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塘》沉稳的香菇君

11、第10章

　　杜乔和陈烨的世纪大战没有爆发，因为林贺回来的时候陈烨躺在一楼的长沙发上，双眼微阖着，细长的眼睫毛扑在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弯在脸颊旁，显得那里越发绯红如血。

　　杜乔在浴室里洗澡，看上去心情还挺好，歌声沿着楼梯飘下来，林贺匆忙地拿了温度计给陈烨测，测完了拿出来，温度直逼39度。

　　林贺慌了，先找来了毯子给陈烨盖上，陈烨慢吞吞地呼吸着，感觉到这点动静以后，抬起眼帘虚弱地瞥了林贺一下。

　　那眼神很脆弱，看得林贺心惊肉跳，忙低声宽慰她：“没事的小烨，姐姐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陈烨却拽了一下毯子，眼圈一下就红了，泪水在里面转了两圈落下来。

　　“姐……”陈烨开口了，嗓音沙哑，这时候她就柔弱得是个小孩子了，不像此前那样叛逆，“我好冷……”

　　“嗯，没事，你有点发烧了。”林贺很耐心地说，帮陈烨把被子拉好，“我先把你的头发吹干，然后给你做点粥，喝完有力气了，再扶你上去换衣服睡觉，好吗？”

　　陈烨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

　　林贺笑了笑，轻轻把陈烨湿透的发丝抹到一边，然后便起身去拿吹风筒去了。

　　杜乔出来的时候，陈烨整个人裹在毯子里，依偎在林贺身边，正边抽抽嗒嗒着鼻子边喝碗里的热粥。林贺做的小米粥很甜，里面放了红豆，红枣，枸杞和桂圆，吃起来很暖胃，只是陈烨喝了两三口就放了勺子，低声可怜巴巴地说：“我喝不下了。”

　　她的头发已经被林贺吹干了，蓬松地垂下来，看样子很长，拖到了腰际。

　　林贺说：“好，那我们上楼休息吧。”

　　杜乔坐在楼梯边的窗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贺扶陈烨上去，再忙前忙后地帮陈烨换衣服，一开始她还坐在那里干看，到后面便拿了一盘绿油油的香瓜过来，咔嚓咔嚓地吃，等林贺最后一次跑下楼梯的时候，杜乔吃吃地笑了起来。

　　林贺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她这样一脸挑衅地坐在这儿看了半天，肯定没有好话。

　　“哎，林贺，我觉得你特别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杜乔一本正经地说，两只猫眼睁得圆圆的。

　　平时林贺就随她去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作祟，林贺忽然黑下脸来，没好气地说：“我没有。”

　　抛下这句她就又上楼去了，楼上传来阵阵娇嗔的呻吟声，看来是陈烨烧得厉害，杜乔的笑容渐渐没了，她放了瓜，也跟着上楼。

　　陈烨蜷缩在被子里，现在是真的一小团子了，原本林贺给她放了小熊玩偶就想走的，谁知陈烨一下拽住了林贺的胳膊，两只眼睛游弋在天花板上，有点谵妄的痕迹了。

　　“我看看。”杜乔拨开林贺坐下来，抓着陈烨的手腕去把脉，把了一会以后，紧皱的眉头渐渐展开。

　　林贺望着她，眼里漾着几分水光。

　　“没什么大事。”杜乔简略地说，她家里有人是医生，于是她也耳濡目染地学了些，在这点上林贺一直很佩服她，“就是高烧导致的，如果还这么热，明天就要去医院了，先吃点退烧药吧。”

　　“吃了。”林贺说，快要哭出来了似的，看着她那样杜乔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还坐在楼下吃瓜了，沉默了一会，摸了一下林贺的脸颊。

　　“没事的。”杜乔笃定地说，又看了一眼陈烨，“那……今晚你陪她睡吗？”

　　林贺没吭声，但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了，她也抽不开身，杜乔便帮她把被褥什么的又准备了一份。

　　杜乔准备走的时候，林贺忽然抓住了她。

　　“我心里很慌，要不还是给我妈妈打电话吧？……”林贺刚说到一半，旁边原本没什么意识的陈烨就像忽然听到什么爆炸词汇一般，双目圆睁，用力地拽住林贺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快要沸腾的开水。

　　“不，不打了……对不起小烨……我……我……”林贺慌忙改口，她的脑子里骤然划过一个人，总有种预感，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切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的。

　　他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么自信，永远带着阳光，却又像是无痕的面具，下面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波动。

　　只有在某些时刻，那面具会突然间消失，比如……在警察局里，她妈妈打了她一巴掌的时候。

　　那个时候要是留下他的微信就好了，留下他的微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乱麻了，她果然还是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到最糟的程度……

　　这样想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模糊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杜乔坐在她身边，关切地凝望着她，一边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喂，别内耗了。”杜乔对她说，“会没事的，她明天醒来，就退烧了，又是那个厌世的小魔女了。”

　　林贺点了点头，再目送杜乔笑着起身，把灯关掉，关到最后，却留了一盏台灯，台灯的光昏沉，不过照亮这小房间中的一隅是足够了的。

　　“有什么事情叫我。”杜乔说，“至于那个人啊，如果他下次再找你要微信的话，你给他。”

　　林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只不过在漆黑中没有人能看见。

　　杜乔和陈烨规律的呼吸声在她耳侧响了起来，她偏过头去望着黑暗中的陈烨，陈烨紧紧牵着她的手指，温热的气息从陈烨鼻子里一直呼到她的脸颊边。

　　“小烨……”林贺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忽然有点不想阖上眼眸，毕竟阖上了，今天的一切便都会消失，成为明天。

　　一地鸡毛的明天，不再如今晚一般温顺且依偎着她的陈烨，不再会走在她面前，给她撑伞的徐新航。

　　那一夜无梦，再醒来时，已经是清晨。

　　窗外传来欢快的鸟叫声，林贺睁开眼睛，却仿若一夜无眠一般的疲惫。

　　也是，前一夜奔劳了那么久，她怎样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初，别提今天还要继续去台里上班。

　　一刻也不能耽搁，林贺没冥想几分钟便翻身而去，拿手背试探了一下陈烨的额头，还有点闷烫，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了。

　　林贺放下心来，在稀薄的晨光里，从床上悄悄地起身。

　　陈烨原本拽着她的胳膊睡的，但是到了后半夜，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两个人又抱在一起，她的发烧有所缓解，就主动将林贺推开了，林贺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讽刺，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杜乔要坐在那里边吃瓜边看她照顾陈烨，她看上去就像个吃力不讨好的傻瓜，也难怪别人要坐在那里边吃瓜边看了。

　　林贺下了楼，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让店员微波炉加热了一下，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看着马路对面的摩天轮吃，吃着吃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轻声地抽噎了起来，泪水慢慢顺着眼眶滚出来，她就那样安静地边哭边吃，直到一个三明治吃完了，眼泪也就停了。

　　她低头摸出手机，打开微博以后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在她经常访问的第一名。

　　鬼使神差一般，她点开了那个人的私信记录，看着空空荡荡的留言栏，她沉默了一会，开始往里面发文字。

　　“hi，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徐新航的自动回复：你好啊，希望你天天开心。

　　看到那条回复，林贺本能的反应是笑了一下，伸手又擦了擦眼角。

　　“我觉得你也是把我忘了才好，这样我就可以在你心里还是那好多个粉丝里的一个，也许就不那么狼狈，不那么可笑。”

　　林贺深吸起一口气，胸口闷重的感觉在加深，她继续打起了字。

　　“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做的事情，我写这些你就当我是在和树洞说话吧……徐新航，我真的……其实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你总能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好，喜欢你在所有人面前都那么彬彬有礼。”

　　“喜欢你对我那么温柔，也喜欢你的两只眼睛那么明亮清澈。”

　　“有你在的时候，我好像也能有一点点的自信……能和你聊那些我家里的事。”

　　“其实我很想和小烨和解，和妈妈和解……但是，好像做不到呢。”

　　林贺停了下来，她把手机倒扣着放在膝盖上，重新抬起头望着泛着白边的天空。

　　她该上楼收拾东西准备上班了。过去那个美好的夜晚，也终将永远成为过去了，徐新航突然偏航，和她的轨迹交错，但这份偏航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徐新航又会离开，然后飞奔向下一个星系。

　　她却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留在原地，留在她为自己画的一个圆圈里，留在她自己的小鱼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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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新航倚在窗台边，烟圈丝丝升上凌晨的天空，一场雨过后空气更加清新，他深吸一口气，又下意识去拿脚边的啤酒罐。

　　“小洋。”张雨秋忽然出现，吓得徐新航重心不稳，差点从窗台上栽下来。

　　“你小心点。”张雨秋只是笑。

　　夜半太晚，徐新航在临江租了个小公寓，原本是为了这几天的综艺录制的，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他还要回江津市去。张雨秋和肖俊华都淋着雨为他奔忙，便理所当然也住到了他家里。

　　肖俊华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张雨秋倒还醒着，在这里，笑容漾漾地撑到窗台边。

　　“别那么叫我。”徐新航直接用手指磨过烟头，忽视那样带来的灼痛。

　　“好好好……”张雨秋改口，懒散地说，“叫小航，好了吧……”

　　“我知道你想问‘她’的事情。”徐新航忽然打断张雨秋道，他有点受不了张雨秋这样既好奇又顾及他的情绪，不敢发问的样子，“对你猜得没错，我一直在等她。”

　　“等她？”张雨秋一愣，拼命搜寻记忆里和林贺有关的画面，如果非要他说，他只会觉得林贺看上去又普通又平凡，长相和性格都是，至少不是足够徐新航这样的人对她念念不忘的那种。

　　徐新航是什么样的人张雨秋也说不清楚，看起来彬彬有礼，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到了工作里也格外认真，对每个粉丝的态度也相当良好……

　　和唯唯诺诺的林贺好像两个世界的人。

　　“嗯，等她。”徐新航点点头，却久违地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我一直在等，在等她。”

　　“如果她没有出现，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徐新航指了一下手心里的烟，还有地上没收拾干净的易拉罐。

　　张雨秋顿了一顿，确实如徐新航所说的那样，在光鲜靓丽的外表背后，徐新航几乎什么恶习都沾染。抽烟，酗酒，没通告的时候就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以前练习生时，也经常偷渡酒来喝，张雨秋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娱乐圈里太多这样的人了，徐新航是这样也不奇怪。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贺那样的乖乖女好像又比徐新航要好多了，甚至绰绰有余？……不过，那也太像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还在想，徐新航却已经翻身下了窗台：“我知道，你看不起她吧雨秋。但是我喜欢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能尽快追上她的身影……”

　　张雨秋愣愣看着徐新航落寞的背影，看着他推开推拉门，走进客厅里去。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徐新航的时候，徐新航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

　　那个青涩的男孩眼睛是晦暗的，不像现在汪了一线光，好像不要命一样的训练，再通过酒精和香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那时候徐新航还不叫徐新航，姓崇，叫崇子洋。

　　但是在被送去出道之前，他很坦然地说：“我要改名。”

　　“叫什么？”经纪人似乎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崇子洋听上去，没有那么……爱豆？

　　“叫徐新航。”张雨秋听到徐新航自信地说，那时他就有了一张完美的面具，戴在脸上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闪耀的那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