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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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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贺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看到徐新航的时候落荒而逃,明明她是那样想念他,闭上眼睛便想起他的呼吸,听见他的心跳,碰触到他温热的体温,可是真的见到徐新航,她却只想把徐新航推得离自己越远越好。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错身而过徐新航,林贺甚至屏住了呼吸,明明两个人之间还隔了很多人,但林贺却仿佛回到了她和徐新航的初见,周围人声鼎沸,她的眼里却只有她和徐新航两个人,徐新航的呼吸声映入耳廓,那样平稳,悠长。
林贺穿行过去,一路朝着洗手间飞奔。冲进隔间里了她才觉得荒谬,为什么要躲着徐新航,她分明没做错任何事。
她直接穿着裤子在坐便器上坐下,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想到已经这么久了,徐新航也许压根不会记得她。
擦干了眼泪,她习惯性拿出手机扫视,袁挚竟给她发了一串消息。
这很少见,难道是mentor急着找她吗?但是作为底层打工仔,其实她在与不在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啊……
林贺带着一丝疑惑点开那条对话框,在看到弹出来的东西瞬间,她凝滞在了原地,
突然体内的血液都冻住了一般,发干发僵发冷,她好像看不懂中文字了,只来得及褪下裤子。
裤子里的血污清晰可见,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过了裤子的边缘,她浅蓝色牛仔裤被经血染红了,一块鲜红色印子附在上面,且有慢慢扩大的趋势。
林贺的脑子都白了,她再次点开袁挚给她发的图,毫无疑问经血已经透过裤子染在了椅子上,虽然袁挚说暂时拿东西遮挡了,但林贺还是担心……
担心别人看到那团血污。
不是月经羞不羞耻的问题,而是她一个普通的实习生,在这样的场合出洋相一般,甚至在场的人中,还有她喜欢的那个人。
林贺觉得自己仿佛被劈开了,一把无形的刀子将自己的灵魂撕裂。她坐在马桶上,任凭泪如雨下。
就这样不知道多久,隔间的门轻轻被叩响。
林贺的脑子里无端端生出许多情节来,比如在门外的那个人是徐新航,比如她打开门,看到的是徐新航留在外面的卫生巾……
林贺穿上裤子拉开门,不是徐新航,袁挚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只纸袋,带着勉强的笑容看她,笑容里又含着担忧,但在看到林贺神色无恙以后,轻轻松了口气。
“林贺姐,我给你借到了卫生巾。”袁挚压低声音道,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林贺,“椅子上的我用包给你遮掩着了,放心,没人看到了。”
袁挚的表情像是在接头,林贺无来由地有点想笑。
“谢谢你啊。”林贺接过纸袋,按照手中的重量,她知道纸袋里应该还有一条换洗的裤子。眼睛忽然又变得湿热了,其实不是徐新航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这个时候来的人是谁都很好。
“没事……那姐,我先回去了哈。”袁挚吐吐舌头笑道。
“嗯。”林贺点点头说,把门阖上。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麻利地开始换衣服,职场的人就是这样,没有生病的机会,也没有时间喊疼喊累,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摔倒了就爬起来,需要她的时候立刻跟上,在命运的齿轮下,小小的普通人是不配拥有自己喘息的时间的。
回到包间的时候,众人已然觥筹交错,没什么人注意一个去而复返的小助理,林贺混入上菜的服务员中,默不吭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椅子上还放着袁挚用来遮挡血迹的包,袁挚人却不见了,林贺四下打量了一圈,见袁挚正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敬酒,说话间笑声连连,耳朵上银白的耳坠相互碰撞着。
男人说了些什么,袁挚快活地应答,然后二人碰杯,袁挚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林贺坐了下来,和比她小一岁的袁挚不同,她并不那么擅长社交场,袁挚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有多个项目傍身,恐怕和她此时的游刃有余脱不开干系。
又有人和袁挚说话,林贺埋下头,专心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离席,互相敬着酒,主桌那边好像喝得开心了,甚至有人大喊大叫起来,还加上了欢呼和鼓掌,林贺抬眸过去,见袁挚和好几个女生被簇拥在领导中间,大口喝着高脚杯里的酒。
“林贺。”带她的mentor忽然叫她,那个同样戴着眼镜的知性女人对她使了个眼色。
林贺慌忙停下自己的勺子,认真地倾身去听。
“你也过去,这种场合,多刷刷脸,有用的。”mentor轻声说,“不然就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好看。”
她说得对,不知不觉地这一桌就只剩下她和林贺两人还坐着了,林贺吞了口唾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座位前放好的高脚杯。
杯子里早就贴心地倒好了暗红的酒,灯光照下来,里面的酒透出诱人的光辉。
林贺仓促地点了点头,拿起杯子朝主桌走了过去,她好像还在发烧,生理期到来后相应产生的不适……但是这一切都必须被此时的她忽略,她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张桌子。
好像有一道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又或许没有,她唯唯诺诺地也开始敬酒,然后高脚杯里的液体被她一饮而尽,接着又满上,灯光在她的眼里变形摇晃,喉咙里不断地传来刀割一般的痛楚,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胃里灌着酒,哪怕身体愤怒地抵抗,胃部收缩着给她带来不祥的信号。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下一秒灵魂仿佛抽干一般,她脱力地坠入一个怀抱。
“这杯我替她喝。”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忽远忽近,有点熟悉,却又陌生……
她朦胧地抬头看过去,看到的却是摇晃的灯光,吊灯离她好像越来越近,接着她感觉有人在喊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林贺林贺!……
她张开嘴想回答,亦或是希望眼前的景象能再清楚一点,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黑夜袭来,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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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声和仪器跳动的滴答声,林贺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蓝色的窗帘布,紧接着便是一张放大哭花了的脸。
“林……林姐……”袁挚声音颤抖,她背后好像还杵着一个人,林贺仔细辨认了一会,意识到那是一直低头在看手表的杜乔。
发生什么了?林贺有点懵,发烧之后她的意识就浑浑噩噩的了,前一天晚上的记忆模糊朦胧地堆积在一起,她依稀想去分辨什么,却没有结果。
“林姐,你终于醒了,天啊!你知道昨晚,吓死我了……”袁挚断断续续地大哭着,两只手搂着林贺的脖子,她身上还残留着酒精的气味,那股刺激性气味袭来,牵动着林贺的神经,有些东西渐渐变得鲜明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心感。
杜乔干咳了两声走过来,袁挚方才抹着泪站好,回身看了看杜乔的眼神。
“抱、抱歉,我真的太担心林姐了……”袁挚局促地说,转身就往外走去,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浑身的酒气。
现在换成杜乔蹲下来了,看杜乔的表情,林贺觉得大小姐恨不得抽两根烟缓解一下内心的波动,但杜乔只是淡淡地又很艰难地对她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小妞,没事吧?”
林贺酸得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地方了,所有在他人面前故作淡定的假象都瞬间消失了,好像剧烈的委屈席卷而来,没带一点痕迹又消失而去。
杜乔搂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半天没说话。
“你吓到我了。”末了她忽然咬出这么一句来,垂眸看了一眼林贺的胸口,那里现在发出平稳规律的心跳声。
“也吓到徐新航了。”杜乔说这后半句时,突兀地抬起了眼睛,双眼平静寡淡地注视着林贺,呆的反而变成林贺了,愣愣地看着她的嘴巴,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杜乔很平静地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情况显然比林贺感觉得要糟糕得多:她在一圈一圈的敬酒之后忽然昏迷,浑身瘫软地倒在徐新航的怀里,袁挚醉得不轻却依然记得那个时候徐新航的怒吼咆哮,杜乔接到电话赶来医院的时候,林贺的心脏第二次骤停。
杜乔的语气有多平静,林贺就听得有多震悚。于她而言几个小时前的一切就像是附上了一层无色无味的膜,她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一点濒死的走马灯都没有。
若不是杜乔这么说,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林贺。”杜乔抓住她的手,林贺惊讶地发现杜乔居然那样冰凉,她看到了杜乔眼里的血丝,杜乔努力地抿了两下嘴唇,似乎在竭力地笑,不过末了她放弃,垂下眼眸。
“以后别这样了,我真的会害怕的……”
林贺努努嘴唇,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轻轻地弯腰抱住了杜乔,把下巴放在杜乔的肩膀上时,她的目光恰好面对医院病房的门。
那扇门上挖了玻璃的方形孔洞,方便查房的医生看到病房里的情况,因而相应地,病房这头也能看到那头。
林贺看到了站在外面,身高不矮,却猫下腰来探头往这边看的那个身影。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林贺目光,转身撤开,于是林贺就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小乔……”她喃喃地宛若梦呓一般道,“你刚才说,吓到谁了?徐新航?”
徐新航接起一捧冷水,水扑在脸上的瞬间心跳的杂乱似乎减轻了些许,但很快又加重起来,水珠挂在他灰败的半张脸上,他微微扬起脸望向镜子,镜子里照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死人。
双手微微发颤,指尖的颤抖延伸到手掌,连同他瘦削的上半身,徐新航伸手按住左胸,又来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空气才得以重新涌入胸腔。
“小航。”张雨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徐新航愣了一下,似乎想立刻恢复平淡,但他没能做到,一个趔趄,他扑向地面。
“小航!”仿佛被什么旧事牵连的应激,张雨秋瞳孔缩紧,双手想也不想便往下探去,徐新航整个人的重量压过来甚至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小航!……你别吓我……我……”
“……让我缓一会……回酒店……”徐新航轻得几乎虚无的声音飘起,“她没事了……我回去……”
“好……你稍微撑一下,马上就好了……”张雨秋手忙脚乱地掏电话,简短地和那边说了几声以后,重新架起了徐新航。
徐新航一米八几的个子,此时却萎缩了一般,半瘫软在张雨秋的肩上,若不是他还咬牙撑着最后一分,恐怕要全盘倒塌。
“……雨秋……”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徐新航突兀地说,“你知道吗?我在想,姐姐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张雨秋的瞳孔剧烈震动着,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徐新航真的向他揭起属于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的冰山一角。
他嗫嚅片刻,刚想回答点什么,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上骤然一沉——徐新航丧失了意识,瘫软在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