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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除万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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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初起,长清便离开了国师府,他向辞昼要了一个长枕靠在岑栖身边,吩咐人不要叫醒他,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过,便回到太子府里叫上子书,两人一起去了四皇子府。
他一直将岑栖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哪怕现在他还不知这四皇子府与官员失踪一案有何联系。只是……四皇子难道是贼人的下一个目标?
有点过于离奇。
但也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长清没有再想下去,一切都得到了四皇子府才能见分晓。
但更奇怪的是,危长清和子书进四皇子府上时,竟无一人阻拦,甚至连通报都没有,府上貌似是大管家的人将两人带到了中堂,奉上茶水,便没人再管了。
子书悄悄的打量着皇子府上的一切,似乎与他记忆中很不一样了。这里与太子府不同,红木雕花的阁窗以及珠玉垂下的幕帘,就连庭院里植着的亭亭树木看起来也是被专人照顾过的样子,与太子府上的金玉其外截然两样,子书这才想起,这似乎才应该是岐周皇子府邸的模样,而不是那般奢靡。
但四皇子江重更是格外不同,兼爱非攻,尚贤尚俭,他似乎将这个“俭”字贯彻始终。危长清见这府邸甚是冷清,丫鬟小厮等等,从进府到现在更是没看见一个。
这空无一人的府邸不禁让人有些寒颤,子书没过一会便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地向外看去,却始终没有等来四皇子殿下的身影。
“这下人是怎么通报的嘛,这都过了多久……”
子书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这琴声不远不近,恰好传到二人的耳朵里,婉转动人,若潺潺流水,使人醉心。就连危长清这种平日里半点不赏风雅之人也不由得沉浸了进去,子书更是全然忘记了方才因四皇子迟迟未到而烦躁的心。
二人行至屋外,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琴声伴着雨声,如芙蓉泣露一般,相得益彰。方才在门口迎他们的那位大总管就站在门外,危长清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问道。
“这是四殿下在抚琴?”这琴声之高雅,绝非凡音,也不怪危长清如此问。
子书见状也探出了个头,却见大总管摇了摇头,回道:“这是府上的琴师在为殿下弹奏。”
大总管顿了顿,看着两人不知为何又多说了一句:“这位琴师是六殿下举荐到府上的,六殿下说他不喜音律,便将人带到了我们四殿下的府上。”
六殿下?危长清在心里琢磨了一番,那不就是江越,他与岑栖关系匪浅,岑栖让他来四皇子府上,莫非与这位琴师有关?
“可否带我们去见见这位琴师?”危长清问。
那位大总管却沉思了片刻,随后才低声说道:“我们殿下在听曲时不喜被人打扰……可否等琴师这一曲结束,再容老奴带各位大人前去。”
危长清没有拒绝,这毕竟是在四皇子的府上,他又何必为难一个下人,于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连绵的细雨一直下个不停,空中的积云迟迟不散,危长清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曲完毕,大总管刚欲引二人前去,就又听得不远处的庭院里传来了阵阵琴声。老总管尴尬的用衣袖拭了拭额间的汗,不好意思的冲着两人笑了笑。
危长清和子书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只是他刚想转身回去坐着,就听那琴音弹出了一个熟悉的旋律,不由得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不通音律,也不喜这些,能让他熟悉的曲子就只有那一首。
岁寒曲?
危长清不由得心中一惊,他转身看向琴声传来的那间院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位琴师所奏的《岁寒曲》虽然没有谢归尘弹的那般悠扬如诉,但却别有一般风味,余音绕梁,让人流连。
没有唱词,只余琴曲,却并不单调,危长清不知不觉听完了这首琴曲,直到那位老总管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小山先生,怎么了?”子书见他愣神,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袖。
“无事……我们走吧。”危长清摇了摇头,跟上了总管的脚步。
四皇子的府邸比起太子府上不知小了多少,或许是豢养门客的缘故,就连给下人住的院子都比这里多了几间,没过多久大总管就带了两人来到了后院。
离得很远,危长清就看见了坐在梧桐树下,一身茶绿色长袍的江重。他今日这副装扮与那日在春日宴上截然不同,若不是见过四皇子本人,恐怕危长清会以为这也是四殿下豢养的门客。
“殿下。”老总管躬身说道,“这二位是太子府上的门客,方才听见琴师的琴声,便想来拜会。”
闻言,江重的视线从面前矮桌上的经书上移开,轻描淡写的瞥到了二人身上:“太子府上的门客?”
他不知为何轻笑一声:“小山先生,孤认得你,在国师的春日宴上,先生可是占尽风头。”
说到这里,江重也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危长清。传闻中神机妙算的小山先生如今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若不是右眼下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让他平添了几分狠意,大抵他还会认为这只是一个连笄礼都没行过的少年。
江重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去。
虽然言语间有些夹枪带棒,但危长清却觉得他并无敌意,于是拱了拱手:“殿下言重了。”
子书虽说与太子之间算是沾亲带故,但虽然见惯了江峥飞扬跋扈的模样,如今却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四皇子似乎很是害怕。他躲在危长清的身后,一直低着头没敢说话,此时也附和着长清拱手。
但尽管如此,江重还是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身后这个“尾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并未去管,又慢条斯理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来找孤,应当不仅仅是为了孤府上一个小小的琴师吧。”
危长清如今的身份是太子门客,与四皇子自然政见相左,他如今贸然前来若不实言相告,想必江重也会查出来,到时候计划败露谁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于是危长清笑了笑,直言不讳道:“我二人奉太子殿下之命调查近日帝京中官员失踪一事,不巧查到了四殿下的府上,若是殿下不嫌叨扰,可否容在下住上几日,待得查明真相后,在下定当赔罪。”
这话好没意思。
江重不由得在心里想。他抬头看向危长清此人,只觉得装的要命,这一幅嘴脸也是假的渗人。于是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能把住在别人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更何况这里还是四皇子府,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寻常百姓家中。那位方才引路的大总管听了都是眉头一紧,连忙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身后的子书更是吓了一跳。来时危长清曾和他讲过,这四皇子府上或许和官员失踪案有所关联,可却没想到他的计策竟然是直接住进了人家府上,人家四皇子又怎么可能会答应,他们可是太子的人。
“……好。”江重考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经书,“不过你二人身为太子门客,住在我府上终归师出无名。”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又说道;“不若就说是来学习琴艺……子书你看可好?”
突然被点到,子书吓了一跳,就连危长清也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了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子书。只见此人摸了摸头,一脸讪笑的走了出来。
“你与四殿下相识?”危长清有些不可置信。看江重的反应,这两人似乎还是旧识,只是早知道子书还有这重关系,他也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子书没说话,只是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还是江重解释道;“他幼时随父进宫时与我六弟颇为投缘,我父王便留他在宫中待过一段时日,后来等两人长大一些,我六弟又出了宫去,两人便时常在一起玩闹,说起来,子书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江重俨然一副长辈做派,和他平日里那个清风朗月的公子形象完全不符,却颇有些食人间烟火的人气儿了。
危长清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太子给他随便安排到身边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子书看起来这般老实的人,竟然还能和江越那种浪荡子做朋友。一时之间。危长清倒是对子书又另眼相看了一番。
“好了福叔,你帮二位去准备一下房间吧。”江重没有再多说,而是吩咐管家道。
老总管叹了口气,似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危长清一眼,有些为难的退了下去。
这一眼倒是让危长清有些不明所以,只听江重又说道;“既然二位是来找琴师学艺的,便随孤走吧。”
说罢,江重从圆席上起身,茶绿色的长袍从膝盖处散落下来,有些长甚至拖在了地上半截。衣角交错的瞬间,危长清这才发现四皇子竟然是赤脚走在地上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惊讶。
今日他所见的四皇子,与那日在春日宴上完全不同。危长清又想到,不知是因为如今是在他自己府上的缘故,还是因为方才的那首曲子。
他倒是对这个所谓的琴师十分好奇。
不过马上就能知道这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琴师弹奏的地方并不在院子里,而是有着单独的一个房间。刚推开门走进去,两人便闻见了一阵淡淡的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的味道,只觉得温柔怡人,让人很安心的感觉。
子书却是愣了一下,他曾陪着家中姐姐们去过脂粉店,知晓这香的珍贵,不由得多看了四皇子几眼,心里对这位琴师更好奇了。
屋内椒兰芳烈,珠围翠绕,就连桌子上摆着的红珊瑚都价值不菲,却似乎只是一间琴房的模样。江重在一道珠帘面前停步,没有再向前,只是轻声开口说道:“府中来了两位贵客,想与琴师探讨琴艺。”
四皇子说完话后,珠帘后很久都没有传来声音。危长清和子书都有些奇怪,却见江重竟丝毫没有恼怒的模样,反而极有耐心的站在原地等候。
不多时,珠帘后缓缓走来了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在琉璃帘的遮挡下,隐约能看出是一位白衣素钗的女子,她莲步微移,在珠帘后面停下朝江重行了一礼,随后才说道:“既是贵客,便请进吧。”
她的声音很冷,像是平静的冰面一般毫无波澜。危长清这才发现这位琴师竟是名女子,但转念一想,房间里的种种气息,若是位男子的话也未免有些太……
危长清为自己的想法尴尬的低了低头,就见江重已经拨开珠帘走了进去。见状,他与子书相视一眼,没有犹豫率先走了进去。
琉璃帘后面的空间很大,甚至与府中的中堂相比也小不了多少。危长清和子书二人走过去时,那位琴师姑娘正在斟茶,如今没了珠帘的遮挡,两人才真正看清这位姑娘的真面目,不由得皆是呼吸一滞。
并非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色,也绝非是小家碧玉的惹人怜惜,而是那种很舒服的长相,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睛,清冷的像是悬崖上最后一朵雪莲,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子书更是忍不住张开了嘴,整个人像是呆在了原地一般。危长清见状连忙侧身将他挡住,这才没在四皇子面前露怯。
“妾身徵羽,见过二位贵客。”琴师冷冷的声音与那句妾身毫不相配,却也微低着眉眼。
危长清觉得此人不像是四皇子府上的琴师,仪态端庄反而像是京中的贵女。他眼神飞快的看了一眼坐在檀木椅上喝茶的江重,随即回过神来。
“宫商角徵羽……好名字,在下小山,这位是子书,府上听见姑娘弹琴,特来求教。”危长清似乎对借用岑栖名字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心虚,反而是江重在听见他的话后,不知为何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