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除万念 ...
-
说到这里,危长清又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问道:“话说今日在琴室时,那位徵羽姑娘房中所用的香料闻起来味道很独特,你可知是什么?”
听危长清如此说,子书不由得点了点头:“这种香料十分名贵,全帝京只有聚香斋在卖,并且只卖给皇亲贵胄,可谓是有价无市,一香难求,而徵羽姑娘所用的这种香名叫莲动,更是佳品,一两要三千金呢。”
子书夸张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禁让危长清有些心惊,不仅是因为这香的价格,他心中也在想,子书一个高门子弟,为何会对这女儿家的东西如此了解。
据他所知,这宁北侯府之中除了张辞月以外再无其他小姐了,但子书先前分明说过,他与张辞月并不相熟。
他面不改色的看向子书,却见他只是拄着脑袋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危长清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一柄烛火和两个不知所谓的人。
“今日你也受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危长清轻声说道。
闻言,子书瞧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一般,但也只是点了点头,两人道了别,此时外面已经宵禁四起了。
危长清站在窗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国师府的方向,心中亦在琢磨,他被岑栖叫来四皇子府上,除了为了保护江重抓到靖虞凶手,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星沉月浮,夜里无风,这里和临邛不一样,帝京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危长清还是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再加上换了个环境,一整夜没怎么安眠。
他昨日早早叫子书回去不是没有原因的,次日天还未亮,子书就被叫起来练琴了。虽然只是个名头,但徵羽对此事似乎颇为上心,带着子书在琴室一点一点从最简单的音名和调式开始教起。
但子书却有些不争气,他昨夜说的话不是假的,在琴艺这方面他的确是一窍不通,徵羽教了一个上午,子书也愣是没能完整的弹出一个音来。
但徵羽却并没有着急或是气恼,反而更有耐心了一些,温柔的样子与昨日的那个冰山美人截然不同,不由得让危长清揉了揉眼睛,这还是昨日那个徵羽姑娘吗?
“她向来如此,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认真的很。”
江重的声音冷不丁的在头顶响起,吓了偷听门缝的危长清一跳。他悻悻的转过头,脸上堆满了尴尬。
“原来小山先生也会做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江重淡淡的说道,言语间虽严重了些,但也没有责怪危长清的意思。
偷听墙角怎么就不齿了!先生怎么就不能听墙角了!
危长清心里不由得愤愤地想着,再说了这也不是墙角。他瞥了江重一眼,第一次觉得自己入京的这个身份原来如此的不好用。
换说从前,危长清与先生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都不搭边的,可如今经历了这些事情,再加上有了岑栖在身边,他既顶了人家的名头,也不好再做些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了。
危长清正了正身形,和江重走出了琴室的门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危长清问。
谁知江重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眼中颇有些担忧的神色,倒叫危长清有些困惑:“此处是我四皇子府,孤自然是想在何处便在何处。”
江重说完便抬脚走了,只剩下危长清一个人在原地。
原来方才那个眼神,是把自己当傻子看的意思吗?危长清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前面迈着方正步子走远的江重,第一次有种被别人戏弄的感觉,分明从前只有自己戏弄别人的份。
如此想着,危长清加快脚步追上了江重的步伐:“殿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尽管如此,此时的四皇子府在危长清的眼中仍然危机重重,他住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四皇子,还是尽量跟在他身边为好。
江重感觉到他跟上来脚步,没有再回头,只是有些无奈的说道:“福叔说府上新来了两个小厮,让孤过去看看。”
府上来了小厮,一般都是由大总管决定去留,但四皇子府上的下人实在是少的可怜,江重过去看一眼也无可厚非。
危长清没再说什么,只是脚步跟紧了四皇子。而对于他这种行为江重虽然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走出了庭院。
今日艳阳高照,下过雨后的天气格外的好,院子里弥漫着草和泥土的味道,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危长清发现四皇子府上的草木尤为多,没有了那么多人的影子,像是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危长清跟在江重身后走进中堂,福叔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一身粗布短打的打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样貌,只是从身形上却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殿下,您上次说想要的马夫和婢女,这两人是我从熟人那里买的,身份绝对干净。”福叔拱着手说道,笑眯眯的将两人推到了江重的面前。
听了福叔的话,那两个人抬起头来看着江重,危长清这时才发现,面前这两个粗布衣裳的一男一女,竟然是和如恣和陈旎音!
他心里几乎惊呼出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他想这一切或许是岑栖安排的,于是不着痕迹的冲着两人眨了眨眼。
没有事先和危长清说一声就隐藏身份进入了四皇子府,的确是有些太出乎人的意料。和如恣悄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在皇子府上,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他们就算再如何也不敢糊弄四皇子,但如今事急从权,他们万弦宗的身份在帝京不仅没什么分量,反而会招人怀疑。
但或许是福叔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熟人的缘故,在江重并没有怀疑些什么,只是又吩咐的福叔几句,便欲离开中堂。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吗?”看样子,危长清对新来的这两个仆从的兴趣比对自己的兴趣还要大,江重不由得玩味的说道。
听见江重如此问,危长清心头不由得跳了一下,他想江重应当不会这么快发现,于是强装镇定说道:“不了。”
他没再说别的,只见江重眉头微挑,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了中堂。
他没去管危长清之后要做什么,有些事情他心知肚明,只是懒得去管那么多而已。
作为岐周的四皇子,他和其他皇子一样,和太子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几年之前他还有能力和太子平起平坐,但王上的偏爱是必不可少的,自从他的母妃静妃去世之后,他最大的依仗就已经消失了。
江重深知这一点,他对王位没有半点兴趣,也不会去和太子争什么没有结果的事情。至于危长清这一行人对他来说,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便随他们去了。
他一路走回了后院,便听见熟悉的琴声在院子里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江重一听便知道这是徵羽的琴声,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容。
他不知怎的朝着琴室的方向走了过去,琴声稍停了一下,江重从珠帘外向里面看去,徵羽正细心地为子书指导琴艺。
弹琴时的徵羽和平时格外不同,就算是终年都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当手指触碰琴弦时,也会平添一丝温柔,像是一阵轻柔的风,缱绻着将人包裹。
江重很喜欢徵羽,喜欢她弹琴时的模样,所以哪怕徵羽是当初江越送来的,哪怕徵羽有着作为密探的风险,他也依旧将徵羽留在了府上,只为了能日日听见她抚琴,日日看着她。
窗外的风吹动琉璃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像是几串铃铛一般,彼此帮助对方发声。
徵羽很喜欢听这串珠帘的声音,这是殿下特意为她布置的,此时也习惯性地朝着珠帘的方向看去,但那一眼,却从珠帘的缝隙中看见了站在原地的江重。
她此时脸上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眉眼弯弯,宛若崖口绽放的莲花,而却在看见江重的那一刻凝滞在了脸上。
“殿下……”
子书去找危长清了,此时琴室内只剩下江重和徵羽两个人,想到方才自己失态的模样,徵羽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江重似乎是看出了徵羽的尴尬,于是没有坐下,而是转身侍弄起了屋子里的吊兰。他伸出手摩挲着几片叶子,不经意的问道:“子书他,学的怎么样?”
但听了这话,徵羽却不禁莞尔一笑:“比起殿下,小公子快了不少。”
江重愣了一下,捻着叶子的手也是一停,随即无奈的笑了笑。
他从小就喜欢听他的母妃抚琴,后来母妃去世后,他便跟着宫人学琴,皆被称赞说天赋惊为天人。只是后来徵羽进府后教他弹琴时,江重总觉得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十分有趣,便故意装作学不会罢了。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坐回了徵羽身边。
“殿下近日要小心些,京中最近的官员失踪案,很诡异。”徵羽沉吟片刻后,沉声说道。
徵羽很少会说些什么关心人的话,但江重知道她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只是这次竟然会主动同他说……
他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势很复杂,这个官员失踪案和靖虞之人脱不了干系,太子或许也在中间插了一脚,而太子的目的很简单,只需要扫清障碍,只不过自己就是那个障碍罢了。
他本无心王位,奈何太子多疑。而摄铃之事他也略知一二,近日似乎在府邸附近响起过,那小山先生和子书便是为此事而来,只是不知这会不会又是太子派来的催命符。
思及此,江重不由得眉头微皱,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一滞,片刻后才说道:“无妨,孤可是当朝四皇子,那些贼人还不敢将主意打到孤的头上。”
他朝着徵羽一笑,却没有实言。他想徵羽只是他的琴师,这些事情于她而言无关紧要罢了。
就算天塌了,还有他在前面为她抗着。徵羽,只要安心弹琴就好了。
江重自以为滴水不漏的表情,却被徵羽一眼看穿了去,她知道江重是在勉强。
当年她亦是如此,拼了命地想要为她在乎的人挡住一切困难,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不会让江重和她一样。徵羽心想。
她没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抬起手,为江重抚琴。
琴室里再次传来了丁丁的琴声,若流水一般,流进了四皇子府的每一个角落。
福叔刚交代完和如恣陈旎音二人在府中的勤务,危长清才得空去见面。四皇子府虽然下人极少,但却担心耳目众多,三个人就在和福叔给和如恣安排的屋子里坐了下来。
“和大哥,陈姐姐,是岑栖叫你们来的吗!”危长清迫切的想知道关于岑栖的一切事,开口便问道。
听了这话,和如恣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山担心你一个人有危险,便叫我们来帮忙,毕竟我们和这摄铃也算打过交道。”
危长清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迟疑的问道:“……岑栖他,还好吗?”
上次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岑栖道别,如今只担心他困囿从前的事情中。
提及此事,危长清有些眉头不展,和如恣和陈旎音也知道了关于骆暮歌的事情,相视一眼,和如恣又开口道:“小山他没什么事了,只是……还要麻烦你将骆暮歌带去国师府,小山他想要见骆暮歌一面。”
“见骆暮歌?”危长清闻言,先是心头一跳。他对岑栖和骆暮歌见面一事总是很是介怀,尽管知道岑栖并不会心软,但怪只怪骆暮歌这朵莲花太白了。
“我知道了。”危长清心里斗争了好一会,最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今夜就将这厮送过去。”
看着危长清的样子,陈旎音不由得一笑:“小长清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小山的模样,心里定是只有你一个人的。”
说罢,她不由自主的看了和如恣一眼,两人却正巧对视在了一起,陈旎音立马转过了头去,不再说话了。
自从她跟和如恣一同在安汉患难与共后,和如恣变的愈发胆大起来,自己则越来越退缩。明明从前她是很希望和如恣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可如今真的发生了,她却有些怕了。
危长清没再多做停留,立刻动身回到了太子府上,他打开柴房的门一看,骆暮歌已经因为几日未进过食水再一次晕过去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读书人好生费劲,身子骨未免太柔弱了些。
危长清原本是不想管他的,可又怕他这副模样见了岑栖又给了他卖惨的机会,于是只好从小厨房端了碗米粥强喂了进去,人这才被呛的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