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司渺

43、囊中之物

　　迷林中，明竹的灵识已经要被琰月他们强力冲幽噬之魂中拨开。他的脸犹如冬日山顶的白雪一般，惨白且狰狞。
　　“琰月！”我站在悬崖边，急切地朝他们大喊，“不要！”
　　琰月微微别过头，他听见了我的声音，只是隔得太远，我只听见他微语，“阿炩，别过来。”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而关于明竹的行为也不过是我短暂的臆测。他们在谷中打得激烈，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若事实并非我猜测的那般，那他多年的心血与筹谋岂不是会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明竹的脸庞越发的狰狞与痛苦，青筋从他的脖颈处蔓延至整个脸庞。
　　“不要！”我慌不择言，对着他们喊了起来，“此事有蹊跷！此事有蹊跷！”
　　濯阳与沉熹侧首看向了我，他们应是听见了我的叫喊，但朝明竹施去的灵力并未有分毫减少。“阿月，只差最后一点了，不要分心！”
　　幽噬之魂与明竹的灵识已经被分离地只剩最后一丝。明竹扭曲的面庞忽然变得平静，他微微颔首，看向了在悬崖边的我。
　　他双眸已如死灰，只看着我喃喃而语。
　　我努力地看着他泛紫的唇瓣，想要看清楚他在说什么。
　　“阿......炩......快......走......”
　　我心中咯噔一下，幽噬之魂已经完全从他的灵识中抽离了出来。
　　“明竹！”
　　我朝他们飞去，但是濯阳与沉熹却用灵力将我与他隔绝。
　　他如秋日凋落的枯叶一般，在空中悠悠晃荡了一下，随机便散作一缕尘烟，消逝在空中。
　　“不要！”我看着他消逝的地方，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给他施了灵力保护，为什么会这样？”
　　琰月的声音微颤，他也看着明竹消逝的地方，不敢置信。
　　半晌，我抬头看向一旁三人，“他是有苦衷的......他是有苦衷的......”
　　“阿炩。”琰月看着我，眸色破碎。他动身欲朝我飞来，却突然无法动弹。
　　他的身体被纯净的水波完全包裹住。水球如同韧性十足的棉花一般，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换形状。
　　而我，亦是。
　　琰月明显慌乱了片刻，看向沉熹与濯阳，“你们要干什么？！”
　　沉熹不敢看他，垂眸微叹，“阿月，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琰月看向我，眉头前所未有地紧锁，面色阴沉，“你们不要乱来！”
　　濯阳并未说话，他从上而下俯视着我片刻，缓缓张开背在身后已久的双手。一团幽火在他掌中积极地攒动着。
　　而这团幽火周围还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沉熹此时也看向我，方才从明竹灵识中抽走的幽噬之魂正屹立在她掌中。她不紧不慢地摊开另一手掌，掌中显现之物与另一手掌上的幽噬之魂别无二致。
　　“濯阳！”
　　琰月慌了，用尽全力在水球中挣扎着，“你们不能这样做！”
　　他们看向我的眼光如囊中之物，而我此刻也明白了他们将要干什么。
　　明竹至死不愿交出幽噬之魂。他知道他无法反抗，他知道他会灰飞湮灭，可是为了我他仍愿不顾一切地搏一搏。
　　我心中顿感凄凉。明竹啊明竹，当年你所犯下的错，早已经弥补了。既然结果是注定的，为何还要为了我拼死一搏。
　　即便你不这般做，我也不会怪你的。
　　沉熹看我无比冷静，突然笑了笑，“我确实有点喜欢你了。”
　　随即她又叹了一声，“可惜，晚了。”
　　言毕，她眸色顿时变得犀利，不再如平时那般浅笑淡然。抬手将两掌之前的幽噬之魂和为一体，伴着相同的水球，朝我推来。
　　“不要！”
　　琰月一声怒吼，化作了原身。六焱青鳞的吼叫瞬间响彻山谷。
　　然而水球随着他的体型变大而变得更大，仍是将他包裹地严严实实，毫无破绽。
　　而幽噬之魂因为有水球的保护，很轻易地便穿过了我身体周围的水波屏障，直袭我的身体。
　　不过一瞬间，我便感觉全身犹如恶虫侵略，在我的身体里肆意地游走，侵蚀我的□□与元灵。而我的身体也在幽噬之魂的侵蚀下开始灼烧，溃烂。鲜红的血肉中逐渐泛起灰黑的火星，一点点在我的身体蔓延开来。
　　我忍不住这蚀骨般地疼痛，在水球中扭曲地尖叫起来。
　　“不要！”琰月怒吼的声音伴随着颤抖，“小熹，快停手！她的□□不过是普通灵类，承受不了幽噬之魂的侵蚀！”
　　“阿月，别费力气了。”濯阳突然开口，“你知道神族一旦被若水包围，根本无法施展灵力。即便是便会原身，也是徒劳。”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琰月的声音怒不可遏。
　　濯阳很冷静，“为了你，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凭何是为了我？”
　　濯阳正欲开口，沉熹插道，“既要将幽噬从冥吟的元灵中抽出，那么必定需要有人来承载。若是如千年前只封印幽噬，放任它生长。有朝一日，千年前六界祸端必会卷土重来。”
　　“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谁来承载幽噬，我们可以日后商量。但你们为何要将它注入阿炩体内？！为何？！为何？！”
　　琰月咆哮起来。
　　沉熹淡淡道，“因为她的出生并就是为了幽噬。”
　　“你说什么？”琰月错愕。
　　二人并未及时回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我。此时两缕幽噬之魂已完全融入我体内，而我的身体也被灼烧的到处都是窟窿，已然面目全非。
　　我缓缓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不过轻轻一触，手指便掉落了进去。
　　“我的脸......”
　　我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我再次用指尖触了触我的脸，惊声尖叫，“我的脸！”
　　他们看着我崩溃不已，却波澜不惊。
　　沉熹抬手，只轻轻一捻，便通过若水，将另一缕幽噬之魂从琰月体内轻易取出。而后随同濯阳手中的幽火，再次朝我扔来。
　　幽噬之魂很快便进入了我的体内，而那幽火则停在了我身前。我的腰间顿时异动，散发出幽红色的光芒。而后幽火四周的幽暗之气随着我腰间光芒的吸引，如同饿鬼般前赴后继地涌进我的身体。
　　我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
　　“阿炩！”
　　我听见了琰月哽咽的喊叫，视线一阵晃荡，好似幻觉一般。
　　“阿月，你难道忘了当年是你告诉我们只有至纯至精的元灵才能与幽噬共存且不会被它完全吞噬？”
　　“什么？！”琰月不敢置信。
　　“不错。当年我们封印冥吟后，你翻阅古籍百年，才找到这唯一法则。”
　　“所以......你们才费劲千年心血，培育金羽鸣雀......？”
　　“不错。”
　　“所以......帝羽山之事......皆是经过你们默许？”
　　“不错。”
　　“所以......这一切......竟皆是......因我而起......”
　　“......”
　　半晌。
　　“并不是，阿月。并非你的过错......”
　　“小熹。别说了。”
　　沉熹叹息，“事到如今，告诉他又何妨？”
　　我缓缓抬手，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在灰烬中灼烧殆尽。眼中的泪飘落下来，无法与若水相融，飘荡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