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凰曦柔

46、第 46 章

　　黄落梅在来之前就料到凰曦柔会问自己这些问题了。
　　换个角度想，如果是她，面对一个可能知道自己做过坏事，却还要回来帮助自己的人，也会多想。谁不会多想呢？趁你病要你命，是谁都知道的事。
　　所以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想了很多答案。
　　比如说是因为自己想当你的朋友；比如说是因为自己担心你；再比如说是因为自己善心大发，想在你面前做个圣母。
　　可是她也知道，这里所有的答案都不是凰曦柔想听到的。
　　她不会信。
　　她不信没来由的善意、无私的帮助，她也不信世人的良知、社会的帮助。
　　她孤零零向前走着，自己拒绝了所有，却又总会停下来回头看看。
　　其实真的要说，黄落梅的理由十分简单，就是她很爱凰曦柔。
　　不是情人之间的爱，不是朋友之间的爱，不是由同情转变成的爱，甚至算不上家人的爱。
　　她对她的爱是灵魂的共鸣，是旧日的自己瞥见未来痛苦的自己，不由自主产生的爱。
　　但这也不是凰曦柔想听到的答案。
　　这爱太虚无缥缈了。
　　她抓不住，凰曦柔也抓不住。
　　语言此刻不是沟通的桥梁，它是干涸的水沟，她说里面有水，凰曦柔只会说没有。
　　黄落梅想不到自己该回答凰曦柔什么。
　　这些答案，此刻在她的嘴边一个比一个无力。
　　前方，映照在烛火下的凰曦柔面色平静。
　　她认真注视着凰曦柔的五官，略显苍白的皮肤，没有光亮的黑色瞳孔，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这些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线条，此刻在烛火的映衬下竟沾染上一点温柔的气息。
　　黄落梅有点想笑，她觉得在生死关头的自己居然还能认真评价凰曦柔的面容，实在是太不怕死了。
　　可她看着这样的凰曦柔却又有点揪心，明明对方笑起来的酒窝那么好看，怎么自己就看不到呢？

　　“你想好了没。”凰曦柔冷冰冰的话语敲碎烛火的温馨，她面色不虞地盯着黄落梅说：“不要光看着我不说话，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吗？”黄落梅低下头握紧茶杯说。
　　“怎么可能，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多考虑一点总没错吧。”
　　黄落梅点点头。她覆在茶杯壁上的食指打架，左一下右一下，她说：“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然后？”
　　黄落梅专注地看着茶杯，茶杯的水面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所以，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她听到凰曦柔敲桌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
　　“我，我觉得我该知道的，或者你觉得我可能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无法评价你做的事，在这个法律并不存在的世界里，如果我高呼大家和平相处，总会有人跳出来说‘凭什么’。”
　　随着话语说出，黄落梅的心也渐渐平静，不安的情绪慢慢消失。她想就算凰曦柔不想自己跟着她，她死皮赖脸总能缠住她，所以她大着胆子继续说：“我没有资格去对其他人的事做评价。说到底，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理解不了他，又为何一定要求对方理解我呢？”
　　“但你其实还是希望大家都听你的话。”
　　黄落梅喝下茶水。她的茶水是好久之前下去打的，手上这杯又是从刚刚就一直拿着的，此刻喝起来已经不热了。不热的茶水下肚，却并没有熄灭她倾诉的欲望，她继续说：“是的，我还是希望大家听听我说的话。少一点纷争，少一点争斗，这些可能确实解决不了什么，可是静下心来和身边人接触以后，总能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是好是坏。
　　如果那个人死有余辜，再下手我也不会阻止。如果那个人身上还有闪光点，就这样死在其他人的手上也太难过了。
　　可是...”
　　“可是这只是你的想法。”凰曦柔喝下茶杯里的水，“良知这种东西，本就是在环境里诞生的，它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好的环境建立坚固的良知，坏的环境摧毁所有的良知。这是一个坏的环境，走到最后总会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抛弃良知。”
　　“但慢一点，再慢一点，也是好的。”
　　“可慢一点，再慢一点，也会死人。总会有人死的，不是你下手，就是别人下手，这是五五开的事件，除非你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大家有那种能力承担杀人的重负吗？”黄落梅抬起头盯着凰曦柔说：“你能承担下来吗？”
　　凰曦柔注视着黄落梅。
　　处在阴影之下的黄落梅，面容和自己有十分相似，如果不是她眼底闪烁的希望，她总会觉得那就是自己。
　　哦，好像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满怀希望长大，总觉得以后什么都会好起来。
　　好起来了吗？
　　答案不就在这里。
　　现在这里坐着的这个人，不就是对过去憧憬的答案吗？
　　凰曦柔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
　　承担。承担。
　　大家都没有承担的能力。
　　不过是孤注一掷，都在赌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应该也没有承担下来。即使没有表现出来，但她早就开始犹豫了。
　　但就像小花说的那样，她需要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而眼前的一百分就是最好的机会。

　　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烛火在房间里摇曳。
　　黄落梅先败下阵来，她低下头喝完茶杯里的水说：“其实我想做的，只是成为你的朋友。”
　　她起身走到桌边放下水杯。她就站在凰曦柔身旁，但凰曦柔并没有看她。于是黄落梅不再多说，自己走出了房间。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凰曦柔拿起桌上的书。她放下书的时候并没有合起来，而是就读到的地方翻开盖下去，所以现在书的位置还在黄落梅读到的地方。
　　书上的内容其实并不高深。
　　这很正常，虽然她会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书，但她总觉得读得懂的才是好书，所以内容自然不深奥。
　　她从这一页的第一句话开始读，发现自己其实能看懂书上写的是什么。
　　她把书合起来放在桌面上。
　　原来她看不懂，只是她不想看懂。
　　凰曦柔上床睡觉了。

　　凰曦柔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因为前一天过度运动，今天她全身酸痛，完全起不来。
　　门外敲门声没有停，外面的人看她迟迟没有开门说道：“凰曦柔，你没起来吗？你起不来我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是黄落梅。
　　凰曦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认错黄落梅的声音，且不说对方和自己八分像的嗓音，就她天天在她耳边说话的劲，她想忘记都难。
　　她移动着身体想要下床，但酸痛感实在强烈，最后她躺在床上说：“随你了。”
　　她话音刚落，黄落梅便推开房门。她手上端着早餐，闻起来很香。
　　黄落梅走进屋子里，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凰曦柔问：“你怎么样？”
　　“不是很好，昨天运动过头了。”
　　“我买了两份早餐，你要起来吃吗？”
　　躺在床上的凰曦柔缓缓点头，龟速从床上坐起。
　　她花了好久才坐到桌子前。
　　桌上，黄落梅已经把早餐分好了，凰曦柔仔细瞧瞧，发现自己面前这份似乎稍微豪华一点，至少肉比黄落梅那碗多一点。
　　两个人坐在桌上无言吃完早餐。
　　黄落梅最先吃完。她不知怎么想的，收拾好自己的碗盘，说要先下去还一下。
　　趁着对方走掉的时机，凰曦柔在放面包的盘子上——面包早就被她吃掉了——摆上自己没吃掉的肉，然后把盘子放在桌子底下。
　　黄落梅这一趟下去的有点久，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所有的盘子都变得干干净净。
　　“你要自己下去送吗？”黄落梅站在桌边问。
　　凰曦柔点点头。休息一会后她已经有些适应身上的酸痛感，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下去一趟完全没有问题。
　　“你今天要出门吗？”
　　凰曦柔摇摇头。
　　虽然她今天不可能一整天都不出门，但在自己身体舒服一点前，她应该不会离开这个旅馆。
　　刚好，昨天她抄录的纸条还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在家待着的时候她可以拜托小花出门看看，找找那些旅馆和玩家。虽说她最开始确实没打算让小花忙这忙那，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凰曦柔想到这站起身收拾好桌子。她没有让黄落梅和自己一起下来，毕竟待会自己还有事要和小花聊，纸条也不会隐身，要是被黄落梅看到就不好了。
　　她在楼下还完碗碟，便把自己的计划告知给小花，同时她还拜托小花在外面的时候收集一点情报，方便她根据情况规划后面的事，最后她说：“晚上的时候，我给你偷偷多塞点肉吃。”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声，像是在密谋，但无人能听到的对话、看到的小花都意味着她不需要这样。
　　小花觉得这样的凰曦柔也很有意思，悄悄晃了晃尾巴。

　　处理好小花的事情后，凰曦柔便拖着还是酸痛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黄落梅还没走，她拿着昨天看了一半的书坐在桌子前，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意思。
　　凰曦柔也不打算赶走对方，她本来以为“红舞鞋”的事情后，黄落梅不会再来找自己，但对方完全没有在意还是来了，就说明在他人和自己之间，黄落梅选择的是后者。
　　反正对方也不会害自己。
　　凰曦柔躺在床上想。
　　那让她一直陪着自己也不算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