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塘》沉稳的香菇君

17、第16章

　　张雨秋的目光在女孩脸上停了一下便移开了，对肖俊华这种一段时间换一个女孩的行径，他都司空见惯。
　　“你怎么在这？”张雨秋奇道，叶妤佳在他身后悄悄地抹着眼泪，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肖俊华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女孩却在那一眼的功夫里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她身后还系着白色的圆形兔尾巴，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陪她来喽……如果你们非要问的话。”肖俊华拿拇指点了一下身后离开的女孩，“林贺的妹妹？”
　　张雨秋还没说话，叶妤佳的表情先变得复杂起来：“你和她妹妹怎么认识的？”
　　肖俊华笑了一下，点了点叶妤佳的肩膀道：“对不起啦，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是不可以。”
　　“什么……”叶妤佳的脸色轻微地泛白，指节抓着挎包发青，她咬着嘴唇，下唇嫣红得要出血似的。
　　“但是你做那些事情是不对的，佳佳，你应该知道小航也不会喜欢。”肖俊华紧接着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张雨秋在旁边听到这里，忍不住想打圆场，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妤佳的眉心拧紧。
　　“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叶妤佳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看到心爱的人和其他的女孩在一起亲吻，再到跟踪器的事情败露，现在她曾以为会支持她的两个人都纷纷站在林贺那边，她的表情狰狞起来，靠近肖俊华时咬牙切齿，“……你们为什么都支持他和林贺，他是爱豆，谈恋爱是死罪！何况是和那个土包子女孩呢？”
　　“你这帽子也扣的太大了。”肖俊华瞪大眼睛振振有词道，“我们可没有说支持什么，但佳佳你不该这样对小航。”
　　“好了。”张雨秋眼见又有人往这边看，他们几个毕竟也是公众人物，这里又是医院，忙站起来将肖俊华和叶妤佳分开，“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佳佳也是做了犯糊涂的事情，小华你别再咄咄逼人不放了。现在先等小航出来好了。”
　　叶妤佳深呼吸了几下，走到身后的铁皮椅子上坐下，肖俊华却冷了脸，沉默了一会以后转身离开了。

　　他四处寻找着另一个身影，圆圆的兔子尾巴在医院里很显眼，他很快看到陈烨静静地站在一面玻璃之前，曾经一度给他吵吵闹闹的印象收敛下去之后，现在的陈烨反而看得让人心疼。
　　他从没想过会在cosplay店里和陈烨重逢，上次见面时陈烨花了妆，雨水把她的烟熏妆全都洗得发黑，她眼下发乌又披头散发地站在暴雨里，头发贴着头皮，而此时的陈烨收拾得干干净净，扎着很漂亮的双马尾，齐眉的刘海服帖地垂下来，映着她那双漂亮又深邃的眼睛。她穿着女仆装戴着猫耳，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神色突变。
　　“我不出他的单。”肖俊华清楚地听到陈烨对店长说，骄横跋扈的样子分毫未改，“其他人都可以，但是他不行。”

　　所以陈烨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无视他和自己一起坐上来医院的车呢？肖俊华其实也不太明白，总之事实就是陈烨和他争吵的时候手机响了，一通电话结束，陈烨的脸完全变得雪白，比她擦在上面厚厚的粉底都要白，白得透明，最后还是肖俊华问清楚了地点，和陈烨一起上了出租车。
　　“喂。”肖俊华忍不住叫道，站在透明玻璃旁边的陈烨肩膀一颤，愣愣地回头看向他。
　　看到他的瞬间陈烨的眼神冷淡了，像大火爆炒之后冷下去的菜肴那般，放在嘴里也不会有任何味道。
　　“干嘛？”陈烨移开了目光，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倔强地将他赶走。
　　肖俊华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右手肘抵着雪白的墙：“你需要我的帮助么？”
　　“我有什么好需要的？”陈烨干瘪地从嗓子里冒出一句来，冷漠地重新转向玻璃墙面，这时肖俊华才看到玻璃那一头睡着的女孩，女孩的头侧在枕头上，洁白得透明，嘴唇乌紫发青，透明的液滴一滴一滴落下，仪器滴答滴答寂寞地响着。
　　生命原来是那么脆弱，活生生的人被幻化成几个数据，读入电脑里，然后电脑上就显示着各项指标，指标上下起伏，有时候生命会恢复常态，有时候变成一根直线，停下。
　　陈烨轻声地哽咽起来，肖俊华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的肩膀，而这一次陈烨没有拒绝。
　　“原来姐姐的生命只是你们眼里的玩物罢了吗？”陈烨低声地在肖俊华耳边说，刚才叶妤佳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到了。
　　“……没有……”
　　“放心。”陈烨叹了口气，也打断了肖俊华无措的辩解，“我并不是在指责你或怎样，我应该感谢你的，感谢你没那么冷漠……”
　　她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别的什么，但此时护士应景地出现，将她将说未说的话堵进了嘴里。
　　“谁是病人家属？”护士头也不抬地说，“去缴费。”
　　陈烨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差，但她还是沉默着接过了报告单，林贺之前的感冒还没有好全，又这样掉进了冰冷的水里，看着报告单上堆积如山的词语，陈烨的手都发起了颤。
　　“找不到爸爸妈妈吗？”尽管已经嗅到了这个家庭不对劲的味道，肖俊华还是按照一般的思路说，“你要是未成年，做这样的决定未免太大了。”
　　“没有爸爸妈妈……”陈烨偏开目光道。
　　“什么？”肖俊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反复地在脑子里回忆雨夜里女孩的身影，女孩平静的笑容，女孩从来都不会褪色的恬静，他还是无法将那样的女孩和此刻陈烨口中孤独无依，漂泊未定的人划上等号。
　　“我说没有爸爸妈妈。”陈烨重复道，声音有点悲凉，“我说不清楚，但是她妈妈不会来，她爸爸……”
　　陈烨眨眨眼睛，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吞进了嗓子眼里，因为她看到闻讯赶来的杜乔。

　　徐新航做了一个很深的梦，之所以用深来形容，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数次想从梦里醒过来，却没有办到。
　　他再次梦到了薄雾中的山城，每当他看到这座笼罩在雾里的城市，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腿软，产生恐惧心理。明明已经变成了明星，微微整牙过后的脸显得更加匀称对齐，不会再有人将他和过去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画上等号，但他每次来到这里，还是会心生畏惧。
　　好像街道中会忽然冲出向他索要债务的恶鬼，好像父亲提着皮带醉醺醺的身影又来袭，不断有腿脚落在他身上，他浑身蜷缩着哀求。
　　可是他知道这座山城里有他爱过的女孩，那个对他微笑的少女，他始终无法忘却。
　　一千遍一万遍，他在记忆里重复着那张脸，那张没什么特点有点寡淡但是清纯的脸，他好像又听到女孩对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出去，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在心里轻轻慢慢地念那个名字，林贺，林贺，林贺……
　　终于恐惧缓解了，他从一层一层的梦境里脱出，忽然他就看到笔直的一条线，在屏幕上的，医生拿着除颤仪站在苍白如纸的女孩跟前，口罩外露出的一双眼睛猛地拧紧。
　　“林贺！……”徐新航觉得他的心也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女人死去的画面再次在他眼前展开，他疯了一样朝着苍白的女孩跑去，但是每次即将碰上女孩的时候，他都会被什么东西拉开。
　　“不要！……不要！——”
　　不要夺走他唯一的快乐，唯一的希望，别的他什么都可以……求求了。
　　徐新航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叶妤佳哭化妆了的一张脸，经纪人，还有在安慰叶妤佳的张雨秋。
　　那一瞬间徐新航的大脑是断片的，他不记得昏睡过去之前发生什么，在床上躺了很久，任由叶妤佳对着他尖叫哭喊，他才渐渐想起来那条在湖面上忽然进水的船，全身发冷的林贺，还有林贺冰凉的嘴唇。
　　瞳孔紧缩，他没有在一干人等里看到林贺。
　　“林贺……”徐新航艰难地张开嘴唇，尽管他觉得此时说话还是有些难度，他依然吃力地这么说了。
　　叶妤佳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林贺呢？……林贺……”徐新航还在继续挣扎，大概是看不下去他这样执拗于一个人，以至于嗓音都嘶哑，张雨秋在旁边道：“她没事了小航，你别急……”
　　没事两个字一出，仿佛被抽掉全身的力气，本就疲惫的身体彻底宕机，徐新航满意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林贺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里，面前的景象委实有点魔幻了，陈烨居然和杜乔同时出现在病房里，且没有吵架，杜乔哭哭啼啼的样子和一天前她突然心跳骤停进医院时一模一样，林贺以为她是做了很长的梦，亦或是穿越回到过去。
　　但肖俊华的出现很快告诉她不是梦，是现实。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肖俊华缓步轻踱过来，表情优雅地拿了两杯子水递给杜乔和陈烨，难怪他能塌房塌到瓦片都不剩下，也许这就是原因。
　　林贺还傻着，杜乔倒是发现她醒来了，这次也是差不多的情景，杜乔一下抱住她，呜咽着大声说道：“你终于醒了林贺！——”
　　陈烨瘪着嘴坐到旁边，果然还是别扭，但林贺还是在被杜乔摇晃的间隙里朝陈烨轻轻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陈烨嗯了一声，闷闷看着杜乔和林贺大吐苦水，说自己是怎么紧急地又从邻市赶过来，怎么一个节目而已，林贺就这样过了鬼门关两次。
　　“再这样下去我要去告电视台压榨劳动力了！”杜乔忿忿地说，按照她老爹的水平告还是有点勉强，不过总能让电视台不大痛快，林贺忙拦住她，笑着说：“不了，这次是我自作孽。”
　　“什么自作孽？”杜乔的眼睛微微睁圆。
　　林贺详细地把前一天和徐新航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两个人临时起兴上了条船，又因为逞能成功地把船弄翻了，翻了的小船把他们都抛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最后再在岸上因为失温而昏迷。说到徐新航拉着她在湖水里游，林贺总觉得心口飘起一阵温热，不过徐新航现当下并不在，她讲完了才想起徐新航来，下意识对肖俊华道：“徐新航呢？”
　　肖俊华表情有点古怪：“他没事。”
　　那份不易察觉的古怪还是被林贺收进了眼底，此时她还没有起疑，只觉得是肖俊华在责怪自己和徐新航胡来，忙吐吐舌头解释道：“不会有下一次的。”
　　“不是这个意思……”陈烨在旁边打岔，似乎终于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径直走到床前，走过肖俊华时肖俊华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出去。”陈烨眼睛有点红，“别在这里假惺惺的。”
　　杜乔也有点懵，她刚开始以为陈烨一直在没有走是和她怄气，现在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见陈烨和比她高一个头的肖俊华争执，忍不住打圆场道：“什么事情不能慢慢说？……陈……小陈，你……”
　　“船是徐新航弄沉的。”陈烨忽然转向林贺说，“他就是想要英雄救美，完全没想过你怎样。”
　　“怎、怎么？……”林贺懵了，彻底懵了，跟听不懂陈烨嘴里的话了似的，明明陈烨字正腔圆的，嘴形也清晰，但说出来的话却一个比一个字陌生，贴到前一天晚上的徐新航，怎么也对不上。
　　肖俊华也跟着懵了，他才发觉陈烨似乎没把话听完就误会了，又或是她已经默认叶妤佳和徐新航是一伙的，不想再去思考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过也确实如此，从他人的角度来看，就是徐新航把林贺害到了这步田地的。
　　“什么意思？”杜乔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陈烨，我听不懂。”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陈烨飘飘然地说，“我听到徐新航那两个朋友在说，是他们故意把船弄沉什么的，还有英雄救美，追踪器……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被送回医院？”
　　林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她下意识想反驳不是这样，刚才还是英雄的徐新航忽然变得肮脏不堪，布满了尘埃，林贺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她确实一下就被送到了医院，明明船好好的，却又忽然沉底，湖水里没有礁石，船却漏了……
　　“不可能吧？”原本一直在奚落徐新航的杜乔却忽然为徐新航说起话来，皱着眉道，“他看上去做不出这种事。”
　　“随便你怎么想。”陈烨却一翻白眼，走到床头去拿了自己的包，“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先走了。”
　　“哎！……”杜乔还要拦，陈烨却一向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性子，走到林贺旁又停下步子，绷了绷嘴唇后对林贺道：“姐姐，其实我从来不想管你的事情，我也可以和你说，之前徐新航救我，我对他有好感……可是这件事是原则问题，既然他这样伤害你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对其他人也可以这样。我讨厌他。”
　　她说完转身就走，凉薄地把所有人震惊的目光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