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诅咒女王之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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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可以在情绪上欺骗自己。
但身体永远是诚实的。
那次街头偶遇之后，“祈本里香”依然活着的事实以及她眼中的陌生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进乙骨忧太的心底。
事务所调查得到的结果却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记录显示，祈本里香一家在当年确实搬离了原住所，并在另一个城市过着普通的生活，直到最近才因父亲工作调动返回东京。
所有的记录都天衣无缝，那只是一个平凡的、没有咒力的女高中生。
可乙骨忧太无法忘记那个依附在里香肩头的幻影，以及那无声恶毒的蛊惑。
【是他把你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要原谅他。】
人在距离自己目标越来越远，而自己又对此无能为力的时候，是很容易变成神经病的。
那声音如同魔咒，日夜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体内属于“里香”的那部分力量也因此躁动不安，那股庞大的、因爱而生的诅咒之力，在感受到“正主”可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后，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封印在灵魂深处的怪物在嘶吼，既想吞噬那个“伪物”，又想将真正的主人拖回永恒的黑暗，独占欲和守护的本能在疯狂撕扯。
“必须弄清楚！”
乙骨忧太下定决心，他无法忍受里香（无论哪个）被那样邪恶的存在觊觎和操控。
……
这些年，对于女儿身上偶尔显现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特质”，以及那些如影随形、近乎预言性质的灾厄，祈本里香的父母在恐惧与无助中，选择向一个地方求助——教会。
那地方的前身似乎是某个信奉着不可名状神明的地下组织，如今却已发展出颇具规模的封闭式社团形态。
它并不广为人知，因其门槛极高，只接纳那些被“异常”所困、走投无路之人。据说，许多现代医学和科学无法解决的“怪异”现象，在这里都能得到缓解甚至治愈。
里香的父母，因此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他们将微薄的积蓄献上，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只求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能回归“正常”。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渴求某物，而教会，则自诩为负责满足这份渴望的“神明”。
无论是渴求健康、平安、爱情，还是渴求解脱，这里似乎都能提供，只是……代价是什么呢？
……今夜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遍。
摇曳的烛火将教堂内部映照得影影绰绰，穹顶投下沉重的阴影。
一切与往常并无不同，但里香的身体却不知为何变得异常僵硬、冰冷。
她几乎是被身边那些信徒们半推半拉着前行。
来到正中央，主教露出慈爱的笑容，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怪异。
众人面上都带着崇高的神情。
寂静无声。
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响，以及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主教亲手将一个由苍白花朵编织成的冠冕戴在她的头上。
那花朵触感冰凉，带着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恭迎吾等的‘女王’降临！”
所有人，在这一刻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祈本里香感到一阵刺骨的恶寒。
“不……不要看我！”她尖叫出声，长期压抑的恐惧和此刻诡异的场景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伴随着她的尖叫，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不祥的咒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教堂的彩绘玻璃在瞬间被震碎，长椅被无形的力量掀飞。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在她身后，一个巨大、狰狞、带着骨刺和疯狂气息的轮廓——那正是她噩梦中的形态，“诅咒女王”的一部分实体——轰然显现！
它与乙骨忧太所熟悉的、因他诅咒而生的那个“里香”形态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似乎更加……原始而充满怨恨。
几乎是同时，远在高专的乙骨忧太，心脏猛地一缩，体内的咒力产生了剧烈的、不受控制的共鸣。他留在高专、作为“武器”存在的那个“里香”的部分，在封印中疯狂躁动起来，咒力奔流，仿佛要撕裂一切束缚，去往它的“另一半”身边。
远方的呼唤如同磁石，让他灵魂的另一半几近失控。
当乙骨忧太凭借咒力感应强行突破教会的结界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巨大的咒灵正在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一切，而里香本人则被包裹在咒力中心，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意识。
“停下来！里香！”乙骨忧太试图靠近，但“女王”的攻击狂暴而混乱。他不得不召唤出自己这一方的“里香”进行对抗。
乙骨的术式是模仿以及无限咒力，这套打法本质上属于开发的专属性，只能他使用——但也幸好是他使用。
面对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女王”。
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双方的女王，仿佛镜像，又仿佛排斥的同极，它们的实体攻击竟然无法直接触及对方，仿佛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但攻击所附带的咒力冲击和伤害，却可以诡异地叠加在施加术师的本体身上！
然而此刻的里香已经和那个狂暴的“女王”近乎融为一体，意识沉沦，这几乎可以说是对乙骨忧太本人单方面的“扣血”。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咒力碰撞，反噬都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他身上。
“呃！”乙骨忧太在一次闪避不及中被咒力冲击扫中，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就在这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
船铃……？
塞壬的歌声若有似无，带着治愈与安抚的力量，轻柔地拂过他的伤处。被咒力冲击造成的内部损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是夏油杰。
乙骨忧太抬起头，看到夏油杰自阴影中走出，神色平静。
“……夏油老师，抱歉、我……”
“就知道你会自己先跑过来。”夏油杰扶额叹气，打断了他的道歉，“先别急着认错，我问你，实习生出任务的首要步骤是什么？”
乙骨忧太条件反射般站直身体，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先提交报告，完成环境测评，申请通过后由前辈带领，实现团队合作以降低任务风险……”
“停，不是让你背守则。”夏油杰再次打断，语气平稳却带着压力，“我出发前给你发的信息，怎么说的？”
“‘优先确保民众及自身安全’……”
“记得很清楚嘛。”夏油杰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么，基于你本次的擅自行动，你的实习期将会延长到三年。”
那个利用歌谣传播的幕后黑手似乎格外青睐这种极端排外的小型教团。
对方背后有着极其严密的组织，完全不符合其表面规模，因此他们判断这很可能是对方设置好的、引诱特定目标的诱饵。
本来以为抓住了尾巴，没想到就在调查深入时，对方埋下的这颗“特级炸弹”爆发了——或者说，是他们的调查行为本身，踏入了对方精心准备的陷阱。
此时此刻，至少乙骨忧太还没有独立处理这种复杂情况的能力。
幸好他看到真奈美提交的初步调查记录时就察觉到了端倪，不然今晚还真不好收场——尽管事务所为所有现役成员和实习生都配备了足以救命的速生药剂，但那种药剂的副作用，对于需要高度精密咒力感知的咒术师而言，除了吊住性命外，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比如灰原雄，现在的他就只能通过模糊的触觉去判断自身身体的损伤界限。
咒术师的工作环境，一旦受伤往往就是致命伤。
所以他也不想到时候赔给悟一个血量上限被永久扣除的学生。
“报告我看过了。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夏油杰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教堂，“那个‘存在’，非常狡猾，它对里香的保护，或者说……禁锢，异常严密。它似乎拥有扭曲现实认知的能力，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篡改物理证据。”
乙骨忧太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主动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坚定：
“老师，我……我想见她。我必须和她谈谈。”
他无法再忍受这种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的折磨，无法容忍那个未知的存在继续用谎言和怨恨蚕食里香的灵魂，更无法看着她在无意识中伤害自己、伤害他人。
夏油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理解这种心情，但理智告诉他，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忧太，你需要冷静。那个‘诅咒女王之谣’与它脱不了干系，它的危险性……”
“我知道！”乙骨忧太罕见地打断了老师的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是我当年的诅咒，才让里香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才让她变成了……那种样子。是我困住了她。”
所谓爱的奇迹，不过是自私诅咒结出的恶果。
他回忆起那个作为特级过咒怨灵存在的“里香”，那庞大、狰狞、充满破坏欲的姿态，与他记忆中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判若云泥。
他一直以为那是爱的证明，是守护他的奇迹，到此刻，他才敢真正直面那个一直深埋心底、不敢深思的可怕真相——是他用自己的私心和对失去的恐惧，用强烈的占有欲，生生扭曲了里香的灵魂，将她束缚成了那副可怖的模样。
果然……“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啊。
这本身也是一种束缚。
或许他们从未相互理解，只是以自己的一厢情愿为自己眼中的对方涂抹上想象中的颜色。
然而、死人是没办法说话的。
过去的里香无法反驳他的解读。
但此刻，里香还“活着”。
她有着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可能。
乙骨忧太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试图攻击，反而收敛了所有咒力，解除了自己一方“里香”的召唤。
在夏油杰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他义无反顾地、径直地冲向了那个狂暴的咒灵核心。
咒力形成的乱流撕扯着他的衣服，在他皮肤上划出细小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目光死死锁定了咒灵中心那个模糊的、蜷缩的身影。
他穿透了外围肆虐的咒力，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那个被诅咒力量包裹的、颤抖的女孩。
几乎是同时，那诅咒女王尖锐的骨刺和扭曲的肢体，也如同回应般，一步步穿心刺，缠绕上他的身体，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瞬间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抱得更紧了。
这是里香一直承受的痛苦。
他现在，终于切身感受到了。
“……抱歉，”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冰冷咒力的发丝间，声音沙哑，“一直……一直用我自己的私心和愚蠢的想法，困住了你。”
他曾那么羡慕，甚至嫉妒那些能够坦然去爱别人的人。因为他深知，能够去爱，远比被动接受爱，要更加幸福。
而他给予里香的，从来都不是健康的、完整的爱。
诅咒的女王啊，不论你从前是否情愿，之后，你都不用再和这个幼稚又自私的玩伴捆绑了。
“我的诅咒，就由我来亲手解开。”
被他紧紧拥抱住的里香，身体猛地一颤。周围狂暴肆虐的咒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她空洞失焦的眼神里，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神采，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混合着痛苦与温暖的触觉，以及那沉重如山的道歉。
一滴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混入乙骨忧太肩头不断渗出的、温热的鲜血中。
……没关系、已经够了。
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
请务必……不要原谅我。
听说人在濒临死亡时，一生会如走马灯般倒映。
那么，你会倒回年少的某一天吗？
那时，你们都还年少，天空湛蓝，未来遥远。
她或许会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前来，又气又笑地对你说：
“好哇，你居然背叛我。”
这时，你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那句迟来的话：
“对不起，是我先失约了。”
……
当一切暂时平息下来（代价是乙骨忧太身负重伤，以及教堂半毁），恢复意识但依旧虚弱且惊恐的祈本里香，在临时安置点看到了关于“诅咒女王”的战斗记录影像。
她不敢相信那个可怕的东西是自己身上的。
夏油杰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就当你白嫖了一个特级。”
“不怕，等你身体检查通过了就能来上学了。”家入硝子也拿着初步体检报告走过来，“这种事情给那家伙打个招呼就好了吧？”
里香哭得更狠了。
完全无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从一名普通的女子高中生，突然变成特级咒灵的宿主，还要去一个听起来就非常不正常的学校上学？！
只见夏油杰神秘一笑——展示了事务所优秀员工们的学位。
“没事，高专直属管理有不少名校的名额，”他顿了顿，“而且不占用社会名额。”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特权……但里香此刻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唯一的问题是是现在这个两两归一、形态未知的“诅咒女王”的使用权归属。
初步检测结果是：里香本人能够调用，乙骨忧太也同样可以。
简单来说，一个机体两个驾驶员。
而他们两个目前还处于一个极其微妙和尴尬的时期。
在众人激烈辩论的时候，五条悟亲自来了。
这不来还好，这一来，让之前在教会窝点里听了一肚子关于“凶狠残暴的六眼”传闻的里香开始瑟瑟发抖，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该她死刑了？据说五条悟可是乙骨忧太的老师啊！可那、那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啊！怎么能够凭空让给别人？
连乙骨忧太自己都紧张起来，心一横，干脆侧身挡在里香前面（尽管里香惊恐地往后缩了缩），想着老师要罚就罚他吧！毕竟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最强咒术师，只是用那双苍蓝色的六眼上下打量了他俩一番，摸着下巴，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半晌，来了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喂，你俩，看过EVA吗？”
“……啊？”乙骨和里香同时愣住了。
“好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五条悟笑嘻嘻地大手一挥，做出了最终裁定，“你俩跟着那两对姊妹去练同步率吧，争取共同驾驶‘里香号’！”
是的，这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目前看来最可行的解决办法。
既然力量源于两人深刻的羁绊（哪怕是扭曲的），那就从根子上解决——强行让他们立刻“和好如初”估计不太现实，但先从基础开始，练习如何同步协调彼此的精神与咒力，学会共同控制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总比放着这个不定时炸弹不管要强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诅咒女王之谣（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