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凰曦柔

96、第 96 章

　　“但你，你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否可以被实现。”那个声音从背后绕到她的右边。
　　浮沉的意识突然冒出水面，久违的清爽空气涌入混沌的大脑里，凰曦柔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那虚无的空间里。
　　她站在空间的最中心，四周是扭曲、旋转着的墙壁，带着流淌的黑色线条像是无法凝视的深渊。
　　可凰曦柔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她在寻找，寻找在自己耳畔说话的人，寻找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了。”声音移动着停在她的身前，“你看着前方就可以了。”她贴心地说。
　　可前方依旧是无法触到底部的深渊，没有可以让目光停下的标识。
　　“那你就不要在意那么多嘛。”那个声音说：“现在我们这样对话才刚刚好。”

　　注视着前方的空气，确认对方确实不会展现自己的面容后，凰曦柔问：“你是谁？”
　　“你之前问我的时候，我不是说我就是你吗？”那个声音带着疑惑问道：“你不相信？”
　　“我什么时候问过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凰曦柔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可，可那只是一个梦啊？”她说。
　　那个声音笑了，“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你现在不也没弄清楚吗？”
　　“你什么意思。”凰曦柔沉着脸说道。她盯着面前的空气，心里还是希望至少能看见那个声音的轮廓。
　　然后，面前的空气开始涌动，隐约有人形的线条在上下起伏，那线条随着自身的运动不断闪烁着，最后面前的空气居然隐约露出一个人形。
　　那人形单手叉腰对她说道：“这样可以了吧！总之呢，你就把我想像成另一个你，一个比你更自由、比你更随意的你。
　　至于我们所处的空间，你希望它是梦境那我就不会说它是现实，若你希望它是现实我则不会说它是梦境，毕竟在这个空间里，你的主观想法是最重要的。”
　　“我的主观想法？”凰曦柔沉默半晌问：“为什么这个比较重要。”
　　“嘘。”人形线条变动着，她摆出噤声的姿势说：“这就涉及那些不可说了。”
　　“好吧，那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人形线条收回伸出的手，她在身后一阵摸索，竟摸出一把只有线条的椅子。
　　“你想问什么？”她坐在椅子上问，看凰曦柔还站在房间里她说：“你要是想坐下，想像出一把椅子来就可以了。”
　　凰曦柔将信将疑地照做，结果竟真变出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和她休息区域里常坐的椅子一样，并不像人形的椅子般只有线条。她把椅子拖到身后坐在人形前问：“为什么你的椅子...”
　　她还没说完自己的问题，人形先一步开口道：“很简单啦，因为我的外貌是线条。你想想，要是我的椅子像你那样正常一点，那我坐在上面你还能注意到我吗？我这可是为你考虑，毕竟我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听到你说想要看见我。”
　　凰曦柔双手搭在腹部前，她回忆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梦里的话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是这里她并没有说过自己想要看见她的轮廓。
　　“你当然没有说啦，毕竟是我单方面听到的。”人形摆摆手，声音带着笑意。
　　像是猜到什么一般，凰曦柔说：“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
　　孤独的鼓掌声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响起，人形有节奏地拍手，她说：“恭喜你猜对了。”

　　听到人形的回答，凰曦柔心里百转千回，许久后她问道：“你是主系统？”
　　“不，”人形高举双臂交叉着说：“我说了，我就是你自己。自己可以听到自己的心里话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看着，不像我。”
　　“这很正常。就比如说今天的我、昨天的我和明天的我，这三个‘我’既是我也不是我，不同时段的自己会对周围的事物产生不同的看法，即使诞生于同一个存在，本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你不也经常说，今天的自己是踩在昨天自己的尸体上活下来的吗？既然昨天的你已经死去了，今天的你又怎会是你自己。”人形放下自己的手臂，她像凰曦柔那样双手交叠于腹部之上，“但，此刻的我和你究竟是如何的关系全看你自己。如果我是你，那我们现在便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不是你，那我们现在便是在沟通理解。当下如何并不依赖于我，而依赖于你，就像我说的那样，这个空间里你的主观想法，最重要。”
　　凰曦柔垂下眼眸，她注视着脚下流动的地面说：“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不是我。毕竟我可不像你一样，说话拐弯抹角、没有重点，神神叨叨的，还喜欢嬉皮笑脸。”
　　“我其实是有话直说的那类人。”
　　凰曦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形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
　　“我可没有骗你，我告诉你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我对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隐瞒。”
　　“但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这很正常，亲爱的。”她说：“命运还没有把你引向该理解的时刻，那么此刻的所有便是云里雾里的语句。”
　　没有追究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凰曦柔只是喃喃道：“命运...”
　　“是的，命运。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一个还没有被观测到的存在，却总会被人提及，却总会有人相信。”凰曦柔注意到人形似乎坐直了，她问她：“那么亲爱的，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凰曦柔注视着眼前带着轮廓的空气。
　　她想，命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天道轮回，还是既定的道路？
　　可是走到现在、走到这里，自己做的那些事、经历过的那些事、丢弃掉的那些事，是仅仅一个“命运”就可以解释了吗？
　　凰曦柔双手交叠。
　　她觉得，不是的。
　　这些经历、这些过往、这些自己走过的路绝不是“命运”二字便可以简单解释的存在，那是自己的意志，即使是微弱的意志、无路可走的意志，却也是独属于自己的选择。
　　“可是，命运的说法不是会让我们更轻松一点吗？现在的苦难是命运的考验，跨越过去便能迎来美满的明天；现在的离别是命运的磨练，走到最后一定能迎来美好的结局；现在的选择是命运摆出的岔路口，只要坚持就可以看到终点。你瞧，苦难、磨练，这些词语只要和命运扯上关系，便会变成成功前的付出，它预示着只要你往前走，就一定可以成功。”
　　要是没有成功呢？
　　凰曦柔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轮廓在心里问道。
　　“那便是苦难还不够纯粹，痛苦还不够铭心。”人形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要是生命结束前还没有遇见自己的成功呢？
　　人形似乎是在思考，凰曦柔不知道，她看不到对方的神情，无法判断对方的所思所想。
　　黑色的墙壁在那团空气后流淌，沉默许久的人形终于动了，起伏的空气连同着她说话的声音传输进凰曦柔的大脑里，她说：“那便是此人还不够诚心。”
　　“对什么诚心。”凰曦柔低沉着声音问。
　　“对生活、对自己、对命运。”人形的声音轻飘飘的。
　　凰曦柔嗤笑道：“对命运诚心，它有什么资格让我对它诚心。”
　　人形没有说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命运，此刻的痛苦、此刻的悲伤绝不能被命运轻巧带过，即使最后可以看见命运的曙光，可是，可是痛苦就是痛苦。它是沉重的、端不起来的、驱散不走的，它是纯粹的、刻骨铭心的、无法忘怀的，痛苦只是痛苦，它不是任何存在的代名词，它就是，痛苦。”凰曦柔垂下头。
　　“我不喜欢痛苦。”
　　“没有人会喜欢痛苦。”
　　“可是痛苦一直在跟随我。”
　　“成功的路总是坎坷的。”
　　“那为什么是我？”
　　“可世界上有很多人同你一样。”
　　凰曦柔抬起头，她说：“你不是我。”
　　人形大大方方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认为。”
　　“不，我不会像你这样对痛苦、对悲伤轻飘飘地一笔带过。我们所经历的、面对的、感受的，绝不是简单的一句话便可以略过的事物，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凰曦柔猛然站起身，椅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上留下刺耳的噪音，墙壁似乎变得更浑浊了，可凰曦柔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她说：“我要出去！”
　　她重复道：“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想和你对话！你在骗我！你在弱化我的痛苦！你和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人一模一样！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如此轻易地评价我的痛苦，你都没有体会过，你都没有了解过，你怎么有资格说出这些话的。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
　　人形依旧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在抬头看天，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见无法从对方口中得知出去的方法，躁动不安的凰曦柔开始在房间里走动。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从口中喘出的气断断续续，行走时身上衣物的摩擦声连带着从心口传来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刺耳。
　　可摸完所有可以触摸的地方，她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出口。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坐回来吧。”人形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凰曦柔没有动。
　　“你知道自己是找不到出口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凰曦柔还是没有动。
　　“好吧，那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再来聊聊所谓的‘资格’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