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高专时代 七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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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石阳明复活了。
与其说是复活，不如说是回溯到了万圣节前的时候了。
某种意义上，房石阳明对于这个流程其实很熟悉了。
在精神混乱中死亡，在狼群的撕咬中死亡，因割喉而死亡，因枪击而死亡。
在攻略名为休水的副本的无数个周目之中，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死亡的存在。尽管如此，伴随着他每一周目的死亡的尽头大都是迷惑、懊悔或者不甘。死亡是每一周目最后的选项和ENDING。无形的迷惑和巨大恐惧笼罩着他每一段生命的最后时刻，而这一回，恐惧却具象化地刻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房石阳明，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个推理小说家。在人生中无数为了取材而铤而走险的时刻之中，十月三十一日晚涩谷地铁站中地狱一般的景象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回忆。
那个男人从地铁站上方被某种力量撕开的巨大空洞落入了涩谷站的上方，而站在地面上的人群之中发出的呼喝声和某种不知名的超自然力量仿佛成为了将男人托举而起的巨浪。
雪白的、被风卷起飘动的头发。
尽管房石阳明站在遥远的地上，也能隐隐看得见那刺眼的白色。与背后的夜空，与黑暗的地铁站天井顶端完全迥异的雪白。
......无法理解。
用一般的常识无法去理解那个男人是怎样的存在。看到那个凭空而立的男人的瞬间，房石阳明的脑中联想到了梦之土蜘蛛、貉神或者狼神那样的东西。除去梦之土蜘蛛是一种融入了日本民俗的衍生外神版本之外，像是貉神狼神那种二代产土神最接近于注视着那个男人产生的感受。
超人的力量。非人感。和威严。
看起来是人类的外貌，但却能清晰认知到其有别于人类的本质。
貉神附身于小春的时候，精神和□□是割裂开的，房石阳明后来回想起来。
神明的精神只是暂时降临于名为卷岛春的女高中生，就像是不合身的手套和手一样，就像是蛋黄和蛋白一样，最初可能不太习惯，但是很快能将二者区分而开。
但是注视着那个男人。房石阳明只能想到“神子”这个词语。在日本文化中，常用神子这个词语来形容神社中的少女，是精神上离神明最近的人类。
也可以理解为离人类最远的人类。
慕强是所有哺乳动物的本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能让人得到更多的资源。同样，对于凡人来说，凡人倾向于造神。将拥有超出常人能力的人和其他人类切割，视之为神。然后将人造的神高高供奉于神社之中，不允许凡人轻易地接近。
一阵风吹过了房石阳明的耳边，他本来以为是从很高的被撕裂的空洞里吹来的外面的风。但是那风平平地吹过，从左到右。伴随着地铁站通报到站的喇叭尽职尽责的工作，提醒开门的铃声也滴滴地响起。而那风再次吹过房石阳明的鼻端，带来了什么恐怖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房石阳明拉着芹泽千枝实的手，没有再抬头去看那个男人。人群推着他的肩膀，顶着他的后腰。他的腿和其他人的腿绊在一起，所幸现在人们都停留在原地，如果要是因为什么事情有人摔倒了一定会酿成踩踏事故吧？总之应该先离开这里，到地上去。
“阳明，”芹泽千枝实小声说，“我感觉很不好。”
芹泽千枝实的身上有着一种长期打猎磨炼出的野兽一般的直觉。但无需这种出众天赋的指引，房石阳明也觉得自己的直觉在尖锐地报警。
“......我也是。”房石阳明紧了紧扣住小千纤细的手掌，拉着芹泽千枝实向着人群外面走去，“总之我们先到地上去。”
到底是超能力还是什么阴阳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芹泽千枝实点了点头。房石阳明用空着的那只手拿着手机照亮。尽管被打碎的只有地铁站中央天井的灯，但是其他地方的灯都因为不明的原因而嗡嗡地闪烁。
那是什么？
让两人停住了脚步的不是人群、路障、或是封锁的大门。
被面前运行着的扶梯不断地从地下五层运上地下四层的是，甚至无法称之为人类的东西。
那些是什么？房石阳明僵硬的脑中跳出了这样的疑问。
与人类等同的身形和大小，但是四肢躯干和头颅都扭曲成为了无法辨认的模样。有的看起来畸形的大，像是放大无数倍的胎儿。有的肢体古怪地膨胀起来，肢体末端看起来连接着的是十根粗壮的肉|柱。有的一只眼睛肿胀到占据半个头的大小，而另一只眼睛被挤成细细一条缝在旁边。
那种东西是魔鬼，是怪物，是所有人的噩梦中会出现的最恐怖的怪物。但那又不会是一般的怪物，看到那些东西的第一眼，房石阳明就很清楚了。
西装，衬衫，长裤。兜帽卫衣。裙子。四肢上戴着的手表。脚下踩着的帆布鞋、皮鞋、高跟鞋、运动鞋。
这些细节无一不证明了，这些看起来惊悚恐怖的东西，居然都是人类变成的。
那就是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类。
那些人，那些尸体，那些东西。源源不断地被扶梯送到上一层来，看见了他们的人都发出了失声尖叫。
人间地狱。
只是一瞬间，拥堵的人群之中便爆发了惊恐的叫声，所有人都在试图向着远离那些活尸的方向逃走。水泥一下子变成了沸腾的大海，人流的力量像是巨浪。先是把他和芹泽千枝实挤得贴在一起，然后把他们两个向后拥去。
小千被挤得贴在他的胸口。但是他一点旖旎心思都想不到。房石阳明面对着活尸群站着，人群裹挟着他向后仰倒。
“阳明！”
在一片混乱中，他只听到小千惊恐的尖叫，一双手伸过来试图把他拉起来。但是更多的人将他向后推去。他跌倒在什么人的背上，后背下方凸起的肩胛骨顶着他的肩膀不停地扑腾。因为姿势的缘故，他站不起来。
然后就是窒息感，前胸和后背几乎被挤得贴在一起。无数条腿像是树根一样将他的双腿牢牢绞住，他像是陷入了泥沼，抽不开身也站不起来。
他看见小千摔在他的身上。在尖叫和奇怪的粘稠声音中，他听见了什么脆的东西断裂的声响。小千的脊柱奇怪地向旁边弯曲着，从小千嘴角流出来的血滴到他的脸上。
小千的眼睛绝望地睁大，那双他无数次凝望过的漂亮的棕色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迷茫和痛苦。
然后就是更多的重量，更多的疼痛，更多的窒息。
身体里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像是被折断的芹菜。小千的身体被踏入他的胸膛，刺入他胸腔的是自己的肋骨和小千的肋骨。
一瞬间的剧痛后是肋下随着呼吸卷起刺入身体的古怪的冰冷气流，还没等到他想明白当前的状况时，他先感受到的是窒息。
他大概是肺不张*了。
房石阳明有点混沌的推理小说家大脑本能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开始费力的喘气。在尖叫和嘶吼声中他甚至能幻觉一般地听到气流被卷入胸腔的尖锐哨声。
荒谬的死亡如同黑暗一般陡然降临了。
然后房石阳明在万圣节三天之前的下午睁开了眼睛。
乌鸦在高高的空中嘎嘎地叫着。一瞬间被黄昏时候有些混沌的光刺痛了眼睛，房石阳明揉了揉眉心，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离家不远的那条从住宅到711最近的小巷上。他有的时候会相当有闲情逸致地走出两个街区，到离住宅更远的那家711便利店采购赶稿补给。
风吹过垃圾桶旁边的垃圾袋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穿着深蓝色夹克外套背对着他蹲在垃圾桶旁边的男孩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男孩脑袋后面甩来甩去。房石阳明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警惕地看着这边的野猫。
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向下拽着他的手，房石阳明低下头来看了一眼，发现是711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速食便当，饭团，盒装布丁和罐装咖啡。他认出了袋子里面最上面的速食便当上面新品促销的贴纸。红色的新品促销贴纸横在盒子盖上，黄油肥牛咖喱几个汉字写在盒子上方。
这盒黄油咖喱便当是他在三天前在赶稿的休息时间采购时才第一次见到的。因为有点好奇味道，就买回来了。结果热了之后是非常微妙的番茄味混着泰式咖喱味，闻起来确实很香，但米饭就是便利店便当常规的黏黏糊糊口感，混合着酸甜喷香的咖喱酱汁和煮熟了的速冻肥牛卷，说不上好吃但也不算难吃。
......什么情况？房石阳明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显示的时间是2019年10月28日下午6:20。
房石阳明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他开始思考当前的状况。
首先，他的时间不知原因地回溯了。考虑到回溯前涩谷站的状况，很可能是由他的死亡触发的。考虑到之前在休水的经历，也存在着是回末李花子保存了部分梦之土蜘蛛的力量来报复他的可能性。但是考虑到在那一周目回末李花子一心只想着和他谈恋爱，他认为按照他对那个女人的理解，在当时的状况没什么说谎的可能性。虽然可能性不太大，但是首先需要确认这一点。
其次，他还需要确定这场超能力灾难的范围。涩谷站是最好不要再靠近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场事故会仅仅局限于涩谷区内吗？那群活尸能在涩谷站内被控制住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假设东京没有某种像是上藤良长者四家针对于黄泉祭之宴的紧急处理机构的话，大概率警方也会对活尸束手无策。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灾难不仅可能无法再涩谷区内得到控制，甚至可能蔓延到全东京，最糟糕的情况下，这些活尸甚至可能登上飞机，酿成全世界的灾难。
第三，关于活尸的产生。这究竟是他人的能力，是像黄泉祭之宴中因为破坏了规则而导致的发狂引起的污染，还是像生X危机里的丧尸病毒一样通过人类之间互相感染所致。如果是第一点他人的超能力的推断的话，那么那群活尸的出现与那个白发男人一前一后，非常可能有一定的相关性。就算不是他操控的，也非常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有人制造了这群活尸。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那一定是个大人物。如果像是第二种，那不触犯规则大概率也是safe。但如果像是第三种情况，大概他狂唱佛舍利摇滚*也没有用了。
......说起来，五条悟，飘在天上的那家伙是叫这个名字吧？
房石阳明用手掌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兀自陷入沉思。
对于那个男人他还记得很清楚。就像是一片血红中突兀的亮眼的蓝色。黑色的制服，白色的头发，像是聚光灯一样引人注目。他不认为一瞬间的蓝色是他看错了。虽然他有两百度左右的近视，但是他为了陪小千玩cos也带了带度数的美瞳。
蓝色调的超能力。还有什么......
房石阳明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回忆起站在涩谷站时候的那种感觉，那种阴冷的风吹过皮肤的感觉。还有什么......?
风吹过垃圾桶的上方，被放在垃圾桶铁质盖子上的冻干小块被风拨得在铁盖子上转了几圈，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那些滚动的东西惹得野猫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尾巴竖起向前用爪子扑过去抓。
垃圾桶盖本来就有些活动了。野猫的脚爪一下子踩到盖子边缘，盖子猛地被掀翻，和下面的垃圾桶相撞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回响。
猫被吓得喵一下一个激灵，顺着墙边的狭小缝隙窜进了巷子里堆着杂物的那一堆里。
蹲在垃圾桶前面的少年沉默了一下，站起身转了过来。
黑色的碎发，发尾被染成有点亮眼的米灰色。房石阳明从那个相当有特色的发型认出来那是住在他隔壁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抬起了一瞬间，那双看起来有点忧郁的铁灰色眼睛在房石阳明的身上只蜻蜓点水地定住了一瞬，然后就移向了旁边。
房石阳明看得非常清楚。那并不是因为羞涩而造成的一瞬间交汇，那双眼睛警惕、饱含敌意，就像是在那些留守儿童一样长时间地自己管理自己的早慧的孩子们陡然看到了陌生成年人会流露出的那种敌意一样。
像是被吓跑的那只野猫一样。
男孩向着他走了几步，那张少年人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清秀柔和、稍显消瘦的脸颊线条，眼角微微下垂的看起来相当无辜的眼睛，黑色的纤长睫毛垂着的时候看起来安静而忧郁。一点淡淡的黑眼圈印在那张有点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倒是有点像那种昼伏夜出的尼特族*。深色的牛仔裤配着一双黑色的板鞋，内搭是深蓝色。
房石阳明这才认出这是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少年。
少年在和房石阳明错身而过的时候没有看他。但是房石阳明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少年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这个陌生成年男人身上。一直到少年挺直了腰背走出巷子，房石阳明也没有看到少年回了一次头。
房石阳明皱起眉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糊味。他顺着那味道向着垃圾桶走过去。幸运的是，垃圾桶刚刚被清没多久，几乎是空的那只野猫大概也是想着趁着垃圾车离开了过来碰碰运气。
房石阳明一下子职业病大发作，莫名的好奇心一下子占领了高地。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墙放下就走了过去。
垃圾桶里已经有了薄薄的几袋垃圾，而其中最小的塑料袋微微地敞开着。里面装着被烧得焦黑的、只剩下了一些边缘的纱布和黑色的卫生棉球一样的小团。棉签的棉花头也被几乎烧光了，只剩下了边缘焦黑的木棒。房石阳明盯着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棉签的一部分。
纱布。棉签。空了的酒精瓶。烧焦了的卫生棉球。被压在袋子底部的包装纸都被烧得卷缩泛黄，认不出来上面的生产日期和产品编号。
房石阳明记下了那个包装袋的样式，又里里外外扒拉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刨根问底了。
他站来转过身，开始在墙角寻找自己贴着墙放着的购物袋。但是走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地方，他却发现那是空的。
“在找这个吗？”有一个声音说。
房石阳明抬起头来，冷汗缓缓地顺着脊背流了下来。那种毛骨悚然的尖锐刺痛感一下子在他的头皮和后颈炸开了。
少年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他的购物袋。看着房石阳明的目光投过来还示意地晃了晃。
只是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几乎沉淀为浓郁到没有光亮的纯黑，在血红色的夕阳里显得格外恐怖。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高专时代 七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