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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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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汹涌的洪水和数十万流民的哀嚎,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李玄胤牢牢钉在紫宸殿的御座上。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字字句句皆是灾情惨状与朝臣们或推诿或激进、却大多不切实际的奏议。连日来的彻夜不眠,在他深刻俊朗的眉眼间刻下疲惫的痕迹,眼底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阴鸷。然而,当暗卫统领将昨夜王府静园遇刺的密报,无声地呈上御案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骤然掀起冰寒刺骨的巨浪。
“刺客?”李玄胤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冻结,烛火都仿佛畏惧地摇曳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份薄薄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纸页碾碎。疲惫被一种更凌厉、更危险的森寒取代,那是一种领地与所有物被触犯的暴怒。
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将密报随手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砸在殿中侍立之人的心头。
“传沈砺。”帝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山雨欲来的威压。
沈砺,新晋刑部尚书,寒门出身,以手段酷烈、行事缜密、只忠于皇帝一人而迅速崛起,是李玄胤手中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快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砺已肃立在御案前。他身形挺拔如剑,面容冷峻似铁铸,一身深绯色官袍也压不住骨子里透出的肃杀之气。
“静园昨夜遇刺。”李玄胤开门见山,目光如冰锥,直刺沈砺,“朕要你亲自去查。三日之内,朕要知道是谁的手,伸进了朕的笼子里。”他刻意咬重了“笼子”二字,其中的占有与警告不言而喻。
沈砺单膝跪地,声音冷硬如金铁交击:“臣遵旨。定将幕后主使,连根拔起!”他没有问细节,没有多余的表态,只有最纯粹的服从和最冷酷的决心。他深知,触动静园那位,便是触碰了陛下最不可逾越的逆鳞。
“去。”李玄胤挥袖,不再看他。沈砺领命,身影如一道利箭,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紫宸殿,融入宫墙的阴影之中。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李玄胤的目光落回案头那堆积如山的灾情奏报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晃动的,是密报中“刺客近身”、“毒针封路”等冰冷的字眼,以及……那人倚在书案边,苍白倔强、眼神却如淬火寒冰般的模样。一股混杂着暴戾与焦灼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推开奏章,霍然起身!
“摆驾!出宫!”
夜已深沉。白日里被南境水患搅得焦头烂额的帝王,此刻却踏着浓重的夜色,再次驾临这座被他亲手打造成囚笼的王府。玄色的龙纹常服取代了明黄的龙袍,却依旧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最贴身的暗卫,如同巡视自己领土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穿过寂静的回廊,径直走向静园深处那间烛光摇曳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白日里被刺客撞破的门窗已用厚厚的毡毯临时遮挡,却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夜风钻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福伯被暗卫无声地拦在了外间,只能惊恐地看着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萧静深并未在榻上安歇。他背对着门,站在那扇被毡毯遮挡的破损窗前。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寝衣,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勾勒出清瘦孤峭的背影。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透过那厚重的遮挡,凝视着外面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地上,显得格外伶仃脆弱,却又透着一股不肯弯折的孤傲。
李玄胤的脚步极轻,如同踏在虚空。他停在萧静深身后几步之遥,目光沉沉地笼罩着那道背影。空气中,除了夜风的微凉,还弥漫着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药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萧静深身上的清冽气息。他看到了对方寝衣下隐约透出的、缠在背脊上的白色细布——那是撞上书案的伤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在胸腔里翻腾。是暴怒于刺客的胆大妄为?是焦灼于他此刻的孑然独立?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想要将这份脆弱与孤傲都彻底揉碎、掌控在自己掌心的黑暗欲望?
萧静深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那清瘦的背影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鹤。他猛地转过身!
烛光跳跃,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绝色,只是比前几日更加苍白,眼下的青影浓重,唇色淡得几乎透明。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先是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随即迅速冻结,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冰冷戒备的寒潭。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李玄胤将他瞬间的惊愕、戒备、抗拒尽收眼底。那眼神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心头那股无名火“腾”地烧得更旺。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前逼近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静深。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被迫仰头迎视着帝王深不见底、翻涌着暗流的眼眸。那双眼里有审视,有未消的怒意,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令人心悸的灼热。
“陛下来此,是来看臣这‘惑人妖孽’,是否被刺客吓破了胆?还是来验收您的囚徒,是否安然无恙?”萧静深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毫不掩饰的讥诮,试图用言语筑起一道防线。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此刻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朕来晚了。”李玄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他并未理会那带刺的话语,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萧静深苍白的脸上,仿佛要将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刻入眼底。
一句“来晚了”,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在萧静深死水般的眼底激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是……因为南境水患?还是……他不敢深想,也不愿相信其中会有任何关切之意。他只觉得屈辱,这迟来的“看望”,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李玄胤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得呼吸可闻。帝王身上那冷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夜露的微寒,强势地侵占了萧静深所有的感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意,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脸上巡梭。
“冷吗?”李玄胤的目光落在他单薄的寝衣上,低声问。那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狎昵的关切,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萧静深浑身一僵!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关切”,比任何斥责或威压都更让他感到难堪和……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身避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和目光:“不劳陛下……”
“费心”二字尚未出口,李玄胤却已不再给他任何逃避的空间!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属于帝王的绝对力量,猛地揽住了萧静深清瘦的腰肢!动作快如闪电,霸道至极!
“呃!”萧静深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冰冷的墙壁前猛地拽离!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已被不容分说地拥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玄色的龙纹常服包裹了他,那冷冽而强势的龙涎香气瞬间将他完全淹没。李玄胤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囚笼,紧紧箍在他的腰后,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按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则强势地托住了他的后脑,修长的手指插入他披散的发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姿态,迫使他将脸埋在自己的颈窝。
温暖。一种猝不及防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寝衣,从李玄胤坚实的胸膛传递过来,瞬间驱散了夜风的微凉,也驱散了萧静深刻意维持的冰冷外壳。这温暖是如此陌生,如此霸道,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狠狠地撞碎了他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萧静深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挣扎,想怒吼,想推开这令人窒息的禁锢,想撕碎这虚伪的温情!然而,那箍在腰间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托在脑后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将他所有的反抗都死死压制。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紧贴着自己身体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如同擂鼓般敲击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心神俱颤。
“别动。”李玄胤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后肌肤,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喟叹。“让朕抱一会儿。”
“抱一会儿”……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萧静深最后的防线。屈辱、愤怒、被侵犯的恶心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身体僵硬地承受着这霸道至极的拥抱,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着抗拒,却又在对方那滚烫体温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生理性的、被强行给予的暖意。冰与火,抗拒与被迫的贴近,屈辱与这猝不及防的“温暖”,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烛火在他们相拥的身影旁不安地跳跃,光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破碎门窗的缝隙间,夜风呜咽着钻入,却吹不散这方寸之地弥漫的、粘稠而危险的暧昧气息。那无处不在的龙涎香气,此刻如同最霸道的烙印,深深地缠绕着萧静深,宣告着帝王无声的占有与掌控。
萧静深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剧烈地颤抖着。他紧攥的拳头抵在李玄胤坚实的胸膛上,指节用力到惨白,却撼动不了分毫。所有的恨意,所有的骄傲,在这绝对的力量和这令人窒息的怀抱里,都化作了无声的悲鸣。他像一只被猛兽叼回巢穴、强行按在怀中的猎物,连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窗外呜咽的风声,以及……两人紧贴的身体间,那清晰可闻的、交织在一起的、一个沉稳一个紊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书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金铁冷硬质感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沈砺冰冷无波的声音穿透门扉,清晰地传入:
“陛下,臣沈砺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