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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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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高考结束了。这三天,刘碧兰尽其所有的厨艺让娟子吃好。尤其做得那丝瓜汤,入口清香嫩滑,让人难忘。高考后的那几天,娟子忽然好像没了什么精神支柱似的,五脏六腑像被人掏空了样,内心无比空洞,无比虚无,似乎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副躯壳,没有魂魄,行尸走肉般,恍恍惚惚,茫茫然然。十几年的寒窗突然结束了,父亲那不断灌输的经典“名言”突然无法起作用了,人生的意义似乎没了。好像从有记忆来,娟子就在不停地读书,不停地学习,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好像她就是为读书而来,而现在突然间读完了,不知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了,这种强烈的感受让人身心很不适,迷茫空白。还好,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天,等待高考分数又成了重点,娟子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只是度日如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做点家务,看会电视,偶尔出去一下,就是在家里发呆。而这一过程中脑海里还不时冒出唐晋然的脸。那张似乎不认识她的冷漠的面孔与若干次若干次的笑脸交叠辉映,把娟子折磨得郁郁寡欢。“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对我还是有感觉的,否则那么多次的微笑啊!不是一两次!可是为什么跟不认识似的呢?可能人家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夜晚,杜娟站在自家的屋顶上,思绪漫漫。燥热的白天已经归于沉寂。夜空如洗,繁星闪耀,凉风习习,整个县城深陷入海的夜晚,灯火阑珊。伫足遥望的娟子表情似乎变得坚定,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她突然一转身,一阵风般回到家里,哥哥还在看足球转播,妈妈已睡了。杜娟推开自己的屋门,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信纸,拧开钢笔盖,边坐下边迅即地写下了如下文字:
谢晋然:
你好!
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给你写信。
我叫杜娟,是高三一班的。我很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期待着你的回音!
简单得如便条般的信,每个文字,每个跳跃的火花,温暖着、兴奋着她的身心;每个文字,每个挥着双翅的精灵,满载着她的希望和憧憬。我们的娟子愉悦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作为女孩子,她似乎应该含蓄再含蓄。应该在上学的时候就耍点小聪明在和他之间不经意间制造点浪漫事端,然后就能自然而然认识,就能自然而然地进行。现在没有这种机会,也应该想办法间接接近他。毕竟那个时候,这样大胆直白的方式,并不是很多男孩子所欣赏的。毕竟,在世俗和规范的框条内,他们才是真正的“猎人”,而不是她们。而唐晋然无疑也是受这种陈式思维所支配,就注定了她的情路坎坷曲折。由于内心里慢慢有了个唐晋然,所以对他的信息就格外注意。高三的某一天,杜娟抱本子去教师办公室,突然发现三班的班主任坐位旁的墙壁上张贴着三班班干部的联系地址。那个年代,寻常百姓家安装电话的都很少,所以她只看到了唐晋然家的地址,就默默地牢牢地记在心上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第二天一大早,杜娟就跑到不算远的邮局,买了信封邮票。薄薄的信纸慢慢装进信封里,然后用手沾点浆糊封好,再用现成的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填好地址姓名。娟子做得很认真,生怕出错。一切就绪,杜娟轻轻抚摸着那信封,看着自己那娟秀的字体,满脸含着微笑。郑重地塞进信箱,呆立了会,就快步走出邮局。就要迈出门口的时候,她回了回头,瞅了瞅那个信箱,然后走了出去。信就这样邮出去了,可过了一周也没有任何回音,杜娟十分纳闷:“他家就在城东方向,又是一个县城的,应该两三天就到,回信,然后发出去,总共七八天,那我现在应该收到啊!不会是信邮错了吧?不会呀,那地址应该没错。可是......”杜娟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思维迷糊,忧愁烦闷。在很多事情上,她总是后知后觉,所以注定要吃苦头。还好,高考分数明天就要下来了,这让她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在班玉任的家里,很多同学都在,杜娟来得有些晚,她考了524分,差重点线11分,只能上一般本科了,班主任推测她上报的那所学校应该没问题,只是专业有些危险。刘明军考了550分,周小丽的分数连专科线都没上。此时的高考战场就是过独木桥,不像后来扩招了又扩招。接下来就等录取通知书了。八月中旬,杜娟跑到二中拿通知书,是东北A省的X理工大学。在高考红榜上,她看到了唐晋然的消息,他被东北B省的一所全国重点大学Y工业大学录取。B省,离爸爸比A省还近。又看到了刘明军,他就被省城的一所重点高校录取了。
新生报到一般都在九月初。还差七八天,刘碧兰早就把杜娟简单的行李收拾好了。被褥、生活必需品学校提供,行李也就是一些衣物什么的。这天下午,杜娟睡完午觉,正在家里看着电视,就听楼下传来“杜娟......杜娟......”的叫喊声。她走到阳台向下一看,刘明军正仰着头,扯着嗓子,旁边站着黄华。
“哦,刘明军,黄华,什么事情?”
“田老师要请我们,快下来呀”
杜娟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你们等我会儿,我马上下来!”
杜娟把短衣裤换成了一件有些旧的素净格子裙。她其实没什么裙子,还是亲戚不要给她的。和哥哥说了声,娟子就跑去,和刘明军、黄华一道走出进出四合院那道狭窄的通道。
“你家还是好找,一说李家碑四合院,很多人都知道。”
“那是,像这种四合院的建筑目前县城似乎只有城南这一家。”
“你家在哪?”
“我家就在县委大院旁边,离田老师家很近的。”
“县委大院?”
“你不知道吗?田老师的爸爸是咱们县的县长。”
杜娟有些吃惊。专心忙于学业的她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正说着,就到了出口,定睛一望,一张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正望向这个方向,随即笑意浓浓。今天的田衡晓,一件灰色的贴身的短袖衬衫把他魁梧的身材衬得直夺人眼目。笔直的西裤,棕色的凉皮鞋,棕色的皮带,都恰到好处。那有点自然卷的头发似乎被修理了。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稳重的味道,让人赏心悦目。他慢慢走向杜娟。两年多了,长成大姑娘了,那眉眼,那鼻唇,在他眼里依然秀美如初。头发长长了些,还算是短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纯棉的裙子包裹着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还有裸露在外的嫩白的小脚是那样可人。两年多了,不时跑到他梦中来的小妮子,在这个特定的下午,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
“田老师”清脆的怯怯的腼腆的声音响起。
“杜娟”
“走,上车,今天我载你们好好玩玩。”
走到一辆高级轿车面前。
“女孩子优先。杜娟坐副驾驶座。刘明军跟黄华坐后。”
黑色的轿车慢慢开动。
“先这样吧。你们三个是我最喜欢的关门弟子,既然你三个都考上了大学,那我就送你们三件礼物,然后去吃饭再后唱歌,最后就送你们回家。今天一定让你们尽兴玩。”
“好啊!好啊!”后面两个男生满脸兴奋。娟子没吭声,静静地坐着,脸上带着笑意。
“田老师,准备送我们什么呢?”
“你们自己选,看中了就买。你们今天一定要狠狠宰我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一直没说话的黄华冒了句。
“不过选什么才能让你大出血呢?”刘明军皱着眉头,这个大便宜得好好占占。
轿车开到了一排装修豪华的店铺前。四个人下了车。
“刘明军、黄华,左边四家是卖男士的东西,你俩去看去选,我先陪杜娟看看女士这边的东西,一会儿我们找你们去。”
“哦,好的。”两个男生从没进过这么豪华的男士店,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杜娟低着头随着田衡晓进到一家女店。只听前方一娇滴滴地女声响起“哟!田总啊!稀客啊!大驾光临!我店简直蓬壁生辉啊!呀,您还是第一次带女朋友来!”杜娟闻言忙抬起头,只见面前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人正紧盯着她,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你女朋友好清纯啊!”本来刚听到女朋友三字她脸就红了,又再听到这一句,满脸火烧云,她连忙望向田老师,田老师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含意复杂。她忙又低下头,心里不平“这个女人也真是,说得什么话呀!我可不是田老师的女朋友。田老师怎么也不解释一下呢?”耳边响起深厚的男音“把你们店最好的裙子拿出来,让她试穿一下。”
结果杜娟就在田老师和那个女人的审美下试了好几条裙子,终于选中了一条,应该是田衡晓选中了一条很合身很合杜娟状态的嫩黄的丝绸连衣裙。
“原价,一千元。不过你妈妈、姐姐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所以给你打九折吧。九百元。”杜娟张大了嘴巴,怔了一下,随即反映过来“田老师,这太贵了,我不要了。”那个女人听到这话,表情奇异,玩味地看着田衡晓。
“打包,装上。”
“田老师,我真不要。”
田衡晓像没听到杜娟的话,付了钱,就走了出来。回头跟着走在身后的杜娟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祝贺你考上大学的,没别的意思。”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田衡晓有些不悦了,杜娟也就不出声了。
刚说完,刘明军和黄华就来到身边,他们两个都选了精美的手表,价值六百。田衡晓付了钱,四人就去吃了火锅。席间,田衡晓才知道杜娟的大学在东北,不免有些惆怅。
“你怎么报那么远的大学?”
“我想离我爸爸近点,好去看望他。”
“你爸爸一直在东北?”
“嗯”
快吃完的时候,田衡晓宣布:“你们三个听着,到了大学后,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告诉我联系方式,否则我对你们就不客气了。”说完,给了每个人一张他的名片。
“Yes,sir!”刘明军接过名片,边说边调皮地敬个礼,逗得大家大笑。
“田老师,你换名片了。”刘明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对公没有。你们三个这样的名片我做得很少,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有事没事就打给我联络联络。”
“可你那么忙?”黄华很善解人意。
“我最喜欢你们三个骚扰我了。”
“哈哈哈哈......”四人很愉快。
喝饱吃足了,他们就去一歌厅唱歌。三个男性都在行,选了各自喜欢的歌曲。杜娟翻着那一本本选歌本,心直怵,因为那里没有几首她会唱的。她就选了一首老掉牙的《小草》,害得刘明军、黄华直嘲笑她落伍了。“哎,我真是脱离时代了。什么四大天王,什么张学友,好像第一次听说,即使听过他们的歌,也是街上的店里飘出来的,没什么印象。我怎么就像个书呆子啊!上大学可不这样了。”就这么想着,一阵有些激昂又夹杂点哀怨的歌声入耳。
在这美丽的夜里,等你等到我心碎
怎么不见旧爱侣,问问为何我空虚
是我错失的字句, 把你伤透我不对
今晚请你念过去,来将心窝占据
让我继续等下去,等你等到我心碎
星星今晚伴我醉,就象同情我空虚
又在雨中等你,痴痴的我已心碎
眼眶的雨渐引退,人消失风里去
等你等你等你一世一世等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舍弃
很想当天的一切能回味
想你想你苦痛,等你等到心痛,
无情的北风将我吹送
孤孤单单的我有点冻
......
第一次来这种效果很好的包间唱歌,三个学生都很新奇兴奋。他们很快适应,慢慢进入了歌曲中的角色和意境。田衡晓用粤语深情地演唱着,配着相应的表情。完毕,三个学生热烈鼓掌,“田老师,你唱得真好听!”田衡晓笑笑,继续第二首。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
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我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迫不急待地张望,
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常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
却看见长夜日凄凉,
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杜娟听着听着,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三个男同胞轮翻上场,尽情演绎。杜娟怎么都不肯唱,她发觉自己选的歌又旧又难听,实在拿不出手,干脆就当个听众。
晚上十一点左右,四人才尽兴。田衡晓先把刘明军、黄华送到家。他们两个住得离歌厅近些,而杜娟就远些了。一天的炎热早已退出,深夜的凉风从车窗外不断涌进来,惬意地拨弄着娟子的秀发。车速慢慢减下来,正当杜娟疑惑地转头看着田衡晓的时候,声音就富有磁性地传过来“杜娟,可不可以陪我到秀水公园呆会?可以吗?”杜娟不知怎么回答,她心里很想拒绝,毕竟时间很晚了,这么晚的时间她从来没在外过,更没在外和一个男人单独呆过,虽然他曾是自己的老师,并且很关爱她,况且今天又拿又吃的。她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田衡晓看到她这种表情,愉快地笑了。启动车子,一个黑色幽灵沿着秀水公园的盘园曲道快速上升。杜娟从车上下来,回顾四周,黑糊糊的,静悄悄的,她有些害怕,径直站着。田衡晓看到她这样,就走过来,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嫩白小手,指着旁边的一个亭子说:“我们就在这里坐会儿就回去。”娟子想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可田衡晓握得更紧了。田衡晓明显感觉到了杜娟的紧张,那只小手细腻湿润。坐定后,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杜娟才有些自在。
“你知道吗?心情很烦的时候,我就喜欢深夜跑到这里坐会,看看下面的小城,看看暗暗的远方,一片安详宁静,心也就慢慢变得不躁动了。”
“田老师,你今天心情不好吗?你玩得不高兴吗?”
“今天是个例外,我很快乐!”
“你呢?高兴吗?”
“嗯,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边说边看着杜娟那微微上翘的嘴唇。今晚无月,身旁的杜娟那白晰的皮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淡淡的体香随风送入田衡晓的鼻中,秀气的侧脸正望向下面深深的一片黝黑。不知过了多久,杜娟忽转过头来,如水的目光碰上正紧盯着她的异样眼眸。“咚咚咚.....”心脏止不住乱跳,手上身上直冒汗,她忙低下头,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看到她这样,田衡晓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可是他不想收敛,只想这么放肆地看个够。他其实很想抱抱她,只是抱抱,可他控制住了,他知道他们之间还需要时间。杜娟用余光感觉到田老师还在盯着看她,她实在坐不住了,就紧忙站起来,走向一边,并说“田老师,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的,走吧!”
田衡晓把杜娟送到四合院大门口。
“到了大学,给老师来个电话,留个联系方式,别忘了。”
“好的。田老师,再见!”
“再见!”
进入大门,转个弯,杜娟长长地舒了口气,像终于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
眷恋的身影消失了,田衡晓才转身,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