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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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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上海面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隔离审查。
充满戾气的上司徐以龙,阴郁地以最坏的心思来揣度自己的下属,把我们当做是敌人一般地进行审问。
我们五个人被软禁在徐以龙一直生活的庭院里,一人一个房间。互相之间不能往来,有什么话必须写在纸上,通过他徐以龙来传递。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写自白书,把自己在龙虎山的生活交代清楚。
整整两个星期,我都觉得自己简直跟犯人一般模样。
这两个星期里,我想了很多很多。徐以龙越是这样对待我,我就越是觉出共,产,党的可贵。虞司令那种对待下属把心都掏出来的真诚,在徐以龙身上是绝对体现不出来的。
我想念龙虎山的一切,那青山绿水,玉带一般环绕着龙虎山的信江,划着竹筏带我们进入根据地的船夫,亲切的冯奶奶和她的孙子小龙,虞司令和卢伯伯,还有长着浓眉大眼,一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的剧团团长……哪怕是那剧团里的菜叶子和小米粥的大锅饭都让我回味无穷。
我还想到了我和穆阳之间的别扭。自从那天在卢叔叔的山寨中我们两个莫名其妙地呛起来之后,她就似乎刻意地疏远我了。我虽然心中隐隐地含着失落与痛苦,自尊却又不允许我主动地找她说明。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于是最大的乐趣,就是用英文或日文写作。用那些徐以龙看不懂的外语,抒写着我的烦闷与失意,描绘着自己理想的生活。
“你这写的是什么?”徐以龙扭曲着脸大声咆哮。
“自白书啊。”我一脸无所谓。
“干嘛不写中文?”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外文系的学生嘛,洋文写习惯了。”我无辜地笑笑。
“你……”徐以龙举手便打,我轻巧地躲开了。
“我的确是来接受审查的,可我不是囚犯。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别太嚣张,你本来就来历不明,我若是查出一丝你为共,产,党做事的证据,你就等着去监狱吧。”徐以龙终于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共,产,党又如何?别说我不是共,产,党,就算是,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日,共,产,党也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重要的一员。你若杀害抗日盟友,会被全中国的人所唾弃的。”我据理力争。
徐以龙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黑着脸走出了房间。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星期,我们没有被抓住什么把柄,徐以龙只好解除了审查。
我知道,徐以龙是个顽固的□□,分子。他现在碍于没有把柄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徐以龙,名义上是我的上司,事实上却让我完全无法信任。这种感觉,真是太可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审查结束,让我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是我哪怕被日军追赶着,哪怕受了重伤还拼命抵抗着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不过,回到上海,接受了审查的我们,没有因此放弃和共,产,党的联系。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助在上海的史书记他们的力量,重新安装一部电台,并且找回被日本人毁掉的情报网。
欧阳教官被捕,十有八九和电台有关。不管有没有人告密,靠重庆方面再给我们提供一部电台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现在徐以龙又因为我们心系共,产,党而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更是不知道会在暗中玩什么花样。有一部自己的电台,可以联系上想联系的人,也可以拦截、破解敌人的情报,这对于目前身处困境的我们来说,简直太过重要了。
而此时,徐以龙传达的重庆方面给我们的任务是,刺杀极司菲尔路76号的特务头子李逸群,救回欧阳教官。
这绝对是一个死命令。那李逸群原本就是军统的人,后来才随了汪精卫政府背叛了军统。对付这种心狠手辣又了解军统一贯作风的汉奸特务,比对付那些在中国两眼一抹黑的日本人要难得多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任务倒是让我有些跃跃欲试。
这极司菲尔路76号,总是跟我的命运有着很大的联系。当初得知父母被捕的消息时,我就曾经试图接近那儿。而如今,我更是希望亲手杀掉苏襄理,为父母报仇——这苏襄理,也是76号的人。我早知道他投靠了李逸群,成为了李的左膀右臂。
但要命的是,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实力强攻76号。
我们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要找一个李逸群从76号出来,而且身边带的随从不多的机会干掉他。
要等李逸群从乌龟壳里钻出来,这是紫菡的原话。
从徐以龙那儿得知的情报是,李逸群经常出入百乐门歌舞厅。虽然明知徐以龙的情报未必属实,但是又苦于此时无法找到其他的情报来源,我们还是决定冒险一次。
这百乐门歌舞厅,号称“东方第一乐府”。三层建筑,内部设施及其豪华。里面包厢众多,一楼的大舞池可以同时容纳五百多人。我们去百乐门探路时发现,那儿灯光幽暗,走廊众多,的确是个放暗枪的好地方。
设计好了刺杀方案,确定了具体的行动时间,我们按照原计划打扮成百乐门的招待,混了进去。
绕过一楼舞池,穿过长长的走廊,我们看到了楼梯口的沙发上,李逸群的随从陈四在悠闲地吸着烟。
穆阳悄声走过去,一下子用刺刀尖抵住了陈四的脖子。
“老实一点,刀子可不长眼睛。”穆阳的眼里泛着闪电般的寒光。
陈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吓得连连点头,话也不会说了。
“李逸群在几号包厢?”穆阳继续问。
“五……五号……”陈四哆哆嗦嗦。
我微微勾起嘴角,拿出撒了迷药的手绢,蒙在了陈四的口鼻处。只几秒钟工夫,陈四就失去了知觉。
“走吧,五号包厢。”穆阳看了一眼我,往楼梯上走去。
我们托着果盘,来到了五号包厢。敲门,里面的应声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听上去,好像是苏襄理的声音。真好,那个叛徒也在,这次我可要旧账新账一起算了。
可是推门进去之后,里面的五个人里却并没有苏襄理。
坐在中间的是李逸群,旁边四个随从并不是我见过的人。我略微看了看那身架,立刻感觉出来这几个都是功夫了得的人物,像是刻意挑选过的。奇怪了,李逸群平时并不带这几个人啊。除了刚刚被我们迷晕的陈四是他必带的随从之外,另一个应该是苏襄理才对。况且,刚刚我明明感觉听到了苏襄理的声音呀。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爷倒上酒?”在我还纳闷之际,其中一个随从已经不耐烦地吼了起来。
穆阳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去,往一个空杯子里斟上红酒。
这时,那李逸群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瞟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忽然有了一瞬间的错觉。这人明明就是李逸群啊,那眼神怎么会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呢?好像,好像是苏襄理附体了一般。
穆阳把酒斟满,端起酒杯刚要往茶几上放,这时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就忽然把手伸进了口袋。穆阳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她把酒一下子泼在了那人的脸上。趁着那人下意识地一躲,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穆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枪。
这时旁边一个随从掏出枪来准备射击,我从果盘底下抽出枪来对着他也开了一枪,打掉了他手中的枪。
两边混战,枪声大作。
我明白李逸群绝对是有备而来,我们事实上也已经是中了埋伏了。
有人对穆阳射击,穆阳躲过之后出手还击。
我们借助沙发作掩护,在房间里面移形换影。敌人被我们的迅速移动搅得晕头转向,开始对着可能的位置拼命开枪。
我们当然也不示弱,二十发子弹连发,一发一个准。几个随从终于都被我们消灭,当我们准备攻击李逸群时,楼下忽然也枪声大作,接着是一阵骚乱的声音。
李逸群没有料到我们有这样的功夫,趁乱准备逃跑。我和穆阳紧追不舍。我们在黑暗中穿过楼道,忽然听得门外有机车的声音。我们明白,日本人已经派了大量的兵力赶了过来。
我们被包围了。
这时,紫菡她们几个也消灭了楼下的随从,赶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就是黑玫瑰,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因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李逸群做着垂死的挣扎。
穆阳的眼中寒光一闪,对着李逸群就是一阵乱枪。我们看着这个76号的特务头子在我们的眼前倒了下去。
“走吧。”任务已经完成,紫菡平静地说。
“等等,”穆阳走到李逸群旁边,取出黑玫瑰之印,在他的脸上盖上了印。
我看了看穆阳,没有说话。虽然眼见着李逸群在我面前倒下,我却总觉得事有蹊跷。那李逸群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早已有备而来。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杀死了呢?
哦,不,说轻易为时尚早。现在我们怎么逃出百乐门去,实在是个费脑筋的事情。
舞厅的顶灯被人打破,四周一片黑暗。
日本人端着枪进了门,一楼的舞池里一阵骚乱。原本在跳舞的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却被日军用枪压了下去。
“谁都不许走,我们要抓刺客。”熊井用怪腔怪调的中文叫嚷着。
闹腾着的人们只得停下了动作,一脸惊恐地望着熊井。
此时我们几个在二楼的走廊上,还是很容易会被发现。
“分头撤。”紫菡下了命令之后,往通往顶层的楼道跑去。
我和穆阳互看一眼,往楼下跑去。我们绕过一楼的舞池,直接进了厨房。
“外面出什么事了?”厨房里的厨师们听着外面的骚乱害怕得发抖,又不敢出去,见到穿着招待服装的我们两个进来,赶紧问。
“刚刚有人在舞池放枪了,日本人来抓刺客。”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
“啊,有刺客?”厨师们更加慌乱。
“你先别慌,这里有没有后门之类的?”我问那个看起来像领头的厨师。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时,楼上忽然又响起了枪声。
“上楼。”只听得熊井一声喝令,外面一阵靴子“蹬蹬蹬”的声音朝楼上而去。
我忽然想起刚刚紫菡是往顶楼跑的。
紫菡,是你在引开日本兵吗?你这么做,是要送命的呀。我急着要冲到外面去和敌人拼命,穆阳在后面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小五,不许去,这是命令。”穆阳冷冷地说。
我回过头去看她,她居然避开了我的眼神。我心中一时郁闷,冷冷地甩开了她的手。
这时,远处巷子里传来枪声。一个鬼子兵大声报告,说刚刚好像有个黑影从屋顶上跃入了巷子。
我顺着厨房的窗子往外看,果然有一个人影。那瘦长的背影,让我觉得万分熟悉。宗山佑也,怎么又是他?这是我第几次在行动现场看到他了?这宗山佑也,到底是什么人呢?从三层楼高的屋顶上一跃而去,还没被日本兵的枪打到,他该有多棒的轻功啊。
“追!”熊井机关长一听到这话,以为我们已经离开百乐门逃进了巷子里,赶紧让手下追了出去。
鬼子兵们鱼贯而出,循着枪声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们趁乱离开厨房,也顾不得去找紫菡她们,逃出了百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