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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除万念 ...


  •   青白的衣袖交接之下,徵羽握了握江重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

      平日里闲适静谧的四皇子府此刻宛如战场一般,江重冲着福德高举起那盘四神糕,温润的语气中满是愤怒:“孤既已受了王后的心意,公公如今可还满意!”

      福德离的甚远,也不好上前去看这四神糕究竟是谁吃下的,却料想这小小的琴师自然不敢耍这些小心思,于是笑着点点头:“奴才不敢置喙,既然四殿下已经吃下了四神糕,没拂了娘娘的心意,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福德满脸的皱纹堆起,虚伪的笑容之下填满了每一个深坑,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小太监跟上,拂尘一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府。

      福德急着回宫向王后复命,也没再去追究那盘四神糕究竟是进了谁的嘴里,只想赶紧离开四皇子府那个穷酸的地方。

      府中没了“大热闹”,一时之间显得无比萧条,萧瑟的冷风穿梭在庭院之中,前厅之中众人看着福德一行人离开,一时无言。

      众人紧紧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半刻,只是看着这正处于“舞台”中心的两人,危长清欲上前一步,只见徵羽虽然挺起身子站在原地,浑身却忍不住的颤抖。

      江重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默默将那盘四神糕放在桌子上,低下了头。

      这盘四神糕,或许是王宫中给他下达的最后通牒。

      其实江重千想万想也没有算过今日这份“大礼”的忽然出现,他以为他与父王还算是父子,还能有牵绊,可这份默许又是什么?

      江重嘴角牵动忽然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低下了头。他如今才发觉,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无论是争储夺嫡,还是暂避锋芒,在他那位所谓的父王面前,原来都不值一提,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老总管福伯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只听得侧后方突然传来“噗—”的一声!

      徵羽踉跄了几步,空口吐出一大滩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徵羽!”江重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叫了她的名字,头脑还没回过神来,双手先接住了徵羽那薄如纸片般的身子。

      大滩的血迹染红了淡黄色的衣裙,大朵大朵的鲜血落在裙摆上,狰狞的犹如黄泉岸边的彼岸花……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身子很沉,意识也很涣散。徵羽此时只觉得已经忘记了呼吸,只听见似乎有人在耳边不断地叫她的名字。

      “徵羽,徵羽!”

      江重心急如焚,连忙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你……那盘四神糕里果然有毒……”

      听了江重的话,所有人都没再敢靠近过那个盘子,在场的众人愣是没有一个会医术的,事已至此,江重回过神来立刻喊道:“福伯,去叫郎中!”

      这自然不必江重多说,福伯没有犹豫,应了一声立马转身出府了。

      福伯风风火火的背影将这个府中带起一片紧张,萧条的府中一片死寂。徵羽不断地咳嗽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徵羽……”江重低沉的声音里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捧起徵羽,月白色的袖口替她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往日里片尘不染的四皇子此时身上满是鲜血,却顾不上这些,只看着眼前怀里的人。

      站在红漆木柱下的和如恣见状,虽然心知此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却看了看那盘作为“杀人凶器”的四神糕,走了过去。

      他们万弦宗的前身好歹也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罗雀,对于天下奇毒有些了解,说不定能救一救这位姑娘。

      “别碰!”

      身后陈旎音的声音忽然传来,和如恣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这是酒疑!”陈旎音和危长清走了过来,“地虬虬主用五毒门入忱所制的毒药酒疑,你还记得吧,这毒……我们无药可解。”

      她与和如恣相伴多年,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毒唯有如今天下第一医师,也就是五毒门仅存下来的大师姐阮律瑾一人可解。

      听了陈旎音的话,危长清愣在了原地。入王府后,他与徵羽虽然相交不多,但却十分欣赏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女,还有四皇子江重,他们都是比江峥这个太子要好上千百倍的人。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太子的杰作。想到这里,危长清攥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

      自从他进入太子府上后就一直在寻找太子的把柄,虽然小有收获,但却没想到江峥竟然如此胆大,竟敢如此手足相残。

      屋里面安静的可怕,只有徵羽不断地喘着粗气的声音,以及江重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他一心都在徵羽身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竟也渗出了血迹。大片大片的血融在了一起,两人白色的衣袍被染红了去,像是一对血鸳鸯。

      “殿下,你的嘴角!”跪在一旁的子书忽然喊道,他双眼里满是泪水,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看着江重。

      听了子书的话,江重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眼前一片晕眩,甚至连徵羽的脸庞都有些看不清了。

      “这是,为什么……”江重眼底有片刻的失焦,但恍惚间却又不再去想为什么自己也会中毒了,只是看着怀中的徵羽,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容。

      闻言,陈旎音走过来探了探江重的脉搏,和如恣站在她身旁,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陈旎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他也中了酒疑。”

      “怎么会!”听了陈旎音的话,子书整个人呆坐在地上,目光看向桌子上那盘四神糕,喃喃道,“原来连盘子上都是毒吗……”

      万弦宗乃是继五毒门后如今最通晓百毒的宗门了,可若是连他们都不能解这味“酒疑”……

      危长清看着满身是血的江重和徵羽,想起了当年危家被灭门一事,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眼前徵羽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江重再也忍不住积压已久的情绪,低声痛哭了起来。一向温润的四皇子,此时头上的发冠掉在了地上,满头的乌发散落开来,沾染上了不知道是两人谁的血。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下你……”徵羽看着江重从嘴角边流下来的血,心中原本放下的石头终于碎在了地上。

      她原以为只要替江重吃了那四神糕,就能救下他,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了。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太子的狡诈,以及想要置江重于死地的决心。

      但江重却笑了,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抚摸着徵羽鬓间的乌发,笑着说道:“足够了,都怪我,要是再早一点让你离开,你就真的自由了。”

      当初江越送徵羽来他府上乃是无奈之举,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想要放徵羽自由,可没想到最会会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江重失神地看着徵羽的眼睛,那双眼眸中澄澈见底。

      为什么要替他吃下那盘有毒的糕点?为什么要舍了命救他?

      江重心里其实清楚,可他似乎也只是想在最后做一个明白人罢了。

      徵羽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一双白皙的有些失了血色的玉手握住了江重放在她鬓间的手,她只是笑了笑,声音轻的像是落在茶碗上的莲花:“能与殿下同往,是徵羽最后的福。”

      风不知我意,乱我青莲衣。我本淤泥出,何惧狂风雨。

      这是江重第一次见到徵羽时,脑海中想到的诗句。在他血雨腥风、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徵羽像是一朵与世无争的莲花,替他浊淤泥,拂他白沙衣。

      所以江重也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等到福伯回来的时候,子书已经将两人靠在了椅子边上了。江重早已没了力气,却执意抱着徵羽的身子,两人依偎在了一起。

      “殿下!”福伯看着江重惨白的脸,明明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着黄衫,女的着红衫,看着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也不像是大夫的样子。

      “福伯,这二位可是您找来的?”危长清问道。

      听危长清问话,福伯点了点头,接着连忙朝着那姑娘问道:“您看看,我们家殿下和徵羽姑娘这是怎么了。”

      见状,那姑娘也没有多说,只是刚一走近了去,瞧见了江重和徵羽两人的模样,便是黛眉紧蹙。

      “怎么了筼姐?”和她一起进来的那位少年见此,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那位被称作“筼姐”的姑娘并未说话,只是又上前走了两步,搭上了徵羽的手腕,紧接着又摸了摸江重的,脸色却更差了。

      “是酒疑。”

      那姑娘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却和方才陈旎音给出的结论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整个前厅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福伯先是一愣,对于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脚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和如恣从人群后穿了过来,看见面前的红衣小姑娘,也愣了一下:“阿筼姑娘,元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和大哥!”元枣见到熟人是又惊又喜,只不过如今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叙旧,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闻言,陈旎音也走了过来,见几人似是旧识,便跟着做了做揖。

      “这位贺姑娘便是阮律瑾前辈的千金,元枣与她是夫妻,也是千秋的朋友。”和如恣解释道。

      “那岂不是!”危长清也听见了方才陈旎音与和如恣说的话,既然贺筼筜是阮前辈的传人,说不定会有酒疑的解法。

      似乎是知晓到了危长清的意思,贺筼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和母亲,只能够在酒疑被下之前,制作出了防毒的药丸,而且,这二位中毒时间太久,我也无力回天了。”

      自从元枣在天山中了七日青后,贺筼筜也开始跟着母亲潜心研究解毒制药,如今更是小有所成,只是天下奇毒在面对酒疑之时,也不过是望其项背。

      “殿下……!”

      听了贺筼筜的话,福伯也知道,他最后的希望也消失殆尽了。他是江重母妃家族中的人,而自从静妃去世后,他就一直跟在江重身边,原以为能在这四皇子府上安享晚年,却没想到如今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福伯遣散了府中所有的人,也让危长清几人离开了。看着眼前这座空荡荡的四皇子府,危长清心里的悲恸久久挥之不去。

      他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座四皇子府上了结,他原以为他能够抓住敌国细作,能破了官员失踪案。他在太子手下办事,却连太子的动作都不曾知晓。

      他看着江重和徵羽在他面前死去,就犹如他也曾看着他的父亲在他面前死去时一样无能为力。

      危长清以为这里是结束,却没想到会是开始,是他复仇的开始。

      无论是危家,还是江重徵羽,这笔账他都会向东宫一一讨要回来。危长清在心底暗暗发誓。

      而事到如今,他与岑栖的关系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刚离开了四皇子府,危长清便朝着国师府而去,却没想到岑栖已然在等候着他了。

      但岑栖本以为会将长清高高兴兴地迎回来,却没想到收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夜晚,安静的风穿梭在国师府的庭院里,吹起树上的桃叶,沙沙的声音格外清晰。

      江重的死讯并没有传出四皇子府,岑栖知道是福伯封锁了消息,太子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四皇子的死宛若石沉大海一般,竟在这帝京之中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长清自回来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眉眼中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岑栖坐在他身边默默牵住他的手,将温度传递了过去,轻声说道:“等到我们将靖虞细作连根拔出,将太子一党一网打尽,你的仇如今也是我的仇,我们一定会将这片浑水彻底洗清,还所有人一个公道太平。”

      岑栖的声音温柔却又力量,长清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几日在四皇子府上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唯有眼前的爱人才是真实。他点了点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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