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月光》苏沐枫

3、断弦

　　中考放榜日的暴雨来得比分数线更锋利。

　　夏桐攥着成绩单站在奶茶店屋檐下，雨水顺着"七分甜"的招牌砸在锁骨处。玻璃窗内，江枫正用吸管搅动林晓晓的杨枝甘露，指尖在杯壁敲出的节奏，与去年平安夜他教她摩斯密码时的频率一模一样。

　　"恭喜啊，重点高中。"陈默的伞檐突然倾斜，雨水灌进她后颈，"可惜你的江枫要去城南职高了。"他指尖划过她成绩单上全市第三的排名，水渍模糊了"夏桐"与"江枫"之间相隔的476个名字。

　　奶茶店门铃骤响，林晓晓甜腻的嗓音刺破雨幕："阿枫说要把尾戒送我当毕业礼呢！"她晃着左手，银戒在乌云密布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夏桐突然想起去年校运会，江枫跑三千米时这枚尾戒如何在他指尖转成银色漩涡。

　　"不进去？"江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夏桐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不见了——正是她缝错位置的那颗。他手中的冰美式浮着半融冰块，杯壁凝结的水珠坠在她成绩单上，将"江枫"的名字泡得肿胀发白。

　　陈默突然揽住她肩膀："正好，该说再见了。"他掏出拍立得塞给店员，"帮我们拍张分手纪念照？"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暴雨淹没了整个世界。

　　夏桐在镜头里看见江枫捏扁了咖啡杯。林晓晓的惊呼声中，冰块混着咖啡渍溅上他的白球鞋——那是她去年送的生日报礼，此刻鞋带正系着她独有的蝴蝶结样式。

　　"笑一个啊。"陈默的拇指按在她腰窝，那里有江枫去年美术课画下的朱砂痣。快门按下的瞬间，夏桐听见相纸吐出的机械声响，像极了江枫哮喘发作时的呼吸。

　　照片缓缓显影时，林晓晓突然撕碎了自己的成绩单："江枫！你说过要和我报同一所学校！"她扯下尾戒砸向玻璃窗，裂纹在夏桐的倒影上蜿蜒成蛛网。

　　江枫弯腰捡戒指的动作像慢镜头，后颈的疤痕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当他起身时，夏桐看清他掌心的尾戒内侧刻着"7.23"——她的生日日期。

　　"游戏该结束了。"陈默突然撕碎拍立得相纸，夏桐的半张脸飘落在江枫脚边，"你们根本在透过我们接吻。"

　　雨水倒灌进眼眶时，记忆开始褪色。

　　夏桐冲进雨幕的瞬间，江枫的球鞋踩住她飘落的半张照片。画面里他残缺的右手正伸向镜头外，与相纸撕裂处夏桐的左手在虚空中交叠。雷声碾过天际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纽扣崩落的清响——是江枫扯掉了第二颗纽扣。

　　"夏桐！"江枫的喊声裹着血味。她回头看见他嘴角渗血，林晓晓的指甲正深深陷进他手腕。那枚尾戒在他指间反射着冷光，戒圈沾着新鲜的血迹。

　　陈默的笑声混着雨声刺入耳膜："你猜他笔记本里夹着什么？"他扬起手中潮湿的纸页，夏桐瞥见密密麻麻的"正"字——是她每次路过篮球场的计数。

　　江枫突然撞翻桌椅冲来，碎玻璃划破他脚踝。在即将触到夏桐衣角的刹那，林晓晓举起手机尖叫："江叔叔刚给我爸打电话，说你敢报考普高就打断你的腿！"

　　凌晨两点的储物柜藏着未寄出的信。

　　夏桐浑身湿透地蜷在更衣室，指尖捻着从江枫球鞋上掉落的蝴蝶结。储物柜突然传来叩击声，三长两短——是他们约定的求救信号。

　　江枫的呼吸从柜门缝隙渗进来："我偷了老东西的印章。"他塞进皱巴巴的志愿表，报考学校栏赫然填着她的高中，"帮我改掉林晓晓的志愿，她..."

　　夏桐突然用蝴蝶结缠住柜门把手："你永远在替别人改命。"她摸到柜壁深处藏着的MP3，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江枫去年录的歌声混着雨声流淌：

　　"而我会捧着一束玫瑰，假装经过你的废墟..."

　　铁柜突然剧烈震颤。江枫的指节叩在金属板上渗出鲜血："废墟里埋着给你的礼物！"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在初三二班..."

　　惊雷劈断电线时，夏桐摸到柜底黏着的拍立得碎片。借着手电筒闪光，她看清江枫那半张照片背后，用荧光笔写着：

　　当提线木偶挣断所有丝线
　　操纵者的心脏会长出蝴蝶

　　**翌日清晨**，夏桐在初三二班讲台下挖出铁盒。褪色的护腕里裹着江枫的诊疗单——日期显示他中考前三个月就被确诊脑瘤。盒底压着张未完成的素描，画中她缝纽扣的侧脸被红线缠成茧，落款日期是去年她送他创可贴的雪夜。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逼近时，夏桐吞下了诊断书。纸浆的苦涩漫过喉管，她终于读懂江枫总说的那句话：

　　"我们这种人，连疼痛都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