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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Die another day ...

  •   当一个人死亡,他生前的过错就能尽数抹消吗?

      大抵是不能的……因为他造成的伤害并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

      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也不该在已死之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这个道理,活着的人谁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连哀悼都显得奢侈的时刻。

      训练场内,虎杖悠仁看着身边三位气质各异的“亡灵”,忍不住好奇地问:

      “您是什么时候离世的,还记得吗?”

      “呃……应该是二十八岁?”西奥多挠了挠头,表情有些茫然,随即在看到众人微妙的眼神后立刻改口,“别做出这种表情嘛!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毕竟死后时间观念会变得很奇怪的!”

      “……三十四岁。”沃尔夫冈叹了口气,沉声报出一个数字,目光扫过西奥多和奥莉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以及,最后的……

      奥莉亚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随后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羞怯的小医师的岁月:

      “二十一岁。”

      “——唉???”这下震惊的换成了虎杖他们几个学生。

      就连一旁看似不在意的钉崎野蔷薇也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么年轻?!”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言的野蔷薇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摆手道歉。

      但奥莉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小小冒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即使是已经得知对方死因的家入硝子也有些惊诧,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面上的热度——自己之前,居然是被一个年龄上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给安慰和开导了吗?这种认知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请不要想太多,”奥莉亚抬起眼,看他们这幅样子就知道问题所在,“我们作为亡灵的时间,已经远比活着的时候要久了。”

      但这听起来似乎并不能给到活人们多少实质性的安慰。

      事情是这样的。

      鉴于当下糟糕到极点的形势,在夜蛾正道、乐岩寺嘉伸等人的周旋下,高层勉强同意与这群应召而来、底细不明的异世界英灵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这种合作充满了试探与不信任,但眼下任何可能增强己方力量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紧急情报交换和针对性的速成训练就此展开,除去来参加友谊赛还没来得及回去就被堵在这里的京都校学生和东京校自己的高年级外,被灰原老师拼命从混乱街区找回来的菜菜子美美子姐妹俩,甚至是刚能下床复健的几个一年级伤员也被毫不留情地拉了过来,美其名曰“适应性拉练”。

      西奥多挥舞着一柄临时改造的大剑咒具舞得虎虎生风,他对此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好家伙!!这世界的‘炼金术’真不赖!假如我们那时候有这技术,那我应该会更早成名!”

      事实上这位陛下的手段也确实强悍,不仅仅是训练,他之前趁着离开高专调查的功夫,甚至直接把在“双生花之谣”领域里苦战重伤、濒临崩溃的真希真依姐妹从混乱中心强行扛了回来,中途和沃尔夫冈一起恰好遇到了同样在执行救援任务、正焦头烂额地寻找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灰原雄,还顺手搭了把手,一起把人安全带回了高专。

      这可以说是近期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伤势相对较轻、好得七七八八的吉野顺平,被直接上岗的沃尔夫冈负责加强体术。

      沃尔夫冈的训练方式简单、直接、高效。顺平还没完全摆开架势,只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一记利落的过肩摔重重砸在了训练垫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反应太慢,下盘不稳。”沃尔夫冈点评道,随后伸手将他拉起来,“再来。”

      然后是所有人见者有份的魔法基础小课堂。

      这场景让旁听的家入硝子恍惚间回忆起当年维斯卡斯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但显然,负责主讲这部分的奥莉亚比他们的老师要系统、耐心,也……靠谱得多。

      “无论是魔法、武术,其最大的门槛从来都不是什么寿命或者天赋,而是……”

      她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

      “心性。”

      “就比如,现在的我,从‘知识’层面已经完全理解了治疗某种复杂伤势所需要的魔法,而且魔力储备也足够支撑施法,但我却依旧没办法在此刻、在此地,完整地施展出这样的魔法。”

      她轻轻散去指尖凝聚的光芒,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局限性。

      看着底下的学生们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奥莉亚接着道:

      “对,魔法不是万能的,最重要的是魔法师是否能清楚地想象自己的魔法。”

      “如果不能,他们的魔法就不会成形。”

      “自由使用魔法需要大量练习。”

      “所以,在我们的世界才会有法师塔这种集中培养和约束魔法师的组织存在。”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并非法师塔的正统学徒,我的知识……来自另一段机缘。”

      是的,奥莉亚的老师是一位猫族兽人祭司。

      这位执掌家族数年的祖母在一次小规模狩猎归来的路上意外捡到了这位在流亡路上因饥寒交迫和重病而奄奄一息的人类女孩,并出于怜悯将她带回部落救治。

      “因此,我没办法为你们解释更多威迪尔大陆主流魔法体系的架构和理论,”她坦诚地说,“不同种族之间的身体构造、施法习惯和擅长的魔法种类有较大差异,而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那位……维斯卡斯,他更是将各种体系融会贯通的翘楚,他的魔法,早已超出了常规的范畴。”

      这无疑给他们破了一盆冷水。

      对手是这样一个怪物,他们这些连门径都还未完全摸清的学生,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有一点吉野顺平印象极其深刻,甚至觉得与咒术的本质有某种奇妙的共通之处。

      奥莉亚在解释魔法中诅咒的原理时,曾这样说道:

      “诅咒和祝福是同一种东西,区别只是施术者感情的正负。”

      值得一提的是,西奥多曾经也跃跃欲试,自告奋勇想要来给这群“小朋友”科普一下维斯卡斯的战斗特点和弱点,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他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奥莉亚和沃尔夫冈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盯住了。

      奥莉亚微笑着发出灵魂质问:

      “陛下,您是想让他们现在就直接去跟维斯正面交锋吗?”

      西奥多顿时语塞,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乖乖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角落,摆弄着他的那把大剑咒具,等着人来“主动”问自己了。

      好在虎杖悠仁是个厚道人,不太忍心看他被如此“冷落”,训练间隙主动凑过去搭话。

      西奥多立刻兴高采烈地打开了话匣子,不过讲的不是战斗技巧,而是他们当年一起冒险时的各种趣事,其中大半主角都是他自己,比如他如何用火球术差点烧了自己的披风,如何因为路痴把队伍带进魔兽巢穴等等。

      “西奥多陛下,”沃尔夫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会说话可以少说,或者别说。”

      还在热身压腿的钉崎野蔷薇,眼睁睁看着旁边越听脸色越黑的沃尔夫冈捏紧了拳头,似乎又要开始惯例的“手动静音”。

      那位不靠谱的陛下也立马警觉地跳起身,夸张地大叫:

      “喂喂~!沃尔夫卿!当着小朋友的面不带这样下人面子的!”

      沃尔夫冈抱臂而立,面无表情:

      “……这是为了保全威迪尔王国最后的脸面。”

      “行行行,”西奥多干脆利落地投降,或许这就是这些天相处下来,高专学生们对他最深刻的印象——能屈能伸,且屈得特别快,“那我不说往事,说说魔法总行了吧?这方面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这话一出,就连伏黑惠也不动声色地往这边靠近了些。

      “别去。”沃尔夫冈无情的反驳瞬间打破了众人的期待,“他的魔法也是半吊子。学他恐怕会误入歧途。”

      虎杖悠仁觉得这样直接揭短不太好,于是试图打个圆场,委婉地问道:

      “……那个,西奥多老师,您当初学了多久的魔法?”

      西奥多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呲着大牙,得意洋洋地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

      众人:……

      ——那还不如去问家入老师呢!至少家入老师的魔法是正经跟维斯卡斯学的!虽然维斯卡斯本人现在成了终极Boss,但知识本身是无罪的……吧?

      钉崎野蔷薇在心里默默吐槽。

      西奥多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当年确实只用了三天就勉强搓出了一个不稳定的小火苗,并把教他魔法的老法师的胡子燎掉了一小撮。

      而他的魔法也真如沃尔夫冈所说,除了那个时灵时不灵、威力随机的火球术外,其他魔法一窍不通。

      他的战斗方式更依赖于与生俱来的怪力、出色的战斗直觉和那柄剑。

      ……

      夜深人静,吉野顺平躺在床上,白天高强度的训练带来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却又因为思绪纷乱难以入眠。

      就在这时,“笃笃”声在宿舍的窗玻璃上响起。

      他疑惑地起身,拉开窗帘,月光下,一张熟悉的的面庞映入眼帘——

      “顺平!我回来啦!”

      是丽贝卡!

      她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但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金发的少女不等他完全打开窗户,便撬开窗栓,双手撑住窗沿,如同轻盈的夜雀般悄无声息地跃进了房间。

      “丽贝卡!你去哪里了?外面最近很乱,你没事吧!”顺平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但是到了嘴边却只能挤出这么干瘪的话语。

      “我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丽贝卡眨了眨眼,语气轻快,“毕竟我可是有名的神箭手哦~。”

      然而话音未落,宿舍门就被猛地推开,为首探进来的那颗脑袋有着一双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的碧绿色眼睛——正是西奥多。

      他身后的奥莉亚镇定自若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裙摆,而沃尔夫冈则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房间里面,仿佛只是恰好路过。

      “额……嗨?晚上好?”西奥多尴尬地笑笑,那笑容在触及顺平身边那位金发少女时猛地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

      “丽贝卡!”

      金发少女面上一愣神,玫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被这三位“老伙计”抓个正着。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说真的,这一刻她连自己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月之本元司还以为自己被抓包了,大脑飞速运转,内心焦急地想着该怎么回应顺平又解释现状。

      谁知西奥多完全不顾场合,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丽贝卡”那一瞬间的僵硬,一个箭步扑上来就紧紧握住了那双还带着活人温度的手。

      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是某种大型犬科生物,语气充满了真挚的、毫不掩饰的开心:

      “能再见到你,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炽烈的情感流露让月之本元司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力度。

      顺平更是彻底懵了,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

      你是否会对你付出的真心而感到后悔呢?

      高强度的互相付出注定不可能长久持续。当最初的激情与热血褪去,现实的沉重与理念的分歧便会浮出水面。

      那么曾经的许诺与誓言,就只能是互相攻击的武器了。

      在这支即将成为整个威迪尔大陆“传奇”的冒险小队稍作休整准备出发前往遗迹前,那位旧镇的先知给出了这样的预言:

      “你们中的一人,将在不久后死去……”

      “——喂喂,老家伙,你这说的是什么晦气话?!”年轻气盛的剑士立刻按捺不住,紧握双拳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怒意,“我们这还没出发呢!你就不能盼点好?”

      他身旁盾卫虽然眉头紧锁,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伸手拦住了几乎要冲上去理论的同伴。

      医师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心绪不安地看向身旁的伙伴。

      金发的魔法师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玫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被身旁的金发弓箭手轻轻拉住法师袍的袖口。少女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后来,他们终究还是踏入了那座改变了一切的古老遗迹。

      遗迹里的空间很是奇异,他们似乎行走在时间的回廊,走廊无限延伸,两侧的壁画描绘着早已失落的文明场景,却看不清尽头,只能咬紧牙往前走,可每踏出一步,身后的道路便随着崩塌。

      在遗迹核心区域,一面刻画着无法理解的符文的巨大石碑前,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认为命运是存在的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年轻的魔法师抿紧了嘴唇,脸上是惯常的冷静:

      “你认为呢?”

      他轻声反问道,指尖已有微弱的魔力在凝聚,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异常。

      ……就是这样。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

      【这样啊,果然……你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渺小的个体是无法与命运对抗的吧?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会滑向那个注定的结局。】

      “没有这种事。”金发的魔法师抬手,一层精神屏障将整支小队笼罩其中,隔绝了那声音带来的无形侵蚀,“这不是你能明白的。”

      魔法的兴衰,科技的兴衰,文明的兴衰……一切只是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不断流淌、变化的自然现象。

      所谓命运,不过是弱者用来逃避责任的借口。

      代价是什么?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实际上月之本元司这几天确实很忙。

      他利用丽贝卡身为顶尖弓箭手的能力结合1019提供的扫描功能,穿梭在各个被“谣言”领域覆盖的区域,一边尽可能地从那些规则中捞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摸排维斯卡斯布下的法阵网络底细。

      越是深入调查,他的心就越发下沉。

      维斯卡斯的布局远比想象中更深远,这几乎是一个以整个世界为棋盘的、筹划了数十年的惊天阴谋。

      但对于那些不幸被卷入领域、成为“养料”的无辜者,只要条件允许,他还是能捞一个是一个——至于具体的办法,虽然他目前的人气值还不足以直接破开领域,但那群被召唤而来的威迪尔传奇英雄们可以啊!

      他相信丽贝卡沿途留下的记号绝对会被他们发现,从而引导他们去救助那些被困者。

      然而事态的严重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没想到维斯卡斯给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通过拼凑线索,月之本元司大致弄清楚了维斯卡斯的作案手法。

      简单来说,维斯卡斯通过某种禁忌的仪式将自己与那棵深植于被污染灵魂海深处的盗版世界树融为一体,以此获得了操控这个世界“末日机关”触发按钮的权限。

      并且在被迫沉入灵魂海底下的这十几年里,他一直通过散布各种“谣言”,不断编织、放大、扭曲着人类的恐惧与负面情绪。

      所有这些积累,都是为了在有朝一日在现实层面将积蓄千年的污秽彻底引爆,以此作为养料催化那棵树的生长。

      等到这棵世界树彻底长成,维斯卡斯就能够高悬在灵魂海之上目睹着这一曲末日赞歌的降临,直至终章。

      一言以蔽之,他维斯卡斯是想倒灌灵魂海,把现实世界的所有生灵,无论咒术师还是普通人,甚至是咒灵,都无差别地“煮”成一锅温暖的、失去了个体意识的“浓汤”!

      在他的蓝图里,他们没有分别,也不会有疼痛,有的只是归于虚无的、绝对的“平等”与“宁静”。

      ——一种彻头彻尾的、建立在亿万万尸骨之上的寂静。

      简直是……不可理喻!

      而如此庞大的计划,绝无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完成。

      月之本元司顺藤摸瓜,终于确定了与维斯卡斯配合默契的那个关键盟友——正是活了上千年的诅咒师羂索。

      这家伙也在这盘大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他所提供的关于咒术界内部运作的情报、对人心弱点的精准把握、以及手中掌握的诸如“狱门疆”这样的特殊咒物,都是维斯卡斯计划得以顺利推进的关键拼图。

      但不知为何,在几次近距离观察与情报验证中,月之本元司总觉得羂索对眼下的局面似乎并不怎么满意,甚至还在暗中布置着一些“额外”的事。

      所以……这会是破局点吗?

      ……

      “跟人跳舞如果不能配合彼此的脚步,对对方来说很失礼,对吧?”

      德文希尔特殊事务咨询所,夏油杰曾经熟悉的居所,他在自己家之外的另一个“家”,此刻变成了困住他的囚笼,让他生路无门。

      维斯卡斯平静地挡下他的每一次攻击,一步步向他走去。

      绝对的实力碾压让他甚至有心思仔细打量面前的困兽,愤怒与仇恨扭曲了他可爱弟子的面容。

      这位还未完全成长的咒灵操使宣泄着他被背叛的怒火,维斯卡斯平稳地看着他充满愤怒的眼睛,难得没有在战斗中那么快速地失去耐心。

      他望着夏油杰,带着一种真心的怜悯与悲切。

      而这种怜悯更让夏油杰愤怒。

      维斯卡斯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浮现:

      “你怎么还恨上我了?你这么无聊的人生能够被我玩弄应该感激涕零都来不及。”

      ……

      如同丧家之犬般四处躲藏带给夏油杰的消耗远远超乎常人。

      当肾上腺素的效力开始消退,迟滞的思维却因此开始疯狂运转。

      “尤克特拉希尔”……那棵树,它的显现似乎需要锚点,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祭品。既然事务所总部是能量枢纽,那么,承载着特殊“谣言”的领域,是否也可能是其延伸的“根须”之一?

      夏油杰开始回想自己手上的资料里有哪些能用,思维却回到了维斯卡斯给他上的第一节课那天。

      那根“法杖”。

      对了!他家院子里那颗树!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他必须立刻确认!

      夏油杰强撑着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赶到时,家里的院门大开着,仿佛在欢迎任何人进入。

      他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猜想浮现——难道父母也受到了蛊惑,随着那些疯狂的人流一起冲上了街头?

      但隐约间,他感知到屋里似乎还有人影活动。

      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升起。

      他悄然靠近。

      紧接着,透过窗户,他就看到了此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屋子里那个金发少年和他的父母相谈甚欢,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就在这时,背对着夏油杰的维斯卡斯微微侧过头。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隐藏在阴影中、浑身血迹、目眦欲裂的夏油杰。

      金发少年对着夏油杰父母的方向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他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边——

      “嘘。”

      他从未发现自己的老师是如此……卑鄙且难缠。

      久违的失重感伴随着淡蓝的光晕,将他再次带入童年回忆里那条狭窄肮脏的巷道。

      眼前金发的死神优雅且缓慢的向你走来,他本来可以随手将你杀死的,但他在享受你逃跑的过程中不紧不慢追杀你的快感。

      “你其实,是有想过杀掉他们的吧?”

      ——你其实是有想过杀掉他们的吧?

      累赘。

      明明是亲人却无法互相理解的一切。

      为什么你们和我不一样?为什么你们如此弱小?既无法保护自己,也让我……活得如此艰难?

      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

      “嘘。”

      维斯卡斯举起手,他下意识想要抵挡,结果手臂却被穿透了,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左眼蔓延至全身。

      “失去视力的人,据说反魔法力和魔法抵抗力都会变为零。”直到此时,维斯卡斯依然在尽职尽责地为他“科普”着这一常识。

      然后,是在心底响起的、他所熟悉的老师的声音——

      【你知道吗?不能用魔法的法师根本就不是法师。】

      金发少年面对着他,站在巷口露出了微笑: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法师只有我,你们只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小屁孩。”

      “魔法……是存在的。”他撑起身准备迎战。

      “你要知道,真正的魔法是只有法师才能使用的。”金发少年歪着头,“到底有多少人被奇迹或魔法所背叛而绝望你知道吗?”

      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

      “这可不一定。”

      “老师你以前说过吧,没有相应的觉悟就不能使用魔法?”

      “现在的我可不一样。”

      “哦?你是这样理解的吗?”金发少年笑了,手指微动。

      一直维系着微弱治疗的塞壬的歌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它不再修复他的身体,反而开始搅动他本就混乱的咒力,甚至试图侵蚀他的精神——塞壬叛变了。

      夏油杰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内心竟奇异般地没有太多波澜。

      毕竟这是维斯卡斯送给他的咒灵。

      而维斯卡斯在利用自己学生这点从不手软。

      “老师,你没有心的吗?”他记得自己曾经在某次训练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过。

      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金发少年似乎是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只是孱弱的短暂人生带来的眼界还是太浅薄了。

      他已经没兴趣再和这种看不清前路的人纠缠,即使是自己的弟子,那也只能到这了。

      ……活下来了。

      维斯卡斯离开前的眼神依旧让此刻的夏油杰心惊。

      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死里逃生,只不过是老师又一次心血来潮的玩弄而已。他苦笑着想到。

      他靠在下水道的墙壁上,感受着身体的疼痛,思维开始飞速运转。

      左眼处的视野彻底被黑暗覆盖,只剩下右眼还能勉强视物。

      他尝试调动咒力感知周围,但失去左眼不仅影响视觉,似乎也干扰了他对咒力流动的精微感知。以往如臂使指的咒灵操术,此刻变得有些滞涩。

      生理上的不适更是无处不在。他试图扶着墙壁站起来,却因为误判了距离,仅仅是迈出一步,就险些被脚下错落的管道绊倒。

      说到底,老师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活路啊……

      事务所系统瘫痪,高专回不去,亲人被掌控,追随者需要保护,自身重伤濒危,咒灵操术受限……所有看似可行的明路,都被维斯卡斯用各种方式,或直接或间接地堵死了。

      “呵……”一声轻笑在下水道中回荡。

      真是算无遗策啊,老师。

      难道真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

      现在只能另找办法了。

      不然还真能让学生们上前冲?那不是改革改了十几年最后倒着回去了?那才是对他们这些年所有努力和牺牲的背叛。

      他最初的理想,是创造一个咒术师不必为了保护无法理解他们的普通人而牺牲、能够活得更有尊严的世界。

      如今,维斯卡斯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平等”地抹杀一切,这与他所追求的背道而驰。

      夏油杰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失去立体感的视野让他动作迟缓,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裂缝与混乱笼罩的天空,低声说道:

      “游戏,还没结束呢,老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Die anothe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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