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潜渊变 ...


  •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岑栖,眼前却浮现了那天在负府衙门前,岑栖弯下腰看向他时的场景,好像就算忘记了一切也不会忘记那时那刻的岑栖。

      只是那少年却有些尴尬之意,他试探的看了长清一眼,问道:“兄台所找的莫不是心上人,倒也不必说的如此详细……”

      但少年的话,却像是打入水潭中的一颗石子,顿时让岑栖的心里翻起千层浪花来。可还未等他从“心上人”那三个字里走出来,少年后面的话却又像是一记当头喝棒。

      “不若你还是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喊的话应当会快些。”

      “名字……”长清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问他的名字的,但他还未开口,便将他弄丢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回轮到少年愣住了,这二人究竟是何关系,还是说这是这位兄台的单相思,竟连心上人的名字都还不清楚?不过这既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便多问,少年一口应了下来,顺着长清方才所指的方向找去了。

      烟花一波接一波在空中绽放,炸开的声音却让长清心烦意乱,他想岑栖不会武功,但在青石镇上也应当不会遇见危险,况且再不济便是人潮退去他已经回到白鹭洲了,可长清心里却没来由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何,找到了吗?”少年气喘吁吁地回到长清身边,就见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么晚还穿一身黑,你这朋友可真是另类……”

      话没说完,少年就发觉自己被瞪了一眼,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好了,我们还是继续……”

      少年看向四周,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桥头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等等啊兄台,我,我好像看见我朋友了。”

      长清有些疑惑的看向少年,却见这人像是着了魔似的站了起来:“喂,你不是迷路吗,怎么又找上人了……”

      但无论长清怎么喊,少年却没有理会,他朝着桥头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岑……岑栖!”

      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长清看见桥上有一道穿着黑色大氅的人影缓缓转过了身。

      他也姓岑吗?岑栖从来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而等那人转过身时,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其实也并不算是悬念,在循着少年方向看过去时,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人正是他找了一夜的人,也是他挂在心头上心心念念着,也让他痛苦万分的人。

      长清甚至忘了,他找岑栖来看烟火晚会,是想让他帮自己物色一位心仪的小娘子的,他明明可以扔下岑栖转身就走,但为什么现在在桥头看见他,心里这么酸涩。

      他看见岑栖转过身时笑了一下,手里还拿着长清给他买的小醒狮,却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那个少年。只是那少年原来也认识他,关系似乎也很好的样子。

      “原来他叫,岑栖吗……”长清失神的喃喃道,缺乏吸纳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先他一步跑了过去。

      能在这里看见他,岑栖心里说不出的又惊又喜。自从当年涪水一别后,江月回到帝京,他来了临邛,便是两年未曾见面了,这种他乡遇故知的复杂心情,倒是让岑栖紧张了数日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江月……”岑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少年一把抱住了,用拿着小醒狮的手,他无奈的拍了拍江月的后背,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当初他一封信搅的岑栖彻夜难眠,昨日又差人送酒来,他还以为他抽不开身,却没想到今夜在这烟火晚会上便遇见了。

      “我怎么可能不过来!”江月似是有些生气,“当初听闻文府突然南下来了临邛,我都快跳出来了,所以才修书给你,结果没想到又被一群老头缠住了,好不容易抽出身,当然立刻就赶过来了。”

      他松开岑栖,见他真的安然无恙,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真的吓死我了。”

      岑栖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在他看来,江月就如同他的亲弟弟一般,尽管如此说有些高攀,但他的确是自己在世不多的亲人了。

      “你来有什么用,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要我自己扛。”虽然嘴上说着,岑栖心头还是一暖,这话并不是第一次说,江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起码我在这,他们多少还会顾忌些啊。”

      江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方才央自己找人的那个少年也走了过来,他闭上嘴,又有些歉意:“对不住了兄台,我朋友在这,怕是不能再帮你找人了。”

      他说道,却见少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岑栖,眼神里蒙了一层说不清的灰意。岑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便转过身去,却吓了一跳。

      “危长清?”岑栖惊讶的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也是在找人的。

      倒是江月意外的问道:“你们认识?”

      “嗯。”岑栖点点头,笑道,“是我的学生。”

      长清却没有笑,他看着岑栖,眼神不知为何有些骇人。

      只是听岑栖如此说,江月先是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岑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学生,教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看来这个危长清和从前一样。但随后便是心头猛地一跳,尽然如此,那先前危长清说要找的心上人,岂不就是岑栖!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长清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也绝口不提找人一事,却问岑栖说:“你这位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岑栖这才想起来,的确有些不礼貌,于是连忙说道:“他叫江月,是我在涪水认识的酒肆老板。”

      “酒肆老板?”长清见他也不过与自己差不多大,竟已经开了一家酒肆了吗,“不过,江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听长清提起,江月立马从刚才的惊讶之中脱离了出来,有些肉眼可见的慌乱:“这,这有什么,这世上重名之人数不胜数,况且你没听过那句诗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你觉得耳熟也很正常。”

      “是这样吗……”长清没有多想,其实他对江月的名字并不感兴趣,也不关心,他在意的,只有那位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的白鹭公子。

      “这是什么?”江月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岑栖一手拿着个醒狮娃娃,另外一只手里则不知攥着什么东西,他早就好奇像岑栖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便抓起岑栖的左手摊开来,却发现里面赫然是一朵石头雕刻的玉兰花。

      岑栖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江月拽起了的手连忙伸了回来,脸色也有些尴尬之意。

      但江月的脸色却一瞬间冷了下来:“……我没想到你竟然还……”

      “江月!”岑栖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让他说下去,“今日是来看烟火的,我们还是先去乐棚吧。”

      听他这么说,江月自然也是明白,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也不再多问,他看了长清一眼,转身下了桥。

      只剩下岑栖和长清两个人,气氛更是微妙的尴尬,岑栖手里拿着小醒狮,将玉兰花揣进了口袋:“……我不是故意要走开的。”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出来,长清生气了。

      “我知道。”尽管如此,长清还是回答道。

      他何尝不知,岑栖是被人流冲散了,也许是那朵玉兰花太令他入迷,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究竟会不会担心……

      “我很担心你!”但这一刻,岑栖却像是能听见长清的心声一般,他看着长清的眼睛,黯淡却早已取代了光泽,“谢谢你帮我拿到那朵花……你不是还有问题想要问我。”

      岑栖说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长清也应该去懂,他是真心想要谢谢他帮他摘花,也是意外被人群冲散走丢的,现在更是发自内心的着急和担心他,长清都明白,但是他还是心堵,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岑栖双手握着小醒狮,探头去看他,但长清只是低着头,语气平淡却低沉的说道:“不用了……岑栖,我已经知道了。”

      这么久,过了这么久,他唯一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就只有他的名字,从前他一直想要听岑栖亲口对他说出来,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长清走下桥头,在一阵烟火之中,什么声音也没留下,岑栖看着他的背影,平日里总是昂起的肩头落了下来,整个人孤单又落寞。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没对任何一个学生这样,他们好似从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即是从无界限。

      岑栖自己也迷茫了,他握紧小醒狮,那是比那朵玉兰花柔软了不知多少的地方。

      三人乘着夜色回了白鹭洲,却不知怎的,谁都没有再提去乐棚看烟火的事情。江月拉着岑栖去喝酒,长清也就望而却步了,他一个人回到了斋舍,却发现危柳在门前等着他。

      女孩挑着一盏灯,月色里衬得脸色发白,她黛眉微皱,似是有些嗔怪:“今夜镇上的烟火会,哥是又拉着谁家的姑娘去了。”

      长清愣了一下,像是才发觉到冷一般搓了搓手,脸上浮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没有姑娘,今日是位公子……不过已经弃我而去了。”

      他将灯笼接了过来,扶着危柳的肩膀进了屋子,外头风有些大,长清将门窗锁好,递给了危柳一杯热茶。

      “怎么不陪爹多待几日,夜里回来了?”长清觉得奇怪,这无缘无故竟叫老头最心爱的宝贝女儿乘着夜色便走了,这可不是他平常的作风。

      只是说起这些,危柳却一脸愁容,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哥哥说起这件事:“爹说……他查到那件事情是……是那个人做的。”

      长清愣了一下,拿起茶碗的手一顿,自顾自的点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只是一直不愿去相信罢了。危家业大,却亲族零落,到头来也不过危无昌一家老小而已,所以长清最珍视的就是家人。更何况幼时的记忆尚存,那些温暖的回忆如今看来就像是一把利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竟然如此绝情。

      危柳知道哥哥那惯是同情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生的晚,没见过那个人,于是直言道:“爹已经开始将咱们家的产业外迁了,再过不久我们也会离开临邛,哥,别想太多了。”

      “离开……临邛?那白鹭洲岂不是……”长清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一空,似乎只是说起这些就已经失去了什么一般,可后知后觉才发现,是他再也见不到岑栖了。

      但危柳却不以为然的说道:“那是自然,爹说我们会去安汉,届时再找一个书塾不就好了。”

      长清没有答她的话,只是下意识反驳道:“可安汉也不太平啊。”就不能待在临邛吗。

      他没有再说出来,也幸好危柳没有听到,只是听危柳如此说又有些好奇:“你不是对那个白鹭公子很感兴趣吗,怎么这次离开,没见你有半点不舍。”

      听兄长说起这个,危柳今夜才终于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像是疲倦了很久而得以放松:“不舍又能怎么样呢,其实说到底我们不过也是萍水之缘,先生终归是先生的。”

      先生终归是……先生吗。

      长清胸口有些闷,却如梦方醒,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小妹活得通透,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有些难受。危柳没有和他再说下去,见兄长今夜也无心再听,便不再提此事了。长清想送她回去,却被小妹拒绝了,她见方才还暗着的阁楼灯,此时亮了起来,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送危柳到门外,长清忽然发现小妹的身形近日愈发憔悴了,想到这些,长清的鼻尖有些泛酸。

      烛火渐渐隐去,危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长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承认他今夜为岑栖乱了心曲,但妹妹的话也让他不得不从这股酸涩的情绪里走出来。

      纵使危家在青石镇独占鳌头,却还是能因那一个人而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也将长清夹在了其中,他一边希求着这场宛若闹剧一般的战争能够结束,一边也再不停的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好在危家坠落之时接住它的准备。

      但一切又好像是徒劳一般。长清回到床上闭起眼睛,却彻夜未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