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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一个月之后,我就伤愈出院了。
      经过上次的行动,我终于也成为了黑玫瑰的一员,也拥有了一枚真正的黑玫瑰之印。我也终于知道了,那个经常出现在紫菡身边的青年男子叫欧阳剑,是金钗小队的教官。
      除了欧阳剑之外,黑玫瑰还听命于另一个叫徐以龙的中年男子,他是来自重庆的特派员。
      我该怎么形容第一次见到徐以龙时的感受呢?那是一个个子矮小且略带魇气的男人,他那蚕豆般的眼睛里总是透出一股狡猾阴郁,仿佛任何事情都逃不开他的欲望一般。这样的眼神,让我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抵触感。
      照理说,我是不该用最坏的心思来揣度这位来自军统的上司的。穆阳她们虽然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位特派员,但依然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只有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发生了冲突。因为,他对于黑玫瑰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让我参加她们的行动很是不满,对着她们破口大骂,并扬言要通知重庆方面给她们处分。
      “是我自己主动请命的,这和大哥她们无关。”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直接就顶撞起了这位上司。“更何况,重庆方面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何须你多言?”
      “小五,不许这么说话。”紫菡低喝一声,示意我噤声。我只得闭了嘴,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这位特派员。
      “你看看,你看看,此人根本毫无军纪。这样的人,怎能留下来?”徐以龙用手指着我,眼睛却是看向紫菡的。
      我还想反驳什么,身边的穆阳忽然拉住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冲动。接着,紫菡向徐以龙道了歉,并保证下次行动之前一定先详细向他汇报。至于我的加入,紫菡说:“我们已经报告了局座,局座也已经表示同意了。”
      听了紫菡这样的话,徐以龙也只好不再反对什么了。然而,他对我的仇视,也许就这样产生了。

      “什么嘛!那徐以龙,哪有个长官的样子?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琐表情。”我回到住处,发着牢骚。
      “小五,不可以这么说。他毕竟是我们的上司,起码的尊重是必要的。以后不可以再这么冲动了,知道吗?”大哥紫菡那严厉的语气像极了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很想哭。
      “好了,不说了。”紫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呀,有时真的还像个孩子。”
      后来,穆阳告诉我,她们也是军人,服从上级是必须的。哪怕心里对上级有再多不满,也不可以出言顶撞。除非,你不打算再继续干下去了。
      穆阳说,她们当初在重庆训练时,为了这些吃过很多苦头。那时教官都会故意提一些很不合理的意见,吹毛求疵,非得要她们无条件接受。无故挨打的时候也很多,还不准她们还手。她们的性子就是在这样残酷的训练中磨出来的,以适应战斗中的各种身份,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中间,喜怒不惊。
      难怪,穆阳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她在一次次地承受过痛楚之后,学会把所有真实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底深处,不轻易表露出来。我从未见过她哭,也很少见她笑。但我还是很容易就能读懂她的心情,因为她的眼神蕴含了太多的内容,让我透过那深褐色的眼眸体会到她的喜怒哀乐。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而我,虽然已经成为黑玫瑰的一员,却依旧是个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都能写在脸上的普通女孩,甚至还带着一点我行我素的娇惯味儿。我没有受过正式的特工训练,离她们的功力还差得很远。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

      笔架山的行动结束之后,黑玫瑰暂时没有新的任务。这段时间里,欧阳教官让我们每个人都去找份工作,让自己在上海隐蔽下来。
      大哥紫菡去《申报》当了一名记者,二哥如意就在我养伤的那个教会医院里做护士。三哥天娇原来果然是风尘女子,不过现在她开了一个小小咖啡馆,当起了老板娘——那个咖啡馆,也成为了我们黑玫瑰另一个主要联络点。穆阳在她父亲一个生前好友的介绍下,顺利地在正义武馆当上了一名武术教练。
      五个人中,只有我没有地方可去。
      因为学校内迁,我回原来的学校已经不可能了。难不成,真的要让我去当家庭教师吗?可是如果当上了家庭教师,就不可能随时待命了。后来,还是在欧阳教官的联系下,我插班到沪江大学的历史系,成了一名旁听生。
      为什么是历史系呢?这里头有个缘故。欧阳教官原来就是学历史出身的,来到上海之后,表面上的身份也是历史老师。因为他认识沪江大学的历史系主任,于是走了这层关系,让我以旁听生的身份留在学校,掩人耳目。
      这历史系,我读得实在是没滋没味。因为本来就不是我原先学的专业,而且中途插班,没头没尾,让我几乎学不下去。上课的时候,我总是走神,眼前全是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我在学校实在是很想穆阳,再不见到她,我简直要发疯了。
      三个星期之后,我就借故离开了学校。

      我抱着原来的日文课本,蹿到了穆阳所在的正义武馆。
      武馆的训练刚刚结束,穆阳一个人在场地中间练长拳。她穿着白色的对襟短打练功服,身形俊美绝伦。她呼吸匀称,动作舒展,行云流水,虎啸龙吟,每个招式都如浮云般轻巧,却又如磐石般定力十足。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打完了一整套拳,忍不住鼓起掌来。
      “四哥,真棒,真棒!”我笑靥如花。
      穆阳其实早已看到了我,只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没有通知就不见面的吗?你这可在违反纪律啊。”穆阳一本正经。
      “可是,人家好想你啊。”我撒娇似地说:“上课上得真没劲,还不如让我自学呢。四哥,你就让人家在这里待一会儿嘛。”
      我看着穆阳,一脸无辜的表情。
      穆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唉,你真是我的大小姐。”
      “四哥,你刚刚的那套拳,好棒啊。我想跟你习武,好吗?”我忽闪着眼睛,一脸期待地问。
      “你?”穆阳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你习武干嘛?”
      “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呀。而且,也可以更好地完成任务啊。”我认真地说,“还有哦,我小时候学过一年半的功夫,有些底子的。”
      “我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见识过你的功夫了。”穆阳的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
      我见穆阳提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不禁想到那天我狼狈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四哥,你就别取笑人家了。你就收下我嘛!”
      “好,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见她同意,不禁大喜,笑着问她。
      “你也收我做学生,教我日语。”穆阳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想学日语?”
      “为什么?时势所需呗。你看,你那天就是因为会日语,才那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呀。”说着,穆阳用一种略带狡猾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你答应我呢,我就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我做了一个拉钩的姿势。
      穆阳点点头,也伸出小指头勾住了我的小指头。

      从那天起,我就干脆不去学校了。我整天待在正义武馆里,早上跟着穆阳习武,下午自己温习大学里的课程,晚上的时间,就用来给穆阳教授日语。
      穆阳是个很严厉的老师,尤其是在教授武艺的时候。记得刚开始几天,我因为长久以来练习不得章法,动作的柔韧度、力度都不够。穆阳就从最开始的撕腿、拉筋、扎马步开始帮我练起。那真是苦不堪言啊。可是穆阳哪怕是看到我疼得嘶哑咧嘴的样子,依然是冷冷地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隐忍的女孩子,一疼起来就噼里啪啦地乱掉眼泪,可穆阳依旧没有丝毫心软,反而用更加严厉的语气对我说:“习武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若是受不了就趁早别练了。”
      我撅着嘴一脸委屈,心想我又不是不打算坚持下去,你那么凶干什么呀?人家实在是疼得厉害,哭哭还不行啊!
      不过我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头几天地狱般地训练熬过去之后,接下去就轻车熟路了。
      穆阳说我骨架子偏轻,在力量上没有优势,只适合练比较柔的武当派功夫。武当派不轻易进攻,却也让敌人无法近身,以柔克刚,以短胜长,很适合像我这样身体条件的人。
      没多久之后,我也能把太极剑耍得飞花四溅了。
      面对我的进步,穆阳也不得不对我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倒也是习武的料子。”
      “那是师父教得好呀,所谓名师出高徒嘛!”我见她表扬我,也赶紧奉承她几句。
      “少来!”穆阳哭笑不得地挥挥手。
      “我从小就幻想做一个侠客。那时候,哥哥偷偷地给我买来许多武侠小说,让我整天沉浸在那些江湖情仇之中。后来被我父亲发现了,他烧了我所有的书,把我送到教会学校,让我规规矩矩地做了一个女学生。其实,我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不喜欢我舞刀弄枪,是怕我会因此而受伤。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可是,我并没有遂他的愿。”说着,我不免又伤感了起来。
      父亲、哥哥,他们原本是我最亲的人,却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我始终不曾有机会探得他们的哪怕一点点消息。
      “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我父亲从小就把我当成男孩子来训练。”穆阳忽然说起了她的身世。“父亲对我非常严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我小时候在武馆习武,父亲教两遍,如果我的动作还是不标准,他一棍子就下来了。那时候我很怕我的父亲,我常常想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他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呢?后来,看着父亲加入抗日组织,和鬼子兵拼杀搏斗,最后在我眼前倒下去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其实早已做了必死的准备。他是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所谓‘严是爱,松是害’,父亲对我严厉,只是希望穆家在日后的战斗中不要出现懦夫。后来在重庆参加训练时,我什么苦都能咽下去,我知道这是父亲希望我走的道路。”
      “四哥,如果伯父在天有灵,他一定会为你骄傲的。”我轻轻拍拍穆阳的肩膀,动情地说。
      那天,我第一次看见穆阳眼中有些隐约的泪意。

      比起我在习武上的进步神速,穆阳学日语的进度实在是不太明显。
      我承认我并不是个好老师,尤其是在习武的头几天本来就累得半死的情况下,晚上我也会常常走神。穆阳的日语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再加上她白天都在当教练,也没什么时间复习,学习精力实在有限。
      我试着像小时候日语老师教我一样,先从五十音图开始,一个个音教她念。可是穆阳的有些发音就怎么也发不标准。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第二天又忘了。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一周过去了,教学内容还停留在五十音图。
      我沮丧得都想放弃了。
      “当初,我还动过去当家庭教师的念头呢。现在看来,幸好我没去。”我无比郁闷地说。
      “你别这样,好吗?我们可是说好的呢,你得好好教我呀。”穆阳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懊恼。
      我无奈地咬咬嘴唇,只得又从“ぁ ぃ ぅぇぉ”开始教起。

      一个多月后,欧阳教官终于发现了我偷跑去找穆阳的事情。
      他铁青着脸来到正义武馆,看见我正在练武。那上下翻飞、眼花缭乱的剑法,不禁让他也呆了一下。他冲进场内与我过起招来。
      我没有料到欧阳教官会来,不禁有些慌乱。不过我很快镇定下来,见招拆招,以退为进。欧阳教官虽然一直试图攻击我,却都被我巧妙化解。几十招下来,虽然我们近在咫尺,欧阳教官却根本没法真正抓到我。
      “好家伙,进步不小嘛。”欧阳教官表扬了我一句,脸色却始终没有柔和下来。
      “欧阳教官,你怎么来了?”我明知故问。因为心虚,声音不禁有些飘忽。
      “这话该我问你吧!”欧阳教官直直地看着我,“你不知道我们的纪律吗?”
      我被这严厉的声音吓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穆阳走过来,说:“欧阳教官,是我让她来习武的。她没有受过训练,学点武艺日后行动的时候也更方便些。”
      “穆阳,你这叫明知故犯!”欧阳教官脸色更加铁青了。“你跟我过来一下。”
      穆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跟着欧阳教官走出练武场。
      我心里忐忑不安,想出去看看又不敢出去。等到穆阳回来,我看到欧阳教官没有跟着进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穆阳:“教官说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被训几句。”穆阳轻描淡写一句话,我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你哭什么呀,挨骂的又不是你。”穆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赶紧收拾东西吧,我们又有新任务了。”
      “真的?”我一阵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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