其中一个小男孩被爸爸叫来参观这里，他的父亲是很有名的股票经理人，男孩像他爸爸偷走客户的钱一样，偷走了一只堪称工艺品的钢笔。

　　不过幸好，一滴血得到了三千万的投资，两个恶棍互相欺骗，最终有人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得到资金之后，伊丽莎白并没有沉浸于功成名就之中，她开始惴惴不安，要求每一个人签订保密协议，不得泄露公司的任何数据。

　　普通员工的违约金是八十万美元，经理以上及所有科研人员的违约金是三百万美金。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被抢走研究成果的公司不少，可是她的反应太奇怪了，这让很多人不解。

　　苏篍理解伊丽莎白，当一个科研人员嘲讽她不像个女人，而且提出的要求过于离谱，这辈子不可能实现的时候，她像一只狮子一样，有橄榄球队长的身体素质，一米八的身高，巨大的力气。

　　女人立刻暴怒，狠狠给了那个科研人员一拳。

　　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杰夫格林就这样被强壮的女人一拳打趴下，而他的其他同事面面相觑。

　　稍后，伊丽莎白在办公室里解释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autumn，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在意他的诋毁，我只是很失望，那群小肚鸡肠的男人不理解我。”

　　“我不是想赚钱，我们的发明如果实现了，就可以让数百万人——上亿人的个人用药指标得到调整，有了我们的系统，止痛药的副作用就可以被消除，每年有十万人因为不良药物反应死亡。”

　　她挥舞着手，像寻找新大陆的麦哲伦。

　　“许多东西，它们的价格不能以挣到多少钱来言说价值。”

　　这是个很宏伟的说法，许多人为此着迷，加入她，追逐她。

　　与此同时，许多人也感觉到，一滴血的研究成果存在于伊丽莎白的脑海里，而把它变成现实是最困难的。

　　最可怕的是，伊丽莎白坚持只让科研人员做到这一点:检查设备只需要一滴血就可以让病人得到任何数据。

　　这太困难了，到二十年之后，一滴血的血液样本也太少。

　　这样的检测盒的成本，在零四年是二百零五美元，只能使用一次，为了节省成本，苏篍劝她买下了两百万美元的自动包装生产线。

　　第二轮募资中，她们又得到了一千万美元。

　　当一个富家公子向她们展示豪车时，苏篍会向他普及发明是如何烧钱，一会儿就可以把他烧得一文不值。

　　这时候，他就乖乖闭嘴走开。

　　一百万美金，一千万美金，这根本不能算是钱，只是一个数字。

　　伊丽莎白想成为那种改变世界的人，而一点小钱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苏篍接触到伊丽莎白，和她创业的第一天，她就抛弃了自己的规划。

　　她那样的聪明才智，是可以走正路然后稳稳当当的花费十多年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但是太慢了，她太饿了。

　　去忍饥挨饿十多年，去当个好人十多年，才能得到几千万。

　　她看见了世界上最富有的那群人是如何生活的。

　　不是有十几栋房子，豪车，不是有几家公司，资产过亿，资产几十亿。

　　这些只是小钱的表现。

　　那群人是权力，是话语，是影响力。

　　一句话，就可以让媒体铺天盖地的沸腾，就可以牵动上千人的生活命运。

　　一个动作，就有专业团队去分析背后的含义，分析喜怒哀乐。

　　那才是可以填饱她饥饿的东西。

　　那是一种垄断的、在某些时候又可以被一些幸运儿抢夺的东西。

　　在金钱填饱她之后，苏篍再次饥肠辘辘。　　

　　家里是很温暖的，但是苏篍像寒冷季风一样离开了。

　　她很难停泊，那些越洋电话、文件、报表在打扰她。

　　当伊丽莎白看见风尘仆仆的合伙人时，她并没有多余的情感，那些文件快把她淹没了。

　　苏篍立刻投入了工作，她没有感觉伊丽莎白格外古怪不近人情，这位同僚的冷漠是一种特色，许多人认为这正是高超的品质。

　　她的天使投资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把她当成自己培养的下一个拉里·埃里森，希望一滴血和甲骨文公司一样。

　　一开始她们只能在东帕罗阿尔托那里建立总部，现在出门右拐就是惠普公司。

　　几乎彻夜不休的高材生喝了提神饮料，疲倦不堪。

　　伊丽莎白是个非常聪明又精力旺盛的人，她可以只睡四五个小时，孜孜不倦的在实验室待着，或者和律师商讨问题。

　　她揉了揉眉头，说:“克拉拉又来了。”

　　这句话把苏篍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个敏捷能干、聪明冷静的探员形象几乎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们好多年前就认识了。

　　那时候苏篍和伊丽莎白结束了一个活动，公司在一个生产葡萄酒的美丽小镇包下了某个酒庄。

　　人人欢饮酒精，直到惨案发生。

　　在员工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在庄园旁边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是公司的一个员工——也可以说关系户，他大学毕业之后本来干了三年分析工作，结果被他爸爸塞进如日中天的一滴血公司了。

　　男人叫桑切斯特，他还有几个好兄弟，经常一起翘班，现在那几个男人惊恐的看着朋友的尸体。

　　她们很快报了警，本来不大的小镇几乎因为这件事情沸腾。

　　看着检查尸体的两个警探，还有一丝不苟的法医，围观的群众，苏篍隐隐约约感觉不太对劲。

　　为了防止凶手逃脱，她们暂时不能离开，年轻的法医怜悯的看着女员工一眼，说:“你们尽早离开吧。”

　　伊丽莎白在推特上疯狂的刷着消息，几乎怀疑有人为了偷走她实验室的机密而谋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员工。

　　尸体还没有腐败，法医认真的提取数据收集信息，一边工作一边说:“我们这里是不让男人在晚上出门的，截止到现在，已经有五个人死于谋杀了，应该是同一个杀手。”

　　推特上很多本地人吐槽这个连环杀人犯厌恶顺直男，ta只杀晚上出门的无辜男人——虽然他们死后被扒出来骚扰别人、家暴、严重暴力倾向、伤人、毁坏财物，但是依旧可以说是无辜男人。

　　他们仇恨这个杀人犯，也恐惧ta，截止到现在，小镇已经关闭了三家酒吧，唯一一家是只有女人的。

　　曾经街上到处是醉醺醺的人，现在什么人也没有了。

　　这一夜很漫长，听见法医的话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

　　第二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汤米也死了。

　　人们愈发惊恐。

　　团建变成美式恐怖片，她们因为审讯而两天无法离开，幸运的是监狱的床铺还够，为了保护这些男性的安慰和小镇的形象，警探毅然决然的让他们住进了保护最严密的监狱，让女员工住进了自己和同事的家。

　　每次面对这些一米七九到一米八一的女人时，苏篍总会灵活的说自己一米七八。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餐桌上有她不爱吃的橄榄油，她照例说自己橄榄油过敏。

　　晚风习习，伊丽莎白认真的告诉她，说死去的两个员工说不定偷了公司机密，然后被黑吃黑了。

　　苏篍那一刻怀疑她得了被害妄想症。

　　手机里消息不停，女员工有自己单独的群，关于汤米的死亡议论纷纷。

　　男人死去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挣扎，尸体也没有腐败，反而看上去宁静祥和，与世无争。

　　他生得很好，这种惨案发生在他身上反而增添了一种悲悯的气质，别人拍下他的照片，静静凝视这美丽的受害者，惋惜他的命运。

　　其他人说着他生前的事情，非常清纯的一个人，宁静祥和。

　　死时他被连环杀人犯摆弄成一个画报上的姿势，头发也被打理过，好像有意把他最美丽的一面留住。

　　其它人纷纷赞叹他死时也美的像艺术品。

　　又有人说他天生心脏不好，说不定是预感到自己今天会病发，所以尽量用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和世界告别。

　　这个观点又得到大家的赞同，在她们说认知里，这么漂亮的人肯定不能认识忍受自己沉疴难起，狼狈丑陋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是那样美丽的受害者，大家希望得到他更多的隐私，推特上发着之前受害者的照片，女人互相比较他们的身材，凝视着他们。

　　这样的话题持续了很久，她们又不会代入，死在这里连环杀人犯手里的没有女人，危险永远不会到达她们身边。

　　再一次审讯的时候，男员工在监狱里过得憔悴不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
　　女员工反而精神焕发，朝气蓬勃，她们在安全的前提下目睹这样的刑事案件，像大型超真实剧本杀，更何况本身都是工程师或者医学生出身，利用专业知识去拼凑真相，昨天一晚上没睡，去猜测凶手的作案手法和动机。

　　男员工咒骂这是个蛇蝎心肠的变态，哭诉着自己的同伴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

　　楚楚可怜，无力反抗。

　　那两个女警探审讯她们的时候很粗暴，因为女人经常观察时间和地形，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可是男人总是哭哭啼啼的，虽然模样好看，但是不顶用。

　　洗脱嫌疑后，男员工劫后余生的登上了飞机，女员工兴致勃勃的去关注了警局的推特，她们很好奇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地上有脚印，谋杀方式暴露了凶手的体力身高还有惯用手，致死物暴露了凶手的工作，并不是人人都能搞得化学物，更何况经过这个小镇的交通方式并不多，一天只有四班车。

　　飞机上，艾拉怜悯的给同事一杯水，他看上去像受惊的小猫一样，接着就加入进破案思路的分析之中，做大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阿尔伯特这个大男人看着她们，几乎不能理解，唐米死了，她们却很快摆脱了悲伤，像参与游戏一样探讨凶手。

　　那是苏篍和警探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她侦破案件，一升再升，从刑事组转到经济犯罪部门，再调来人手紧缺的加州，就是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