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塘》沉稳的香菇君

18、第17章

　　陪林贺去术后检查，低气压持续，杜乔什么都不敢说，默默缀在林贺身后。林贺一言不发地抽血，提起袖子放下袖子，躺上核磁共振的床，又做心电图……一套流程下来，已近中午，天空却雾蒙蒙的，雨季就是这样，一场接着一场的冷雨没有尽头，明明应该干燥的冬天却被雨撕开，阴冷的天气里什么都提不起兴来。
　　杜乔点了一份土豆焗饭，一份酸菜牛肉粉，外卖送到的时候她不得不短暂地离开林贺，刚出门却看到肖俊华站在那，他也还没有走。
　　“不必了吧。”杜乔推上门，却还是用很轻的声音说，“装腔作势有意思吗？”
　　“没有装。”肖俊华轻声说，“是想和你说我了解小航，他不是陈烨说的那样……”
　　“谁知道是不是呢？你自己好到哪里去吗？”杜乔径直往外走去，正眼不看肖俊华，“当初林贺刚刚遇见徐新航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她，明星什么的都只是打造的人设罢了，谁知道你们私下安的什么心。”
　　肖俊华不语，杜乔说的确实也不错，像他这样说的话大半都是漂亮话的人，确实没有任何立场为徐新航说什么，在镜头前他真情实感地落泪，承认自己谈恋爱的错误，转头却又走进那种嫩模小姐的店里去，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快乐很多，诱惑更多，既要又要是人的本性，他也不能幸免。
　　但他知道徐新航对林贺的不同，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徐新航会为这么一个女孩倾情，在此之前他害怕过很多次徐新航会不会有一天就不告而别，或是彻底失去人格和灵魂，台前的徐新航完美得就像机器，台下的徐新航常年酩酊大醉，烟酒不离，清醒的时间都少，和他们虽说关系还行，说的最多的话却也是“好的”和“我都行”。
　　再次见到林贺之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不知道缘由，肖俊华也相信这件事只是叶妤佳的从中作梗，徐新航大概率什么都不知道。
　　“徐新航是真的喜欢林贺。”杜乔即将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肖俊华忽然说，“我知道我的话没有说服力，但我也不希望林贺误会他。这次的意外不是英雄救美，是他对林贺的本能。”
　　“不需要这种本能，也不需要英雄救美。”杜乔冷冰冰地回答道，按下电梯的关闭键，“林贺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施舍，她值得更好的。”
　　电梯门施施然地关闭，肖俊华伸出去的手微微一滞，不知为什么杜乔的话让他一向模糊混沌的回忆揭开冰山的一角，他想起曾经有一次徐新航喝醉以后，也曾这样对他说过。
　　“她值得更好的，她根本就不会喜欢我的……”
　　“可是你很好啊。”那时候的肖俊华莫名其妙，虽然自己偶像失格，他还是相当的敬佩徐新航一贯的敬业，“你为什么不配……什么什么喜欢，哥哥告诉你，喜欢就要去追……”
　　徐新航的头还是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重复着那句话：“她不会喜欢我的。”

　　林贺郁闷地趴在窗边，从这里看出去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都说医院不是什么看风景的好地方，林贺倒是不怎么有机会住这么高的楼层，览这么美的风景。
　　她很久没有这样让人担心，以前就算遇到任何事情都会极力摆出笑容来，可是现在她丝毫没有笑的力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湖中心的记忆还在，走到自动售卖机的记忆也是，她怎么都无法将那个笑容阳光的少年和陈烨口中所说的爱情骗子联系在一起。
　　她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去问清楚，可是那又怎样呢，事实胜于雄辩，她和徐新航及时的获救，莫名进水的小船，怎么看陈烨都没有说错，她就是徐新航调情的工具而已。
　　得到地位和钱财以后的通病，就是什么都想要，但是林贺没有钱也没有地位，她只有一颗真心。
　　她的心被践踏的瞬间她就该放弃，可是她知道她喜欢的，聚光灯之下那双温柔的眼睛，时间突如其来地停止，警察局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坚毅而又宽阔的肩膀……她怎么会不心动呢？……
　　她只是想被人珍惜而已，到头来竹篮打水的一场空，她的妈妈不喜欢她，爸爸无所谓她，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便利贴女孩，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门开了，林贺慌忙回头过去，她以为是杜乔，但进来的却是徐新航的经纪人，那个一眼就相当干练沉稳的女人Linda。
　　“啊……”林贺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明明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又忍不住去讨好别人了……林贺想她都是活该，要是她可以像杜乔那样果断，或是像陈烨一样爱憎分明，她一定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处境。
　　她渐渐明白陈烨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什么，陈烨讨厌她的讨好，看不起她软弱又顺从的样子。
　　“没事，你坐着就好。”Linda倒是还算友好，对她笑了笑，挥挥手道，“我来只是有件事情和你说一下而已，你自便。”
　　“啊……好……”林贺点了点头，迟疑着坐了下来，尴尬地把双手放在大腿上。
　　“你先看看这个。”Linda直奔主题，笑容收了下去，她把手里的pad递到林贺怀里。
　　林贺嗯了一声接过pad，映入眼帘的就是微博的热搜榜，上面高高挂着徐新航恋爱的词条，看到词条的瞬间林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她下意识地有点责怪自己，为什么害得徐新航被挂上去，转念才想起明明是徐新航的策划，悲凉后知后觉地到来。
　　“……嗯，我看了。”林贺把狗仔偷拍的视频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酒店的大门口，她和徐新航走在一起，梧桐树金色的叶子为他们铺开一条路，配上水印也依然充满浪漫的甜蜜，她微笑地望着徐新航，徐新航也低头看着她，看到徐新航的背影她的心就流血，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回忆那些瞬间，她怕她回忆那些瞬间就会忍不住心软，就会忍不住为徐新航找借口。
　　Linda单刀直入地开口，声音算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想来她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是来要求林贺照安排进行：“既然看完了，那你也该知道，这样对艺人的名誉损伤很大。”
　　“我知道。”林贺的头越来越低，才几天而已她已经捅出这么多篓子，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也需要失掉这份她期盼了很久的工作了。
　　“所以我们这边的要求就是，助理失职，你将退出本项目组，再就是写一封道歉信，澄清你和艺人的关系，向大众说明都是你的问题。”Linda平铺直叙地说完，直视林贺的眼睛。
　　“我知道。”林贺重复道，已经预想到了的结果到来，她却不似她想得那么绝望。
　　“好，那我晚点会把稿件发到你的邮箱里。”交涉结束，Linda站起来，这简直是她对付过的最轻松的绯闻对象，不过她也在心里暗暗感慨，没想到徐新航会对这样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点又唯唯诺诺，什么都恭顺的女孩产生感情。
　　作为徐新航的经纪人，她第一反应是林贺曾经和徐新航有什么很重的羁绊，重到徐新航能始终如一地念念不忘，但接触下来，她却又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看林贺那个平淡的样子，好像就算让她这辈子都不见徐新航，她也无所谓。
　　真是奇怪。

　　杜乔把外卖平分成两份，这样她和林贺都能吃到两种口味的晚饭，林贺一直心神不宁的，吃饭的时候也是，筷子一下一下地往返嘴唇和小碟子，塑料小碟子里的菜有时候在吃到嘴里之前就滑落下来，林贺也跟没看见似的，目光呆滞地继续重复她呆板的动作。
　　“林贺……”杜乔终于忍受不了，往前倾了些对林贺道，“你……”
　　忽然被什么东西强行中断似的，林贺呆呆地抬头望向杜乔的方向，筷子彻底从手指间滑开，落在地上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眼泪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涌出林贺的眼眶，很难这样在朋友面前泪崩，可是除了流泪林贺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绝望快要把她淹没了，她两只手抓着被酱汁打过的病号服裤子，垂下头哽咽起来。
　　“林贺……”杜乔喃喃着，上前轻轻地抚摸着林贺的肩膀，安慰似的望着好友，“没关系的，如果没工作的话，就再去找。”
　　她懒得再在林贺面前骂任何人任何事，林贺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说好的文字发在微博上，就像人工智能一般，短短几分钟就引爆了所有话题，现在评论区众说纷纭，一半是发疯的粉丝，一半是吃瓜的路人，不论是谁，都没有考虑过林贺的心情。
　　要么在骂她，要么就在骂她心爱的人，林贺觉得自己快被撕碎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击溃了她，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假装睡醒起来，一切都能回归常态，她开始后悔自己来这个节目，那时候欢天喜地的她就是最好的讽刺，假若她知道后果，她宁愿永远都没有来过。
　　还做那个傻乎乎的暗恋徐新航的女孩，保留着初见那一刻的悸动和欣喜。
　　要是爱能永远是爱就好了，原来什么东西都会变质，爱也是。

　　“杜乔，可是我还是爱他的。”林贺轻声说，“那个时候，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妈妈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可是他在，还有……还有……”
　　在酒店温暖的走廊里，在自动售卖机之前，在那一片金黄的梧桐树下，徐新航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假。
　　“我不该这么和你说，可是你总该清醒点。”杜乔皱了皱眉，过去轻轻攥住了林贺的手郑重道，“你该明白他其实没喜欢过你，否则他怎么会叫那个经纪人做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害得你掉进水里，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戏耍你而已！”
　　“我知道。”林贺绝望地说，“所以我才如此痛苦。”
　　杜乔叹了口气，她也明白林贺此时的心情，感性与理性的冲撞，理性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感性依然在发挥作用，执着地像个小怪物，重复播放着过去那些让人难以割舍又心动不已的画面。
　　“杜乔，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林贺低头呜咽了一会，慢慢地站了起来，拒绝走向她的杜乔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推开门走出去，走廊不如房间温暖，午后护士站忙碌起来，走廊上是纷纷扰扰的人群，而她穿行其中，没有任何支点。
　　——其实我只是想回头的时候身后能有人在那罢了，就这么简单罢了。
　　原来这也是很困难的愿望，原来人在这世间就只能像那夜飘零的梧桐树叶一样。

　　“林贺！”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跑来一个人，林贺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太过熟悉那个人的一切，以至于只需要脚步声她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她愣愣站住，眼泪却在这个时候也跟着停下了，悲伤消失了，情感变成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个人也跟着停下，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后，她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他伸出去，停在她背后的那只手的温度。
　　她好想转头，好想再看一次那个人的眼睛，她特别想说你还好吗？你醒过来了吗？你在水里冷吗？……
　　世界上好像又只剩了她和他，和他们的初见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