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塘》沉稳的香菇君

10、第9章

　　车一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一般地开到了步行街前一条宽马路，靠右停在了路边。

　　天降大雨，原本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瞬间清空了一大半，大部分出来夜生活的俊男靓女要么去了路边的商店，要么暂时躲在地铁口里，徐新航熄了火，将钥匙递给后座的杜乔。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了车走进雨里，才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回头才发觉林贺也下了车，正在雨里撑她的伞。

　　徐新航眉间一紧，疾步朝着林贺的方向走去，雨点重重砸在他身上，顷刻间就浸透了他的T恤，手指要碰到林贺之前，林贺忽然抬起头撑起了伞，见徐新航过来，下意识踮起一点脚尖，把伞覆在徐新航头顶。

　　徐新航还保持着那个半弯腰的姿态，就这样和林贺的双眼撞了个满怀，林贺的眼睛是那样清澈，里面倒映着一个他。

　　徐新航愣了几秒，竟没有一下往下退后，倒是林贺的脸慢吞吞地红了，但伞只有那么大，她也没法后退，只是讪讪说了句：“雨这么大，你要打伞……”

　　“……你在车里等我就好。”徐新航答非所问，从呆滞的状态下走出以后，下意识伸手去拉开车门，要把林贺塞回去。

　　林贺推上车门：“我和你一起去吧。”

　　徐新航沉默了，微微皱了皱眉。

　　“已经很麻烦你了。”林贺说，“本来小烨和你没有关系的。”

　　徐新航沉吟了一会，还是迟疑着点了一下头，瞥了眼车里道：“那你那个朋友呢？”

　　“我不去——”杜乔摇下车窗，懒洋洋笑着看车边纠缠的二人，“我在这里睡觉，你们早点回来哦。”

　　“你别关着窗户睡……”林贺说。

　　“知道啦知道啦！”杜乔摇头晃脑，“你快去快回……徐新航，你照顾好她哦，不然小心我去微博上骂你！”

　　徐新航笑了笑，没生气，接过了林贺手中的雨伞道：“没问题。”

　　两人一同在雨里走起来，雨下得很密，伞又不够大，林贺不好意思靠着徐新航走，但太远了又会淋湿，正是进退维谷的时候，伞朝着她倾斜过来，笼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半个肩膀。

　　“我还是再去买把伞吧……”林贺把伞柄扳回原处。

　　“不用啊，我经常淋雨。”徐新航把伞倾回来，微笑着说。

　　“那样容易感冒的。”林贺皱眉。

　　“我身体好，不会感冒。”徐新航坚持。

　　这样僵持着好像也没什么结果，林贺思索了片刻以后，还是放弃了挣扎，点点头由着徐新航去了，只是看着徐新航露在外面的大半个肩膀，心里不免酸酸的。

　　他们没有走太久，因为过了两条街以后，就看到拉拉扯扯的两个人，以及冒着雨在劝架了解情况的保安。

　　肖俊华被拉着衣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整个人在雨里淋了个干净，出门前精心打造的妆发都被雨水洗去，留下的就是湿到贴头皮的一缕缕碎发和被扯得半烂的衣领。

　　陈烨拽着他，正愤怒地和那个保安说着什么，滑稽的是保安竟是三个人里唯一打伞了的人，就连陈烨都披头散发地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把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冲刷，冲成没有任何蓬松感的瀑布，拖在后背上。

　　看到这样的场景，徐新航最先憋不住笑了，再四下看了看，张雨秋居然蹲在某一处屋檐下，看到徐新航来了，他快速地起身，拿着伞跑过来。

　　“你可来了，我真的无语了……哎……这……”张雨秋开口就吐槽，说到一半，目光瞥到了林贺身上。

　　林贺却没在注意他们，她心急如焚地看着陈烨的方向，这么大的雨，怎么也没人给陈烨打把伞？……

　　徐新航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对张雨秋轻声说了句稍等，然后拍拍林贺的肩膀道：“你要过去给她打伞吗？”

　　张雨秋哦了一声，把自己的伞也撑起来。

　　林贺接过伞柄，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静下来，回头望向徐新航。

　　“怎么了？”徐新航很温和。

　　“……你去吧。”林贺小声说，回到徐新航身边。

　　旁边的张雨秋看得瞠目结舌，徐新航却很没事人似的，只严肃又温和地望着林贺：“为什么？”

　　“她……她讨厌我……”林贺手足无措地说，“我怕她……”

　　“那我和你一起去。”徐新航打断林贺的吞吞吐吐道，接过了林贺的伞，然后看似熟稔地轻轻把手搭在林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没事的，你放心。”

　　林贺仰着头，肩膀上炽热的触感却仿佛还在，她有点迷糊了一般，含糊地嗯了一声。

　　心里有点飘飘然，像有只快乐的小鹿在跳。

　　她身上的缚绳好像忽然就松了。

　　两人一起朝着陈烨的方向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听到陈烨一口一个流氓和肖俊华脆弱的反抗。

　　“我不是流氓……哎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什么不是流氓你跟了我一路了！……警察同志，抓住他，他肯定图谋不轨！”

　　徐新航没憋住噗嗤地笑了一声，这一笑终于将三个人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他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林贺这才发现，她好像从没当面见过徐新航自然笑着的样子，对徐新航来说，笑好像从来都是一种礼貌，是他日常用来交际的面具，真的看到他开怀大笑，好像很少。

　　很少很少……

　　“抱歉抱歉……”徐新航抿嘴笑了一下，终于肖俊华一眼瞥见了徐新航，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孙子！你可来了！……快跟这妹妹解释一下，我才不是流氓……”

　　说着他又连着骂了两句国粹，忽然便爆发了似的道：“我招谁惹谁了我啊？我大晚上的牺牲了休息时间出来找你这个姑奶奶，真的找到了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最后居然有几分哽咽的味道了，也许是听出了哽咽，陈烨也不似方才那般态度坚硬了，看着肖俊华，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徐新航便在此时介入了，微笑着插在了肖俊华和陈烨之间。

　　“这事是我的问题。”徐新航说，带着恭谦，“是我病急乱投医，找来我的朋友找你，但是，下着大雨还是回家比较安全一点。”

　　陈烨看到了徐新航，嘴巴张了张，又莫名地闭上了，脸颊边浮起两块慢吞吞的坨红。

　　林贺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在徐新航的伞下，反而像是那个多余的人。

　　徐新航却不紧不慢，话音很软：“所以呢，我想这样好不好，你先跟着你姐姐去她那里暂时待一晚，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早上不下雨了再说，好吗？”

　　陈烨咬了咬嘴唇，目光往林贺身上瞥了一下，似乎是不服气，又好像不大愿意，但应该是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余地，最终慢慢地点了两下头。

　　林贺愣了一下，没想到陈烨真的会答应这样的提议，毕竟二人才闹了那样的不愉快，但很快她便琢磨过来，其实并不是陈烨愿意和她和解，而是看在徐新航的面子上，所以稍微服了软，和她暂时休战。

　　毕竟对于陈烨来说，她还是比贺红梅那个女人要好些的。

　　想清楚了这点，林贺的心情晃悠了一下，再次往谷底一路坠去。

　　“那也好，俊华，走吧，送她们上车。”徐新航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林贺的异样，微笑着朝肖俊华摆了摆手，肖俊华浑身湿漉漉的，从脖子湿到了脚踝，也没有带伞，最后还是张雨秋冒着雨过来，给陈烨递伞。

　　陈烨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着这三个陌生人瞻前顾后地为自己奔忙，脸上不自觉便涨得紫红，默默地走到林贺身边道：“我……我和我姐姐打一把就好了……”

　　姐姐……林贺心里荡漾着异样的情绪，她没有抬头去看陈烨，当然陈烨也没有在看她。

　　“哦，好啊。”张雨秋的目光在徐新航和林贺身上来回地转了一下，从善如流地便闪到了一旁，这边徐新航把伞还给了林贺，跟着肖俊华他们撑进了另一把伞里。

　　陈烨没有看林贺，林贺也没有看陈烨，她们默默地朝着杜乔的车去了，两个人甚至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仿佛陌生人那样沉默。

　　直到到了车旁，林贺先把陈烨送进车里，陈烨浑身是水，湿漉漉的，一打开后车门看到冷脸的杜乔坐在里面，顿时不愿进去，林贺不免心里咯噔一下——杜乔也是暴脾气的，陈烨这一晚上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杜乔未必会让，而陈烨看到杜乔这样，肯定也不愿意跟着走。

　　“我开车吧。”徐新航在后面说，自然地便走向驾驶座，既然如此，林贺便拉开副驾驶，让陈烨上去。

　　陈烨缩到了副驾驶上，脸上立刻红了一片，林贺默默回到后座时，徐新航已经系好了安全带。

　　“那我先走了。”徐新航对着窗外跟着一起过来的肖俊华和张雨秋道。

　　张雨秋倒是还好，没那么多的废话，肖俊华冷哼了两声，轻声笑着道：“走吧走吧，和你的三位美女温香软玉去吧。”

　　徐新航只笑笑，没再搭腔，摇上了车窗以后，车子驶进雨夜。

　　车里的气氛顿时凉了下来，大概在车里的人个个都心猿意马的，也不可能真的聊起什么来，直到能看到公寓外的摩天轮了，陈烨才忽然打破寂静，对徐新航说：“你是我姐的男朋友吗？”

　　我姐两个字说得很轻，就像不愿意承认似的。

　　林贺的脸刷的红了，只不过在她和徐新航来得及解释之前，杜乔就已经冷笑着说：“是啊，所以你还是别天天到头看着徐新航犯花痴了啊，那是你姐的人。”

　　这次的你姐咬得很重。

　　陈烨的侧脸立刻冷了下去，看着又要拌嘴，林贺慌忙道：“你胡说什么……好了，小烨，我……我们先上楼吧，等到了以后。”

　　相当于给陈烨和杜乔各一个台阶，杜乔掂量了几下，非常丝滑地就顺驴下坡了，但陈烨显然还不太乐意的样子，沉默了一会以后，把头扭向窗外。

　　林贺偷偷地去看徐新航，只可惜他紧致的那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下，她看得并不真切。

　　不知道徐新航是怎么想的呢，林贺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就是希望……不要觉得自己太轻浮才好。明明不想在那个人面前露出一副花痴的样子，但是却又忍不住对着他恋爱脑。

　　这样反而才会被男生讨厌吧？或说很容易被男生当成某种玩物一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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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停稳了，这次是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杜乔感慨过地下停车场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所有没有地下停车场的地方都应该原地脚刹。停车场绿色的胶皮地面上混了不少的小水潭，看起来外面的雨水也被一路带进了这里，三人一一下车，杜乔吹着口哨走在最前面，陈烨默不吭声披着林贺的外套跟在后面，林贺走得最慢，才刚刚下车。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林贺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到徐新航静静注视着自己，徐新航没像往常一样在笑，表情有些凝固。

　　“怎、怎么了？”林贺知道她和徐新航最后一点点私下的关系就在此刻结束了，再次相见，他们将一个是舞台上的大明星，一个则是尘埃里的小粉丝，光照得到徐新航棱角分明的脸，却不可能照得到她。

　　她的幸运仅此而已，但她也很满足了。

　　“要……要不然加个微信吧。”这话对于徐新航来说好像也有点难为情，他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上，林贺炽热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他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目光里的星辰万丈。

　　“啊？”林贺愣了，但不是没听懂，而是……这样真的不是私联吗？

　　她喜欢徐新航没错，想和徐新航成为朋友没错，但是……但是这不代表她希望徐新航给她任何看起来的“特别优待”，毕竟加了一个，难保徐新航不会加第二个人，若是非要这样，她还是希望徐新航别给她任何优待的好。

　　“……我……我本来觉得，要是你妹妹再跑掉，可能很难找……但是……呵呵，是确实有点不好哦，以我这样的身份要你的微信的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着，不知道蔓延到哪一秒的时候，徐新航忽然抿起嘴角笑了，兀自打趣一般地说，抬起眼睛望向林贺，明明他比林贺要高一个头左右，看着林贺的时候，林贺却总觉得他好像是更低姿态的。

　　就像一只寻求主人认同和欢喜的小流浪狗……

　　“是啊，我也觉得不太好。”林贺耸耸肩笑道，徐新航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嗯，所以这就是终结了，确实也应该在这时候终结，林贺舒了口气。

　　“那……下次签售再见了。”林贺朝徐新航摇了摇手，徐新航点点头，微笑着目送她远去。

　　走出去很远以后，林贺才悄悄地回头，她已经走到电梯间所在的玻璃门里了，从这里回头的话，好像就不显得她有那么依依不舍。

　　她看到徐新航凝凝望着她，眼神仿佛下了冰霜一般，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不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