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司渺

47、帷幕渐开

　　冥吟虽未说太多话，但我琢磨了好些时间的事情竟然被他一语道破。
　　他头脑敏捷如此，倒是让我多了几分警觉。我扫了他们所有人一眼，他们在我眼前展示的样子或许并不是真实的面貌。或许此刻我眼前看到的他们，在别处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不错。”我伸出双手，双臂曝露在他们跟前。我周身流动的并未是血液，也非灵力，而是黑金色的火星。
　　琰月朝我靠近几步，看着我的双臂，眸子里是震惊与心疼。
　　我退了一步，将手臂收回，“我不仅是与你们同源，更是神焱，因此你们的神焱奈何不了我。”
　　濯阳有些意外，“所以你挑衅我们，让我们出手，不过是想证实心中所想。”
　　“一半。”我挑眉，“我只是猜到了自己可能变成了什么，而我能汲取你们的神焱之力乃是意外所获。”
　　“兄长，现下如何是好？”沉熹双眉微颦，望向清虚。
　　清虚闭目，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事出乎意料，需从长计议。”
　　“你的意思是便放任她在此处？”青霓不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忿。
　　清虚道，“阿月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便先让他试试吧。”
　　“那未朔怎么办？”青霓的语气急促了起来，
　　清虚语气重了些，“她要拿未朔制衡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沉熹收回手中的若水，寻岁恢复了娇俏少女模样，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抹奇怪的笑，“这样也好。阿月不用伤心了，我也不用觉得太可惜了。甚好，甚好。”
　　“罢了。”濯阳叹了一声，拉着沉熹消失在了洞中。
　　青霓虽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她瞪了我一眼，而后又留恋地看向了鲛人一眼，也离开了。
　　冥吟与清虚也相继离去，只剩琰月与我在冷寂的山洞中，两两相望。
　　他看起来应是完全恢复了。我只看了他一眼，便抬头欣赏起了月色。
　　琰月欲张口，我别过脸去将他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心中自然知道他是唯一一心只想保护我之人，也深知这一切并非是他造成的。但是蝴蝶振翅，带来的影响远超过那轻轻一振。
　　他虽无辜，但一切皆由他一句话而起。若是当初他没有在古籍上发现解救冥吟的方法，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无法原谅他，无法替我的族人与至亲原谅他。
　　他神情也充斥着内疚与悔恨，他也知道。
　　“你走吧。”我背对着他，缓缓闭上双眼，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情绪。
　　只听他轻叹，“如今也好，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了。”
　　他踌躇片刻，才缓缓张嘴，“阿炩，对不起。”
　　我的心停滞了一瞬，眼角突然酸涩不已。
　　我没有说话。
　　我害怕让他听到我的哽咽。
　　他向前走了一步，“你没有灵器，将它拿去吧。”
　　我回首，他掌心躺着的正是我为他做的护心镜。
　　我没有动，他看出我眼中的疑惑，“灵器可以承载你的灵力，发出更大范围的伤害。虽然现在神界能容下你，但要想在六界立足，一拳终是难敌四手。”
　　他看着我，眸光诚挚。
　　“好。”我接过原属于我的雀翎。
　　他欣慰笑了笑，抬手伸向我的头顶，却被我轻轻躲掉了。
　　一抹苦涩从他嘴角一掠而过，而后他好似松了口气般轻叹了一声，“如今没人能轻易伤你，我也能放心了。”
　　他背过身去，微叹，“阿炩，你长大了。”
　　是啊，我心中苦笑。经此诸遭，我好像才真的长大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又看向掌心的雀翎。过往种种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我眼前。
　　我与他虽一步之隔，往后却再也无法并肩了。
　　我想他亦明白，因此才不忍看我。
　　我阖上眼睑，转过身去。
　　“尊上慢走。”
　　“嗯。”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好似要掉落尘埃一般。
　　“千灵山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若想回来，我......我们都在。”
　　我叹气，“多谢尊上好意。以后，我希望尊上唤我希炩。”
　　“好。”
　　他见我已然逐客，便再未多留。
　　听见他消失在了洞中。我紧绷着的身子才终于松怠下来。
　　虽然方才我与他们对峙丝毫没有惧色，但实则双腿与身子早已崩得发麻。
　　我踉踉跄跄摸索到了石凳旁，跌坐了下去。
　　我不敢想象若是他们今日与我死磕，将会是何番情形。而我根本毫无把握真的能与他们对抗到底，方才不过是顶着拼死的决心强撑着。
　　“你是何时知道我们已然成为新的神焱？”
　　片刻，幽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笑了笑，身体中的紧张感还未完全褪去，“在清霄殿，我发出的焰火能灼烧仙侍时。不过那时只是猜测罢了。”
　　“不错，你果然是最适合我。”
　　“呵。”我嘲讽一笑，“或许罢。”
　　“如今他们已然不能轻易动你，怎么你看起来却并不高兴？”
　　我嘴角掠过一抹苦涩，“可能是从前被他们踩在脚下，碾压得太久，突然能够站起来，倒有些不太适应。”
　　“刚才气势那般强劲，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怕。”
　　幽噬悠哉荡在空中，一副看完好戏尽兴的模样。
　　我叹了一声，“若是真死就死了。最怕这种死也不死不了，活也活不如意。”
　　“既然有了能力，为何不从此活得如意些？”
　　他的话直击我的元灵，我别过头看它。好似从我与他合为一体后，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乌云都被它几句话轻轻吹散了。
　　“你......”我忍不住凝视他。
　　“怎么？”他的魂体变换成一双巨大的眼睛，贴近我的双眼，“难道我说得不对？”
　　他说的不错，既然从前活得身不由己，何不从今日开始从头活过？
　　凝视着它的双眼，一双漆黑且深邃的瞳眸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你与冥吟......”
　　它突然笑得很猖狂，“你既然好奇，何不自己问他？”
　　说完，它重新回到了我体内。
　　我望向自己，不解道，“什么意思？”
　　它未再言语。但当我抬起眼睫时，冥吟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
　　他与方才一般，仍是双手抱于胸前，一副不羁的模样。
　　“看来窟魔山的气息还未完全从你身上褪去，竟让我察觉不到你又重回来了。”
　　他仍带着面罩，看不清脸庞。听闻我言只轻轻笑了一声，便随意找地方坐了下去。
　　“是你太过放松了，才未察觉到我来。”
　　我沉下了脸，从怀里掏出黑的发亮的黑曜石，“既然来了，便物归原主吧。”
　　他大笑，随即将面罩摘下。零碎鬓发下竟是一张爽朗俊逸的脸。他用手肘抵着地面，身子微微向后靠。神情有几分戏谑。
　　“送出去的东西，怎有收回的道理？送给你了。”
　　他说得轻松潇洒，好似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我嘴角抽搐，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扯出一抹假笑，“那我倒是要多谢尊上了。”
　　他双眼眯成月牙，“不谢。毕竟是幽噬选了你，此乃天命。”
　　“天命？”
　　“不错。”他声音清脆，“这黑曜石可是它给你的，不关我的事哦。”
　　“此话何意？”
　　他坐起来，黑色眸子变得亮了起来，像凡间十多岁的少年那边，喜形于色。
　　“幽噬是来自于我们上古神族的灵识，它本身便有自己的意识。若想借助幽噬之力，不是我们选它，而是它选我们。”
　　“那当年你并非是被迫接受幽噬，而是你自愿为之？”
　　“当然。”他将头扬得老高，十分自豪，“我乃上古神族，谁能胁迫于我？”
　　“那阁下怎么会落得......”我看他自豪的眸子颤了颤，尴尬笑道，“那般下场？”
　　“额......”他又重新不羁地坐了回去，假装不经意咳了咳，“所以我才被幽噬吞噬，失去了意识。”
　　“喔~”我恍然大悟，“此结论，不会是你刚刚才得出的吧？”
　　“呵呵。”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是的。”
　　原来当初并不是他给我的黑曜石，而是幽噬。
　　“你既知道幽噬是由你们的邪念而生，为何要主动去找它？”
　　他搔了搔头，“因为当时太过无聊，好奇罢了。”
　　“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聊？！好奇？！”
　　“嗯......”他双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
　　此刻我的心情犹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晴天霹雳。
　　就因为他的无聊，差点将六界折腾了一个底朝天。又白白让别的族类遭受千年的痛苦，让神族动荡不断。
　　而他却轻飘飘的一句，好奇罢了。
　　我登时怒火中烧，只想一簇火将他烧死为快。
　　他看出了我的愤怒，却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你先别生气。”
　　我将心中的怒火压了回去。
　　“那年少无知犯下的错并不是你与你们族人悲惨之源。”
　　我咬牙切齿，“事到如今，你还在推卸责任。”
　　他摆摆头，坐直身子，随即看向了水池。
　　“你可知他睡了多久？”
　　我回想起琰月的话，他应是在七神大战之前便已经昏睡了。
　　冥吟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未明白。”
　　他慢慢走近水池，“你猜他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
　　我不解，“我如何得知？”
　　他转头看向我，不羁的眸光变得意味深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