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梦》晃悠甲与乙

10、六

　　新学期伊始，高一一班就炸开了锅。以为进来的是熟悉的俊挺的田老师，结果走进来的是一位30多岁的女教师，在讲台站定，就向满脸是迷惑的学生们宣布：“上学期担任你们班班主任的田衡晓老师辞职了，你们的数学课和班主任由我接替，我叫方玉……”还没介绍完，下面就是一阵叹息和议论。 “田老师怎么走了呢？”
　　“哎！田老师竟然辞职了！”……
　　杜娟心里也是闷闷的。田老师就如同一阵让人舒坦的春风，吹过了，飘散了。但心旷神怡的触摸依然可感。多好的老师啊！人走了，课还是要继续，学还是要上。最留不住的就是那青春年少的时光！上学放学上学放学……放假开学…...又上学放学,依次循环往复 ，恍忽间，杜娟已经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她结合自己的学习实情和田老师的建议，选择了文科。刘明军也选了文科，他们还是在同一个班。高三年级的教学楼在底部了，二层陈旧的砖楼，底下二个文科班级，上面三个理科班级。时间慢慢地流逝。紧张忙碌的高三生活，两点一线，除了睡觉休息吃喝拉撒，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各科老师，各科试卷，你方结束，我方登场，轮番轰炸。杜娟不是个喜欢熬夜学习的人，充分利用课堂和自习的时间，晚上回去看会书就休息了。不像若干年后高三就是个炼狱场，学生被各种压力折磨得快下地狱了，很多学生经常熬夜学习，弄得身心疲惫不堪，有的效果还很差。
　　杜娟的同学，有个叫陈兵的，经常有一个高个的男生来找他一起回家，放学或者下自习。虽然是同班同学，杜娟对陈兵并不熟悉，也很少说话，只知道他家是邮电局的。杜娟也有个同伴，叫周小丽，两家住得很近。这四个人要共同走一截路。然后两男两女才分开。不知何时，杜娟就注意到很多时候放学回家，走在她们前面的那两个男生中，那个高个总爱回头冲着后面笑笑，开始一段时间，她也没在意，可时间久了，她就有些奇怪，这个人怎么老爱回头笑？老冲着谁笑？是我，还是周小丽？他是一个很容易引起女生好感的男孩子。挺拔的身材，圆圆的脸蛋上有着一双很大的眼睛，笑起来竟然还有很深的酒窝，阳光中夹杂着妩媚。而他的学习竟然也出奇地好，是高三三班的班长，这是后来杜娟不经意间听到其他外班的同学谈论才知道的，也知道了他的姓名，谢晋然。一直对学业全神贯注的杜娟，在某个下午，在一间女生宿舍里，听到一些外班女同学对谢晋然的八卦，她才明白，那个不时回头微笑的男生，原来在他们那个年级是那么优秀。很多女生私下里常说起他，甚至有初中年级的小妹妹向他写情书，大胆地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意。
　　现在已经是高三的下半期了。四月，初春，明媚的阳光，温凉的春风，轻轻抚摸着大地。到处是一片富有生气的景象。淡绿的垂柳，随风展枝。绿丛中的簇簇花骨朵摇曳多姿。河水多情地荡漾着。人们三五成群地在这样的春天里嬉戏玩耍，享受生活。而高三的学生却无缘于此。还有三个月就要过独木桥了，没有哪个学生敢掉以轻心，毕竟努力学习也许会改变自己的人生。对于很多无权无势的贫寒子弟来说，也许这是改变自己生活的唯一的最好的公平的途径。杜兴男知道高考对杜娟甚至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在娟子的高中三年里，杜家的生活并不好过。杜兴男工资不高，身体上又有胃病、风湿等，经常吃药，还要供两个小孩上学、生活。刘碧兰虽也出去揽点零活，身体也是经常这痛那痛的。这个家经常吃便宜的菜，一周只吃一次肉，而且都是肥嘟嘟的。杜娟不多的衣裤都穿了若干年了，没什么新的。忙于学习，她也不喜打扮，还是那种短发。高三前，娟子还经常干点家务活，做饭，打扫家里的卫生，洗洗衣服。高三后，干得少了。女儿要高考了，刘碧兰想方设法给娟子改善伙食。一天晚上，娟子下完自习回到家。刘碧兰端着一碗东西兴奋地走到她面前说：“娟子，来，喝了！”“这是什么呀？”杜娟望着那白白的液体问。“牛奶。最有营养，最补脑了。我是打一碗生牛奶，然后在锅里煮熟的。”感到妈妈对自己的关心，杜娟就喝了起来，可是，才喝下去一口，杜娟就开始发呕，想吐。“妈，以后别煮了，我喝不惯这东西，这真难喝！”刘碧兰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哎，你也真命苦，这么有营养的东西却喝不惯”。以后，娟子再也没见到妈妈买牛奶了。虽然生活清苦，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远在北方的杜兴男仍然是那句经典“考上大学是你唯一的出路”。这段时间的来信又增加了“只要你考上大学，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一个朴实病弱的父亲在她身上寄托着多么强烈的信念和希望！杜娟这半学期的生活是非常充实的，脑子里除了学习似乎很难容下其他的东西，连那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一些变故都是不清不楚的。后来的杜娟忆起这段时光，才发觉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的一笔富贵财富。只是在她学习累了休息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笑脸。那是怎样一张笑脸呢？目光明亮如星，灿烂的笑如夏花。她一直迷惑：他为什么老爱回头笑呢？是对我笑吗？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吗？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来；她也一直有些兴奋：这样一个人才学业出众的男生竟然经常向她这个方向微笑，有些受宠若惊。长这么大了，也不是没接触过男孩子。很多时候那种男女情愫几乎没有，既使有也是目标不定地偶尔强烈下，然后就无下文了。杜娟对男同学都是淡淡的，淡的连友谊都谈不上，喜欢似有若无，飘忽不定。就连对刘明军，他们也算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同学了，她也是淡淡的，君子之间淡如水。但这次的唐晋然却不同，他的那张笑脸似乎在杜娟心田里生了根，挥之不去，说不定哪天就危险地发了芽，甚至幻想开花结果。娟子心里很明白自己对他很有好感，随着回首微笑的频率增加，这种好感越来越强烈。只是他是对自己笑呢还是对周小丽呢？她的同学，周小丽，个头比她矮，喜欢打扮，脸蛋也漂亮。相比之下，衣裤朴实素净的娟子显得土气些，只是面容还是那样清秀。那道回头微笑的风景随着次数的累加越来越有魔力，引诱着我们的娟子步步走向深渊，无法自拔。只是迫在眉睫的高考暂时压制了这种莫名情感的爆发。
　　下午放学，娟子随着人流走出了二中校门口。没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重重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杜娟就知道唐晋然和陈兵在身后，并超过了她。今天，周小丽不回家吃晚饭了，在学校食堂吃，然后等着上晚自习。杜娟一个人走在他俩后面，她一直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相隔一段距离了。唐晋然又回头冲着她这个方向笑了笑。那张盛开的笑脸，如从前一样，只是今天只有杜娟一人。“他是对我笑的，可以肯定了，他以前也是对我笑的。”莫名地，娟子心情有些激动。只是她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内心却对他的微笑如火般回应。多么另类的人啊！面外面里，冰火两重天！成年后的杜娟真恨这时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对他笑笑呢？他的那么那么多次的微笑，她回应的却是那么那么多次的冷若冰霜，而她心里呈现的却不是那种表情。好朋友听到她回忆这段情景，就恨铁不成钢地说“那时的你真是个傻冒！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老对我笑，是不是喜欢我？’并告诉他你也喜欢他。如果他告诉你不喜欢你，那时你就死心了，你也不会有后来的悲惨了。哎......”是啊!可时间不会倒流。这个时候，唐晋然那温柔的目光，愉快的笑面，不停地重复叠加，随着次数频率的上升，使那张笑脸在娟子心灵深处不断被强化，终于从量变到质变，娟子莫名奇妙地喜欢上他了，深深如海！只是她表情冷漠。内心很喜欢，外部却很漠然！
　　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了高考前的每一天：绝大部分时间在紧张地学习，累了歇息的时间就会想起唐晋然那张笑脸，然后带着平静的心情进入睡眠。虽然她和唐晋然没说过一句话，甚至她也知道唐晋然也许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杜娟和周小丽走出教室没多久，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杜娟。”娟子一回头，一看是刘明军。
　　“过几天就要填报志愿了。你准备填报什么学校？”
　　“还不知道呢！”
　　“哦，告诉你一件事。”刘明军有些神秘兮兮。
　　“上周日，我碰见咱们以前的田老师了”
　　“田老师？”
　　“他就是田衡晓老师啊！”
　　“他现在可风光了。当了老板，坐着高级轿车，出入高级酒店。那天，我随着爸爸妈妈到凤凰酒店去吃喜酒，刚进入门口，就听见有人叫我，一看是他。我们当时交谈了会，他尤其问了你的情况。他那时就比较关心你的。他说等咱们高考完了就请原高一一班的几个班委搓一顿。”
　　“哦。”
　　“他还给了一张明片呢！你看！”刘明军从书包一个小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白的薄薄的卡片，只见上面写着“恒发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田衡晓副总经理”下面就是联系方式。田老师，果然大变样了！刘明军问了问杜娟住的地方，就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先跑了。
　　填报志愿了。杜娟拿着那厚厚的一摞招生报，上面密密麻麻的各个大学，相应的各个专业及招生名额，头都大了，不知如何下手。妈妈就算个文盲，爸爸远在东北。那时通信可没以后的那么发达。家里又没有安装固定电话。所以爸爸鞭长莫及。家族里没有一个大学生，所以也没有经验可借鉴。只是凭着班主任根据她平时成绩和高考前的三次模拟考试分数做参考，又想着父母长年分居，这个家似乎不够完整。她就填报了东北一所本科院校，专业国际金融。想靠近爸爸，能够多去看看孤独一人生活的爸爸。杜娟的哥哥自从在万山连呆了一两年就南下打工，后来因寻找精神失常的小姨而被大雨淋，感冒没引起重视，没及时治好，最后拖成肺结核，现正在家闲呆着治病。弟弟初中毕业，经姨父的帮助，现在南方一独资企业打工。
　　六月底七月初，高三年级停课了，学生自已回去复习，然后参加高考。离校的那个下午，杜娟磨磨叽叽地走到最后，两个文科班空无一人，就只剩下她一人。她孤零零地站在班级前的地面上，眼巴巴地望着那段从二楼下到一楼的几级水泥梯子。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上面下来。杜娟一直盯着他，满脸的期望，唐晋然望了她一眼，就低下头自顾自地走了，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顿时，杜娟泪如泉涌。那背影渐渐远去，而杜娟仍呆立在原处，满脸是泪。她走到文科二班空空的教室里“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白花花的泪水如绝堤的江河顺着苍白的脸而下。“呜呜呜呜......”轻声地呜咽着，双肩不停地颤抖，细嫩的小手不停地抹着那张泪脸。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这么淋漓地哭过。本来，她留下来就是想等他，至于等他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者只是想看看他或者真想彼此说句话什么的，可是唐晋然那冷漠的表情伤了她，再加上自己今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了，杜娟就更加伤心欲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