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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无头 ...

  •   西凉主帅少帅先后离城进兴安,算得上百年来一桩异事了,毕竟西凉常年战乱不断,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不消一日,整个兴安城都知道了这桩消息,池远山隐隐透露着以整个西凉军为寿礼贺千秋的想法,举城哗然。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广文帝整日笑意盎然,看上去都年轻了好几岁。

      顾铮心知这池远山早就潜入兴安城了,极有可能跟那场侍郎府大火有关,他嗅出潜藏着的不对劲,可看着广文帝毫无察觉的脸,只能先按捺下了诸多想法。

      这几日他的公务仍然是好好陪着三域少主,那他便安心好好陪着,试试能否从池胜身上找到突破口。

      往后三日,他除了深夜回府就寝,其余时间都待在了醉仙楼里,闻老每每见他总是拉着脸,半分不待见的样子。

      顾铮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有官职有挂着公务,闻老甚至想把他赶出去——至于原因,他不得而知。

      不过这不妨碍他开展自己的调查,三天相处下来,他对三域少主有了更多的了解。

      南越齐家齐芥舟,不爱红妆爱武装,跟如今唯唯诺诺的齐帅大相径庭,仿佛不是亲生。她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顾铮比武,尤其是在初次交手败北后,齐芥舟霸占了醉仙楼的后院当做练武场,没日没夜的开始操练起双刀来。

      顾铮在交手中感觉齐芥舟内息透着几分熟悉,打听之下才发现,齐芥舟幼年时偶遇黄院指点,并留下一本《无定心决》。齐家近几代主帅武艺稀疏,最高也刚入化劲初期,这齐芥舟倒是天赋异禀,凭借一本心法自学摸索,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摸到移山门槛了,顾铮观她气息,大概只需一个契机就能突破。

      这《无定心决》顾铮也学过,讲究一个心定步稳,身心合一,只是和他所习白虹剑术追求的冷冽冰寒不太融洽便没有再练。两人有这个共同点,倒是把关系拉近了几分,齐芥舟也不怯生,硬是把称呼从“顾侯爷”换成了“顾大哥”。

      顾铮笑笑应了,他对这个性格爽朗的南越少主也颇有好感,闲暇之余会和她探讨一下武学。

      至于其他两个人…顾铮有些头疼。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和事佬,生怕池胜和崔自秋一言不合吵起来,更怕池胜两三拳将那病弱的东厉少帅打成烂泥。

      崔自秋自打来了兴安城后,除了在房间里静卧养病就是四处求医,全兴安城的名医几乎被他寻了个遍,可都对他这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束手无策。

      他为人也乐观,丝毫不见沮丧,整日边咳嗽边乐呵呵的,仍然不辞疲倦地搜寻着医师治病。虽对池胜毒舌,对其他人倒是彬彬有礼,就是时不时爱冒出几句即兴创作的口水诗,让顾铮哭笑不得。

      只是这东厉仅他一个独子又生染恶疾,不知往日形势又会如何发展了。

      而池胜…顾铮想来就头疼。活脱脱一个霸道放荡的性子,就没在醉仙楼里安生待过一天,不是去赌场青楼潇洒就是带着十二骑在兴安城纵马驰骋,要是看上哪家漂亮姑娘还要调戏一二,惹得路人谩骂不止,他却毫不在意。

      前日他在吃了酒差点和其他客人打起来,顾铮忙去阻拦,几番交手下来池胜落了下方,便不服气地吵吵嚷嚷要去天下卷坊也学点本事,一定把顾铮打得屁滚尿流。

      出人意料的是,这听上去无理的要求广文帝竟然同意了,大概少不了近日颇得圣心的西凉帅帮助。虽然没有让池胜入学,却准他前去小住几日旁听一下,池胜从今日就搬走了,顾铮也乐得耳根子清净一点——池胜不住这里,起码没人三天两头吵架了。

      唯有一点,那在西凉人唤“”的少帅,能力压长子独领三军的人,真的就如现在表现的一样浑蛋纨绔吗?

      顾铮不信,就如他不信西凉帅入城的目的一般,他有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三个月前西凉帅瞒着广文帝救下来乔志才,而今入城也绝对另有目的,只是他手头拿不出一点关键线索,让他很是苦恼。

      幸运的是,这种苦恼没有持续太久便得到了解决,但不幸的是这解决方式让整个兴安城都陷入了震荡。

      两日后,距离千秋节还有三天。

      天下卷坊,西凉少帅池胜惨死于房内。

      消息传到顾铮耳中的时候正在早朝,西凉帅池远山蓬头散发于殿外嚎啕大哭,他是纵马闯进宫里来的,未卸兵刃一身便服,犹如困兽般在御林军的阻挡里横冲直撞,被治住后以脸抢地,哭声泣血。

      “圣上!您要为臣做主啊!胜儿虽不是臣独子,却是臣最疼爱的儿子!那是西凉军的少帅啊,如今就这样惨死在兴安城,他才二十六岁啊圣上!谁,是谁下了这样毒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圣上,您要是想要臣的命您一句话,臣绝无二言。可胜儿还年轻他不该死啊圣上!”

      “天杀的王八蛋,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还要折磨他!”

      广文帝面色铁青,龙袍袖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死死攥紧,他自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此时此刻也无法按捺心中一股暴怒的情绪。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高权头一个看见广文帝在爆发边缘,连忙一抚衣袖领头跪下,群臣纷纷效仿,没人敢发出声响。

      片刻后,广文帝快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他停在大殿中央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喝道:“池远山,你在那里胡说八道些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奉天殿,不是你的西凉帅府!混账东西,给朕滚进来回话!”

      发了一通疯,池远山好似冷静了下来,他挣开御林军的束缚,魁梧的身躯重重叩在地上,一步一磕头,嗓音嘶哑悲戚:“圣上,胜儿死了,臣的儿子死了啊!”

      “今日一早,臣就接到了消息,他死在了天下卷坊,浑身是伤,就连,就连…”池远山声音越发哽咽了,他的额头已在地上叩出鲜血,“就连头颅…都被贼人割了!”

      话一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悲怆,匍匐在地痛哭起来,任谁拉拽也纹丝不动。

      广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冰冷:“谁能告诉朕,为什么朕没有听见一丝消息?”

      “中枢台的人是死光了吗?高权?”

      殿内外没有一丝声音,广文帝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冷硬,紫衣官服的高瘦中年跪着向前走了两步,颤巍巍道:“微臣也并未接到任何信息,还请圣上息怒。刘晃,今日呈递上来的消息里为何没有此事!”

      话锋一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名名唤刘晃的官员身上,此人正是中枢台副史之一,平日里负责整理汇集兴安城大小情报交给高权,再由高权于早朝之时递交广文帝。

      迎着广文帝犀利的视线,那小官满头大汗身子不停颤抖,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面色涨得通红。

      他确实接到了这个消息,惊愕之下第一时间就想赶去找高权商议,可手下却劝他说,没几日就是千秋节,如今圣上正在兴头上,又颇为宠幸西凉帅,这事要是他捅出来,没准天子之怒就朝他发作了,不如暂等一等,让大理寺去触这霉头。先不说这事态严重说不定没人有心思追究他,就算事后追责起来他也最多是个遗漏失察之罪。

      许是因为昨晚多吃了几口酒脑子不清醒,刘晃居然听了这番话,愣是隐瞒住了这件事。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没人想到堂堂一方主帅竟然像个破皮无赖一般闯入皇宫里哭丧寻事,他在心里暗骂着自己糊涂,脑子里闪过千百种说辞,却没有找到一个能开口的。

      片刻后,广文帝失去了耐心,他闭了闭眼,先前的周身怒气忽而散去,只留下一缕冰冷的杀意。

      “朕不想听了,中枢台不需要废物。来人,拖下去。”

      “圣上,圣上!!”刘晃猛地惊醒,他连哭带喊挣扎着,可惜一介文官哪里有侍卫力气大,即将被拖离殿门时,他正想随意攀咬上司求一条活路,却看见高权已经抬起头注视着他,目光森然,嘴唇微微动了动。

      “家人。”

      电光火石间,刘晃明白了什么,他颓唐地低下头,任由侍卫将他脱离奉天殿。

      处置完了刘晃,滔天怒火终于得到了一丝倾泻,广文帝淡淡地瞥了一眼高权,没有再和他说话。他鼻腔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走到池远山面前将他扶起,又从示意太监递过一张方巾,也不嫌弃亲自为池远山擦了擦脸,语气格外温和。

      “朕知你痛失爱子悲痛难忍,可此事朕也是刚刚得知,怎么就成了朕要你的命了。”

      “西凉帅乃国之栋梁,镇守一方保国土无忧,朕只会器重岂会做如此不堪之事!你放心,朕定会给你个交代。”

      “宣平侯何在?”见池远山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广文帝撤回手唤道。

      “臣在。”顾铮在殿内高声应道,他整个人还在震惊中。前两天还在城里欺男霸女的池胜说死就死了,还死在卷坊里,真让他不敢置信。要知道这池胜虽人品不怎么好,武功却不弱,身边还有十二骑随侍左右,他原猜测池家父子二人入城定有阴谋,难道是他猜错了?

      “此为凶杀案件,就交由大理寺调查。千秋节近在眼前,万邦来贺不容有失,相关事务暂交中枢台管理,你全力查案。千秋节之前,朕要一个结果。”

      “臣遵旨。”

      压下翻滚的想法和情绪,顾铮悄悄看了看池远山,他印象中豪爽的大汉满脸颓唐,脸上交错着鼻涕和眼泪,看上去真的是一个失去爱子的父亲,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悲伤的表象下藏着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下朝后广文帝单独召见了池远山和高权,其余众臣惶惶不安地散去。西凉帅爱子无故被害死于天下卷坊,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听都足以让整个大兴抖动,每个人心里都开始了自己的盘算。而这不在顾铮的考虑中,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找到真凶,千万不能影响到卷坊。

      天下卷坊,门生居所。

      原本热闹的居所此时静悄悄的,留在这里的门生们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害怕惹祸上身,只有两三个胆大的将门支开,打望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窃窃私语。

      今日卷坊所有的课程都停了下来,门生不得离开,老师在各院中待命。

      顾铮审视着凶案发生的房间,这里和其他门生房间没有什么不同,是标准的客房修建,池胜的尸身靠墙倚着白布遮掩,仵作已经进行过一次验尸,此刻正由大理寺少卿向顾铮叙述着情况。

      “死者名池胜,年26岁,西境西凉人氏,前日入住该房间,死亡时间是昨夜x时,死于头颅被人砍下。”

      “死者身上有多处踢打淤青,皆是新伤,身上刀伤痕迹、虎口、手指有磨损痕迹,应是旧伤。”

      “房中门、窗无破坏迹象,地上脚印初步判断应有三人,观其大小共两男一女。”

      例行公事说了一通后,那少卿顿了顿,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池公子生前曾遭人殴打数次,内脏充血。下官来时池公子尸身尚用麻绳捆绑着,但据下官观察四周并无打斗痕迹,亦找不到任何迷药,而当天夜里也无人听见异响。”

      “池公子自幼习武且功夫不弱,要想不发出动静一招制服他,依属下愚见需是盛天期宗师方可。但…”

      “但江湖和朝廷早有不成文的规矩,盛天宗师一不入朝为官,二不可私自入城,三他们若想杀人折磨人,绝不会用如此浅显粗暴的方式。”顾铮接过话头,随即蹲下身掀开白布。

      整个大兴王朝,功力达盛天境的都是一派掌门,要想不露痕迹地折磨一个人轻而易举,完全没必要留下这么多淤青伤痕。就算真和池胜有什么恩怨,大可在兴安城外将其击杀,没必要冒大不韪闯进皇城作乱。要知道破坏了规矩的门派,都难逃被皇室出兵征讨的结局,一个人的武艺再强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何况,不仅是闯进皇城,还要在天下卷坊里杀人。

      虽然黄院已过世数月,但余威犹在,起码江湖武林绝顶榜的第一人仍还是他,起码四大分院院长均是移山后期以上的高手,还有无数移山门生,这般底蕴放在江湖门派里也算得上一流,不至于有人如此疯狂。

      “若如此,那还两种可能。”少卿跟着顾铮蹲下,略一思忖压低了声音说道:“一,池少爷极其熟悉信任之人,跟他一起进了房间暗算于他;二…在卷坊中可自由来去出入随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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