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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束星光 ...

  •   光线冷清,林中的树叶无风自动,掀起一股窸窸窣窣的声浪。山毛榉正像年迈的守卫,在大敌来临前抖擞精神,打起十分的警惕。精灵支起耳朵,从它们彼此的交谈中捕捉重要讯息。

      「白袍巫师……萨鲁曼,他似乎从东边来。」

      「他亲自来抓霍比特。」阿拉贡压低声音,「只要他想,立即就能知道我们藏在哪儿,阿斯翠亚也躲不开。」他紧靠在树干后,对懵懂的金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放下的武器再拿起来,「绝不能让他开口,他会对我们下咒。」

      莱戈拉斯将羽箭搭在弦上。他察觉到迈雅的强大力量,在阿拉贡举起宝剑的这一刻、陡然剧增。

      空气越发燥热,每次心跳都勾起一阵反胃。落叶在地上安静躺着,森林里没有任何脚步声,白袍巫师仿佛漂浮在半空,又好像分散成无数粉尘,无处不在。他们要面对的是维拉的侍从,刀斧都失去了力气。

      阿斯翠亚听见罗盘指针在乱动,像她内心一样混乱。

      她从未见识过萨鲁曼的真容。比起甘道夫,那位巫师更像个隐秘、邪恶的传说。她会怀疑他只是个与索伦相似的、躲在阴影中的灵体,而非甘道夫那样脚踏实地、走遍中洲的人物。

      东方那抹奇异的白光愈发膨胀,揭示着白袍巫师即将到来。可说来奇怪,阿斯翠亚从中感受到极为熟悉的气息,某种力量使她无法警惕、害怕,而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感觉归为错觉。

      从那代表着危险的光芒里,阿斯翠亚居然瞧出个熟悉的人影。

      “这不可能……莱戈拉斯——”

      “在后面!”

      森林中光芒大盛,那纯粹又刺眼的白光忽地铺满天地,灼烧出强烈的炽热。尽力大喝一声,精灵羽箭、与矮人长斧同时飞出,向着光辉庇护中的白袍巫师。

      但巫师仅是挥动手臂,就将这不痛不痒的攻击挡开了。他施展法力,阿拉贡手中的宝剑立即变得通红,温度同岩浆般滚烫。武器从人类手中脱落,他僵立原地,和身后的同伴一样、被刺地睁不开眼,浑身动也不能动。

      阿斯翠亚听见罗盘还在转动,像孩子般欢快。这耀眼的光、从始至终都不妨碍她看见。浑身雪白的巫师持着光洁的法杖,他站在高处的岩石上,带着神圣不容侵犯的威严、向下俯瞰。

      他的目光是使人陌生的。

      “甘道夫?”

      白袍巫师的面庞容光焕发,发丝与胡须雪白,像根根发亮的银丝。那双、深藏眼眶里的灰蓝双眼,依旧闪烁着和善的智慧。他的额头与眼角总生着皱纹,当他有意做出孩子气的表情,那年岁的痕迹就更深。

      这分明是、分明是她的朋友。

      “这根本……怎么可能?”

      阿斯翠亚发觉自己还能动作,却还不如被束住手脚。无助叫她喉咙发紧,胸口作痛。她想将伙伴们都唤醒,可若是萨鲁曼长着一副甘道夫的面孔,叫她如何将剑锋指向他?

      那白袍巫师注视着她,眉头皱起,有片刻的困惑。片刻后,他恍然醒悟,缓缓竖起食指,放在双唇中间。巫师邀请精灵安静地、做他的同谋。他那笑容近乎狡黠,使他通身上下的神性有所松动,反而流露出宽容又慈祥的人情。

      这笑容才使阿斯翠亚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眼前人正是甘道夫,他重获了新生,强大了力量与意志,可归根结底,他还是甘道夫。

      她手背被人触碰,力道很轻,却是莱戈拉斯费力做到的。他僵硬地举着长弓,被巫师的法术压制得话也说不出。他听见了阿斯翠亚的自言自语,将那当成了祈祷和呼救。可他又深知,甘道夫不会再到来。

      在莱戈拉斯目光的极限处,只见到宝石的绿色。

      为了减免心中愧疚,阿斯翠亚只能装作动不了。她将激动的目光投向甘道夫,而后者看着精灵们,又扩大了嘴角的微笑。

      “你们在追踪两个年轻霍比特人的足迹。”他来回看着被暴雨戏弄的几人,刻意压沉声音,“他们曾在此走过,就在前日,并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这能让你们安心么?”

      阿拉贡率先察觉出“萨鲁曼”的怪异。他渐渐地、能够直视巫师的光芒,将双眼睁开。那陌生又凌冽的纯白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熟悉,他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何人!”

      甘道夫用法杖轻点地面,刺目的光辉缓缓收束,变得柔和、细腻。在这薄光的衬托下,精灵与矮人也齐齐将他的面容看清了,震惊之余,也终于理解了阿斯翠亚奇怪的话语。

      “原谅我。”

      莱戈拉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巫师的神奇从来就不能被人全部知晓。他将弓箭放下,单膝跪地,以请求那一支箭的原谅。

      “我们将你错认成萨鲁曼。”金雳眨巴着眼,发觉眼眶竟有些湿润。

      “我就是萨鲁曼。”甘道夫用回他那平常的语调,面上却多了几分严肃,“不如说,乃是萨鲁曼本该扮演的角色。”

      “可甘道夫?”阿斯翠亚念出这名字,感觉心中安定了许多,“请告诉我们,甘道夫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巫师的眼珠缓缓转动,仿佛在回忆久远的历史。一抹阴云从他面上飞快掠过,带给他瞬间的苍老与痛苦。

      从摩瑞亚的断桥坠落,不知过了多久,灰袍甘道夫才到达那不为人知的至深之处。那里暗无天日,时间无从丈量。地底深水将炎魔的火焰熄灭,也险些冻僵巫师的心脏。

      甘道夫一路追砍都林的克星,随它穿越那古老的、无名之物啮出的隧道,经过漫长无尽的黑暗,再次返回卡扎督姆,沿着传说中已消逝的无尽阶梯、直上凯勒布迪尔峰顶。

      那座山峰被银白覆盖,乌云压境、大雪纷飞。都林之塔默默伫立,它向二人敞开怀抱,在那狭窄的、恰似鹰巢的角斗场上,巫师与炎魔继续着缠斗,仿佛永无休止。

      炎魔身上的火舌重新点燃,在冰雪的侵扰下腾起浓烟。山顶雾气缭绕、电闪雷鸣,世界崩溃的场景也不过如此。

      直到甘道夫一剑刺中敌人的要害,顺势将它抛下峰顶,摔死在雪山之上。对手已死,高空重新归于寂静。巫师倒在都林之塔中央,白雪与火焰共同起舞的地方,沉入未知。

      “我游离于神志与时间之外,在我不会宣之于口的诸多道路上漫游了许久,那并非是终结……”巫师的话音缓缓落下,似乎不愿提及那段故事。他的目光与四人一一相遇,“灰袍甘道夫,那是我过去的名字了。”

      阿斯翠亚思绪飘忽,抬起眼时,忽然被他洞察一切的眼神定住了。甘道夫饱含深意的嗓音响起,她听见心脏在胸中狂跳。如此慌张,好像她做错了事情,即将得到应有的宣判。

      “阿斯翠亚,我不会选择回到过去。”

      精灵的身体猛然一抖,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因。但当阿斯翠亚镇静下来,再次看过去,甘道夫又是那位和蔼、睿智的长辈,好像刚才的话并非他所说,好像他不曾看穿她,也并未给予警示。

      莱戈拉斯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顿时缠了上来。可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只能清楚地知道,这与阿斯翠亚相关。

      “此刻,我是白袍甘道夫。我回到你们身边,届此形势转变之际。”

      巫师带领小队离开法贡,他不费丝毫力气、便驱散了浓雾,照亮了阴影。在这座古老的森林中,他们再未走一条歧路,再没遇到任何阻挠。树木安详地睡去,好像得到了守护。

      “你们的旅程眼下告一段落,另一段已然开始。”甘道夫说道,他似乎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丝毫不对小队仅剩四人感到奇怪,“我们必须全速赶往埃多拉斯。”

      “埃多拉斯?这段路可不短啊!”金雳拍了下脑门。

      “提起精神来吧,短跑健将。”莱戈拉斯对他故意说,“别再不小心被小草绊倒了,从坡顶滚到坡地。”

      矮人担心向人类和巫师暴露自己赶路的真相,罕见地忽视了这挑衅。金雳只愤愤瞪了莱戈拉斯一眼,心里恨着精灵的眼睛太亮。可那金毛的小子早就不理他的后文了,反而去盯着另一只眼睛更亮的精灵。

      装得深情!

      阿拉贡始终走在前头,他告诉巫师,他们已听说了罗罕的灾厄,萨鲁曼施展诡计,令国王积病已久。

      “不错,而且心病难医啊……”

      “所以我们累死累活的,到头来成了白跑一趟?”金雳略带怨气,“真的要把可怜的小霍比特人留在这个恐怖、幽深、阴湿、树木虬结的——”树叶不满地晃动,发出蛇吐信子的声响,在这威慑下,矮人连忙改了口,“啊!我是说,迷人的……特别迷人的森林。”

      “皮平和梅里怎么办,甘道夫?”罗盘又指回魔多,阿斯翠亚心中没了定数。但巫师回来了,许多人将会因此得了方向,再难的事情、也能够有一线转机,“他们被恩特接走后,将去哪里?”

      深林之中,白袍巫师沉默着,似乎在做深沉的考虑。等他静静走过三棵参天的橡树,罗罕草原的光明悄然显露时,甘道夫终于轻笑一声,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梅里和皮平踏入法贡森林,绝非寻常机缘所致。一股强大力量已经在此沉睡许久,而他们的到来,就像小小的石子滚落,将引发一场浩大的山崩。”甘道夫看上去竟有些喜悦,“他们有自己的任务在身,如同弗罗多与山姆。”

      “亲爱的朋友,你有一点压根没变,还是这么爱打哑谜。”阿拉贡对甘道夫耳语道,“但阿斯翠亚说得也没错,伟大的巫师总会在某个重要时刻重返,带着响亮的雷声,从兜里倒出一堆重要的讯息。”

      “我能听见。”精灵的声音轻柔,“我的确这样以为,始终如此。”她抬起头,带着不安的期许。

      “甘道夫,你是否有关于林地王国的消息?”莱戈拉斯上前来,将阿斯翠亚心里的话问出了,“多尔古都的半兽人欲对精灵进军。”

      “啊,这是我听过最纯粹的赞美,但我实在对不起‘伟大’一词了。”白袍甘道夫摇摇头,表达对战况的不甚了解,“但鉴于战争发生在中洲大地,我倾向于它会有个好结果。莱戈拉斯,阿斯翠亚。”

      他点了二人的名字,却不说明原因,只叫他们带上所有的勇气和智慧,随他前去罗罕。好像阿斯翠亚曾经的猜测没出错,草原上的驭马者与邪恶有场仗要打,且这必将影响整个北方。

      甘道夫笑起来,像个真正的老人,“为了你,我出现时,该事先弄出点雷声来做气氛。”他朝阿斯翠亚挤了挤眼睛,“要是我想起了自己正是甘道夫。”

      “雷雨来过了,罗罕的天气帮了你。”

      “罗罕的天气理应帮助它自己的国土,看来乌云比我们先一步认识到,那自远古时代以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眼下就要发生。”他握紧法杖,飘然转身,“恩特一族将会觉醒,并且发现自身相当强大。”

      “但不必担心!梅里与皮平安全得很。事实上,他们比你们接下来要安全得多……”

      森林外,日光温凉,使人听见春天将临的序曲。巫师可怜被雨水浇透的四人,好心帮他们把衣服变得干燥、暖和,把头发同深色的海草、浅色的稻叶区分开。

      “这点雨水足够一棵幼树长大了。”他目露慈爱。

      阿拉贡去牵哈苏费尔与阿罗德,巫师则在白袍外披上灰色的斗篷,他望着天空与草海的边界线,仿佛要召唤谁到来。但在此之前,一抹燃烧的鲜红却先闯入视线。

      「珀拉里斯。」

      栗马踏着轻盈的步伐,奔过波浪起伏的原野,鬃毛在风中优雅飘动,像一只精灵。它渐渐停下脚步,铁掌的声响淹没在柔顺的草丛中。珀拉里斯低下头,朝着阿斯翠亚,仿佛认出了她似的。

      「你没有跟随伊欧墨……我们同样伤心,关于崔斯坦。」

      阿斯翠亚迟疑地、为珀拉里斯理顺毛发,当真以为自己在同一只精灵相处。即便她从未见过这匹马,但却与它的主人熟识,而这熟识让人感动、也悲伤。

      而莱戈拉斯只是看着。他总去看她,却说不出话。

      “罗罕的骏马,是个姑娘。”阿拉贡牵回了两名伙伴,它们都与珀拉里斯相识,“北极星,多漂亮的名字。”

      「几十年前,我为新娘带去海边的珍珠和橙花的种子,于是新郎问我,最喜欢天上的哪颗星,将来要以此命名那匹最像精灵的马。」阿斯翠亚轻声,讲给从未听过的人,「我没问他,什么样的马会像精灵,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巫师朝着天际吹了声口哨,像一种古老、悠远的马笛声。法贡森林的叶片簌簌响动,好像在与人告别。在极其久远的过去,它们也曾这样对阿斯翠亚讲话,却穿不透她心里的畏惧。

      「星星。」莱戈拉斯说着,好像吟唱,「哪颗星星?」

      过去的她已经意识到,有关名字的一切,都会在日后变成使人伤心的事情。但她从未想到,自己说出的答案、会被人类纪念许久,最后送给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只告诉他,是北方的、森林上空的星星,只有站在幽暗的密林中,透过枝叶向上瞧,才能见到的星星。看来他以为……我指的是北极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九十二束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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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全文免费,宝宝们阅前请看文案排雷!!祝大家阅读愉快,祝我们的中土越来越好~本人主写英美衍生,感兴趣可以看看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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