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平平平安安

11、chapter 11

　　苏篍知道，克拉拉是那种非常优秀的探员，当初侦破连环杀人案之后，她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开始和穷凶极恶的重刑犯斗智斗勇。

　　年轻健壮的警探如同野牛，她的力量感——那种对于犯罪分子的不屑和长年累月办案过程中积累的智慧让她看上去出类拔萃。

　　她和伊丽莎白一样不好糊弄，苏篍很欣赏这个人，作为最高敬意，她希望这个优秀又有正义感的警探赶紧离开这里。

　　调进经济犯罪部门之后，克拉拉虽然不用面对生命危险，但是却面对更加狡猾的敌人。

　　她解决了一桩伪造纸币案件，一桩诈骗案，现在被上司安排去调查一滴血公司。

　　这家公司被匿名举报洗钱。

　　之前的同伴——盖洛伊依旧奋斗在一线，去抓捕那些毒贩和杀人犯，她暴躁又疾恶如仇，适合这样的工作。

　　克拉拉是个很细致的人，这也是上司让她负责一滴血公司洗钱案件的原因。

　　当苏篍知道她的来意之后，立刻感到了不安。

　　一滴血并没有洗钱行为，但是谎报数据却是有的，这个聪明的警探如果发现她们夸口的产品效果和现有设备的差距，那会对公司造成很大的打击。

　　她心里有了一个黑名单，也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个警探赶走。

　　伊丽莎白待会有一个颁奖仪式，她的母校请她去做演讲，克拉拉警觉的跟着她们去了演讲厅。

　　经常接触罪犯的人往往对于她们有一种预感，有时候仅凭几句话就能看出来。

　　克拉拉准备多和伊丽莎白接触，如果公司参与大规模洗钱，董事长不可能不知道，在相处的过程中也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锐利的如同利刃的警探死死盯着伊丽莎白。

　　得到眷顾的探险家此时志得意满，金发碧眼的她笑容满面，祝愿每一个女生去探索自己在数学、工程、生物方面的才能。

　　苏篍和克拉拉搭话，她询问对方有没有那种印象深刻的罪犯。

　　在不违法保密法的情况下，克拉拉回忆起一个棘手的案件。

　　那是一个在上流社会很有地位的家族，但是这个家族有一个不争气的后代。

　　那个男人通过伪造自己家里的名画赚钱，他的朋友认为，虽然这是一个毫无本事的男人，但是他们家的画肯定是真的。

　　那些狐朋狗友想去诓骗他，低价买进那些名家画作。

　　可不想是狗咬狗，没本事的大少爷只有一个强项——画假画，他的临摹能力很强。

　　在才华横溢的妹妹被当成继承人之后，他失去了家族给他的帮助，奢侈的生活无人支撑，偷奸耍滑的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利用家里的名声和自己的伪造能力去赚钱，即使是低价，对于他也够多了。

　　一个狐朋狗友在和人炫耀自己弄到真迹的时候被嘲讽毫无眼光，这种程度的假冒品也看不出来。

　　恼羞成怒的二道贩子找到一事无成的大少爷，两个人争执起来。

　　......然后那个大少爷喝可乐的时候就不小心被瓶盖噎住窒息而死了。

　　结案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想笑，但是憋住了，这个案件最难的是定义为经济诈骗还是刑事重案。

　　苏篍不由自主的让秘书把可乐移出公司休息室提供的免费饮料单子。

　　公司里有很多关系户，现在应该是发挥作用的时间了。

　　财务部那里批了钱款，准备去打通关系调走克拉拉，过几天就会由一个整天待在办公室，从不出外勤的肥胖男探员来完成对一滴血的审查。

　　这种好糊弄的货色可没有克拉拉那么棘手。

　　可是苏篍绝不会想到，八年后，被她当成心腹大患的克拉拉会亲手把伊丽莎白送进监狱。

　　八年后，瑞典监狱。

　　穿过一重重守卫，到达最深处的牢狱。

　　富有人性的监狱提供了八十平的个人房间面积，游戏设备，小提琴，还有专业书籍。

　　被华盛顿邮报戳破真面目的冒险家此时身无分文，负债累累。

　　所有人都以为她应该低眉垂眼，痛哭流涕的向那些被欺骗的受害者道歉，应该憔悴不堪。

　　但是她依旧是那副模样，傲慢冷漠，讥讽的看着所有人。

　　恍惚间，苏篍又回到了她们一起滑雪的那天，两个人滑行下坡，谁也不知道是一飞冲天，还是短暂快意之后落无可落，深陷坡底。

　　这是她们认识的第二十五年，二又二分之一世纪。

　　因为主要对外交际和大部分隐秘事件是伊丽莎白负责，法律责任也主要在她，因此在意识到逃脱不了之后，她当机立断在自己的祖辈里找了个瑞典人，并且想方设法换了国籍。

　　她还尽最大可能让苏篍处于安全的境地，去负责在场外给她提供援助。

　　如果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进去了，这公司就真的快完了。

　　北美财阀鞭长莫及，于是发动舆论去攻击伊丽莎白。

　　他们说她骗得普通人倾家荡产，伊丽莎白让财务部把所有投资人的资料摆上来，最次的也是大庄园主。

　　金钱博弈里，普通人哪有入场券。

　　他们说她欺世盗名，伊丽莎白当成产品发布会，又一次解释起来她的理念产品。

　　他们把被骗金额加起来，争取让她判个死刑，结果瑞典讲究人权，一锤定音，入狱十五年。

　　伊丽莎白的个人财产名义上在瑞士银行，但是大部分换成现金和黄金名表跑车名画，藏匿地段只有苏篍知道。

　　入狱之后，苏篍一部分个人财产也被冻结，她找到最有名的讼棍，递过去四百平车库的钥匙。

　　臭名昭著的律师笑纳了，顺道拉过自己的老师，她们一起为这个名声狼藉的硅谷骗子打官司。

　　舆论一场又一场，法官的口袋塞满了别墅的钥匙，银行的卡，金钱掷地有声，把她的良心坠到地下。

　　大法官左看右看，发现一边是豺狼，另一边是虎豹，于是就捂住嘴，张开手，转了个盆满钵满。

　　北美财阀成功的让伊丽莎白要在监狱待一百年，苏篍把她从普通监狱转到了五星级酒店条件的人权监狱。

　　灰蓝色的眼珠转动，伊丽莎白拿过苏篍手里的期刊，默不作声。

　　看着她没有活力的样子，苏篍一瞬心如刀绞。

　　虽然她们只是合伙人，许多商业伙伴在功成名就之后恨不得对方死去，她们也曾经兵戎相见，但是已经这么多年了。

　　她已经习惯伊丽莎白的傲慢了。

　　二十五年的骗局，二十五年呕心沥血胆战心惊，被戳破的那一刻，她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苏篍心里酸涩，她并不想要伊丽莎白屈服，这样子，就好像她也屈服了一样。

　　即使她们可以以一种法律允许的破产方式保留自己一半的财产，不用狼狈退场，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时至今日，最重要的不是金钱，而是自尊——也可以说伊丽莎白和她的自尊。

　　“难道你要就这样在监狱度过下半生吗，拼搏半生，你想要的只有金钱吗？”

　　她把今年那些顶级科学期刊递过去，推到女人手边。

　　“我们的理念绝对不是什么空话，虽然监狱条件不好，但是正适合研究。”

　　伊丽莎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以一种新奇的眼光看着她。

　　当谎言戳破，她身边就失去了那些支持者。

　　“时代在进步，你的理念总会实现，为什么不能是你去创造出它们呢？”

　　“我的科研团队二十年的时间，只做出来百分之五功效的产品，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离不弃，同富贵共患难的合伙人递上一份团队名单。

　　“我在莫斯科那里组织了一个实验室，招揽了很多人，近期准备迁址到黑海，等你想开了，可以搬到卓宁霍姆岛，离你近一点。”

　　“每周我会给你看项目成果，负责人你想什么时候见，这里也能打电话和开视频，对于研究进程没什么影响。”

　　“我都进来坐监狱了，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情。”

　　伊丽莎白开了个玩笑。

　　“你想买一块恐龙遗骨的时候，过于兴奋下楼折了两条腿，也要让别人抬着担架带你坐飞机去见卖家。”

　　“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就没人能阻止。”

　　她的合伙人以特有的坚韧去要求她继续那个被所有人当成骗局的事业，一开始，她是创业明星的时候，苏秋不相信她能做到这一切。

　　当她如日中天势不可挡的事情，苏篍时时刻刻准备抽身离去。

　　可是当她们走过二十五年，大厦将倾的时候，合伙人说，你可以做到这一切。

　　那么久，伊丽莎白才意识到，被认为脚踏实地的苏篍比自己还要疯。

　　她都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骗子，相信那些幻想——那些无数次描绘许诺的未来科技不会存在，但是苏篍说，你能行，它们会出现，会出现在你手上。

　　年少时期她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就像幼儿园孩子做微积分一样，不会就是不会。

　　科技不会因为嘴硬而发展。

　　血液检测这个赛道没办法作假，如果她当初选择医美或者养生，会嘎嘎乱杀直接起飞。

　　或许平行世界里她脚踏实地，在遇见困难时选择攻克难关，而不是凭借天赋去拉取投资，没有沉溺于用超前而炫目的理念征服别人，提前享受胜利。

　　或许晚生二十年的她拥有可以实现她理念的科技支撑，真的能够把一滴血——她的孩子降生于人世。

　　或许那个平行世界里伊丽莎白和苏篍互不相识，她们一个登高楼，宴宾客，楼塌了，一个并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当一个寒素清节，拥有道德这种奢侈东西的工程师。

　　那个伊丽莎白并没有共同进退的伙伴，这算不了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伙伴是很常见的赠品，成功和荣誉的免费赠品。

　　苏工程师不用去勾心斗角，她可以当一个普通人，过平平淡淡不用担心坐牢的日子。

　　或许那个没有相遇的世界里，苏篍会做生意，会成为会计，律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梦见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鸽子一样。

　　“现在人的寿命很长的，按照你的私人医生提供的报表，你还可以健康的活半个世纪。”

　　“Liz，我们还有半个世纪。”

　　探险家被一种感情击中，她好像半夜攀爬悬崖的旅人，惊慌失措间看见迷雾重重下面不是陡峭石壁，而是平原鲜草野谷百合。

　　那颗石头一样的心脏短暂的打开了一道缝隙，又警觉的合上。

　　她太冷漠，太警觉，不愿意她们纯洁的金钱关系里出现一丁点的肮脏友情。

　　伊丽莎白转过头，吸气呼气，被这种感情烦恼得要命。

　　探监时候到了，苏篍挥挥手，转身离去。

　　她那一刻担心对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就没人能阻止。”

　　二零年的时候，伊丽莎白骨折了，却依然身残志坚的让助理把自己抬上私人飞机。

　　她坚强的说:“只是断了几根骨头，没什么大不了，如果错过这次的恐龙骨头交易，真的会是我人生的遗憾。”

　　私人飞机上，所有人都在坐着，只有伊丽莎白躺在担架上格格不入，发号施令。

　　苏篍看着那些恐龙骨头，实在看不出它们的魅力。

　　“你又加入了什么俱乐部吗？”

　　......

　　之前伊丽莎白加入了一个钻石俱乐部，成员基本上是商业圈的人，入会条件是提供一枚独一无二的罕见钻石。

　　现在伊丽莎白或许加入了什么远古生物俱乐部，恐龙腿骨俱乐部。

　　躺在担架上的合伙人认真的说:“你不觉得它们非常的具有美感吗。”

　　所以你就要收藏它们的尸体吗。

　　苏篍默默吐槽。

　　时至今日她已经意识到，伊丽莎白非常喜欢那种彪悍强壮的生物，她的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收藏室，存放制成标本的美洲狮和猎豹。

　　她还想走私黑足猫。

　　就像苏篍喜欢钱一样，伊丽莎白喜欢那种富有力量感的生物，有时还会收集枪械，不过她不常去猎场，那里的动物过于温和了。

　　恐龙这种生物完美符合了她的所有要求。

　　担架上，伊丽莎白手舞足蹈，说到:“你知道翼龙有多吸引人吗，所有的鸟类都是会飞的老鼠，海鸥和鸽子也是，但是翼龙就像激光那样——，完完全全不是那种低级进化生物。”

　　彼时，她们只以为这是一次正常的旅行，不知道在澳大利亚，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们还心有余悸。

　　而且都起源于澳洲陌生节目组的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