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凰曦柔

70、第 70 章

　　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声音，就在它以为凰曦柔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开口道：
　　“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它一开始没有听到，但很快从那双手掌后传出的沉闷声音加重，凰曦柔问它：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说爱！可以知道爱！可以感受到爱！我追寻这个词汇这么久，从出生到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是爱啊！什么是被爱的感觉啊！怎么样才可以爱人啊！为什么，明明连人类、连生物都算不上的你，都可以堂堂正正说爱，可我，可作为人类的我却只能在这个词汇的牢笼里寻找看不见的出口。
　　想要被爱，想要感受到爱，想要大家的爱更加清晰。
　　不要遮掩，不要回避，一旦我们的视线错开我就感受不到爱了啊...
　　爱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大家都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这个词汇，大家真的去爱了吗？大家真的用心了吗？大家真的能问心无愧说自己全心全意去爱了吗？
　　说到底，被爱又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说爱？为什么这世上的问题那么多，可我，可我却没有一个答案。但是你，什么都不是的你，却比我更懂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它不知道该和凰曦柔说些什么，面对这些问题它其实也没有自己的答案。
　　它的知识来源于人类；它的情感来源于人类；它的外貌来源于人类，真的要说它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它的手掌贴在凰曦柔的手臂，凰曦柔的身体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它的抚摸。
　　它抬起头，凰曦柔依旧用那巨大的手掌遮住自己的面庞。它想看凰曦柔的眼睛，想要直视她的痛苦，但它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做这些。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它说。
　　“可是你，你比我更懂。”凰曦柔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间冒出。
　　“我只是从你这里感觉到了爱。凰曦柔，其实你比大家都知道如何爱别人，正因为不知道什么是爱，你才会比别人倾注更多的爱。”
　　“但我却没有一点改变，和几年前的自己一样。”
　　“虽然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见解，可是站在你的身边，经历过这些事，看过这些事后，我觉得你并不需要刻意去追求自己的成长。成长本身就没有切实的定义，成熟一点就算是个大人了吗？可大人也有大人的幼稚啊，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凰曦柔依旧捂着脸，它知道自己这番话没有任何重量。
　　它没经历过凰曦柔的痛苦，也不知道凰曦柔的未来会如何，更何况它也不会经历这些事，那在凰曦柔的眼里这些话自然就是漂亮话。
　　可漂亮话也有自己的意义，就算此刻的凰曦柔无法去思考，某一刻的凰曦柔也会从这样的话语里领悟别样的意味。
　　可是仔细想想，它这样又何尝不是在要求凰曦柔，既然此刻都如此痛苦，那为何还要求未来的她再回忆此刻的痛苦，领悟新的道理。
　　这也是一种残忍，它不想这样对待凰曦柔，它希望凰曦柔可以找到自己的未来、自己的路，无论那条路是好是坏，自己都会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这样，不就是最好的吗？
　　不要求长大。
　　不要求成熟。
　　不要求改变。
　　不懂的事不懂也可以。
　　难以理解的事不理解也没问题。
　　就算选择结束，也不意味着一切都会消失。
　　它突然觉得，自己不该选择成为一只猫，它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开始的想法多么自我。
　　它的愿望完全没有考虑凰曦柔，只是一昧地想从凰曦柔这里获得爱。可凰曦柔也是孩子，她也没懂什么是爱，也许自己该做的是成为她身边的另一个人，一直支持她、鼓励她、陪伴她的人，这样它也会长大，而凰曦柔也会长大。
　　可是，这些无法再改变只能是无法了解的后悔，走到现在的它和凰曦柔已经没有转头重来的勇气了。
　　于是，它说：“去许愿吧。”
　　“许你心里一直想着的愿望；许你这么多年没有忘记的愿望；许你直到现在也无法割舍的愿望，凰曦柔，我们去许愿吧。就算前路是迷茫的、没有光亮的，我们也一直走下去吧。不用害怕，不用担心，那些痛苦、迷茫全部都丢在路上吧。”
　　“凰曦柔，去许愿吧。”

　　想要，许一个大家都能开心的愿望。
　　面对点燃蜡烛的生日蛋糕，她想。
　　许一个大家都开心的愿望，许一个大家都期待的愿望，今天是我的生日，老天爷一定会满足我的吧。
　　她开心地想，轻轻吹灭蜡烛。
　　漆黑的房间里，她看到白烟慢慢往上飘。
　　可愿望全部都没有实现。
　　家里的争吵没有结束，父母的打骂没有结束，就连学校也不能保护她了。
　　为什么呢？
　　是我还不够诚心吗？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
　　是我还不够乖巧吗？
　　可我明明按照大家的要求去做了啊。
　　笑着面对所有的人、热心地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努力完成大家说的所有要求，我承认我确实在途中偷懒了，可我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我可以偷懒的吧？
　　我可以偷懒休息的，对吧？
　　但是老天爷不会回答，身旁的人也不会回答，直到下个生日前她只能更努力地去做一个好孩子。
　　于是蛋糕重新摆在她的眼前，大家再次聚集在她的身边，那熟悉的烛火也再次映照在她的眼底。
　　再许一次吧。
　　我又努力生活一整年了呢。
　　这一次，上天一定可以听到我的愿望帮我实现它，这样大家都能开心了吧，我也不会再遇到这些事了吧。
　　可是烛火只是在摇曳，没有回答。
　　这一次，我的愿望能成真吧？
　　可以吧？
　　可以，吗？

　　“休息时间结束，第七轮故事开启，正在设置场景、玩家、NPC，设置完毕。第七轮故事——女将军已开启，希望各位玩家能努力活到最后，以上。”系统的声音从头顶消失，凰曦柔站在地面上缓缓放下捂住脸庞的双手。
　　手掌不是湿润的，上面没有一滴泪水。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有没有哭过。
　　愿望啊。
　　凰曦柔低下头。
　　现在的她已经搞不懂自己的愿望了，她想做的，只是为了不再痛苦而想要斩断与这世界的联系罢了。
　　她迈出步子缓慢地走在大街上。
　　她没有见过这条街，说起来她好像还没有了解这次的故事，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环顾四周，想要张嘴喊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喊。
　　喊了又能干什么呢？
　　就算它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现在的自己也不会听它的话。
　　好想死了算了。
　　说起来，自己拿到多少分了？
　　记不清了。
　　反正分数足够，就可以许愿了。
　　啊，许愿，说到底自己又该许愿什么呢？
　　现在再改变愿望是不是不太好。
　　好安静的街道，好讨厌，可是更讨厌吵闹的街道。
　　讨厌人类、厌恶人类、讨厌社会、厌恶社会，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如此丑陋的词汇，为什么自己会被如此丑陋的词汇包容。
　　不过，最丑陋的应该是自己吧。
　　凰曦柔盯着脚下的地面，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她的脑子很空，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她的脑子也很满，什么东西都装在里面。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两个毫不相关的词汇间跳动，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像是静止的线一动不动。
　　她想要发泄，想要把满腔的痛苦大声说出来。
　　可是没有人听的痛苦，最后还是需要自己消化。
　　好痛苦，好痛苦，活着就很痛苦了，如果要前进只会更痛苦。
　　那个东西怎么敢说这些话的，那个东西怎么能说这些话的。它什么都没遇到过、什么都没体会过，它怎么敢说出那样的话，要是它也和自己一样遇到这些事，它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啊。
　　为什么这些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为什么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这些痛苦却偏偏落在自己身上。
　　就算大家都遇到了痛苦，可自己的痛苦就是最大的痛苦，没有人有资格责备她，没有人有资格说她不努力，毕竟她能活到明明就倾尽了所有啊。
　　凰曦柔的手慢慢抬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低着头，闷声朝前走，脑子却开始乱了。
　　为什么自己要遇到这些。
　　为什么不能直接让自己死掉。
　　为什么痛苦总要三番五次找上自己。
　　想要活着。
　　想要被爱。
　　这样简单的要求，为什么世界都不能答应。
　　明明出生不是自己渴求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放她走。
　　大家都去死吧。
　　谁都不要活着了。
　　只要都死了，就没有痛苦了。
　　不喜欢的事、讨厌的事、想要逃避的事也就不会再遇到了。
　　是啊。
　　大家都死掉就好了。
　　自己完全可以许下这个愿望啊。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罪人的话，自己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她根本不爱这个世界，也完全不爱世界上的所有人，她完全可以这样做啊。
　　“如果，这样做的话。”
　　凰曦柔说。
　　“那我的痛苦也会结束吧。”
　　“我经受的折磨会就此消失，遇到的苦难也不需要想办法解决。”
　　“这样看下来，这果然是，最好的选择啊。”
　　她感觉自己的手掌湿润了，有什么东西顺着指缝流下，空旷的大街上自己的声音在一遍遍回响，她说：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