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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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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李玄胤离去后,偌大的王府彻底沦为一座死寂的囚笼。羽林卫森严的守卫如同冰冷的铁栅,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也隔绝了王府内残存的生机。仆役们行走皆屏息垂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惊扰了静园深处那位沉寂得可怕的主人。

      萧静深在书房静养。背脊撞上书案留下的淤痕已转为深紫,手腕上被李玄胤强力钳制留下的指印虽淡了些,却依旧清晰可见,如同耻辱的烙印。身体的钝痛尚可忍耐,真正啃噬他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与无力感。他像一头被拔去利齿、套上枷锁的困兽,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对着窗外高耸的宫墙,无声地咀嚼着被背叛的恨意和被当作“惑人玩物”的奇耻大辱。

      福伯每日忧心忡忡地送来汤药与清粥小菜。他沉默地饮下,目光却常常穿透窗棂,投向宫阙的方向,那眼神空茫而冰冷,深潭之下是冻结的火焰,再不见那日焚烧策论或撕裂圣旨时的激烈。福伯偶尔会带来些外界零星的消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惶恐:“世子,外头……靖安侯爷在朝会上又参了您一本,说您幽禁期间仍心怀怨望,府中或藏有……还有人说,南境水患泛滥成灾,流民数十万,陛下连日召集重臣议事,焦头烂额,听说……好几日未曾安寝了……”

      萧静深听着,面上无波无澜,唯有握着书卷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指节绷出青白的颜色。李玄胤的“政务缠身”、“无暇他顾”,是他此刻唯一的喘息之机,却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意味着皇帝的目光暂时移开,更意味着那些被他策论刺痛、欲除他而后快的魑魅魍魉,嗅到了可乘之机。他心知肚明,那篇被付之一炬的策论,早已成了催命符。

      夜色渐浓。王府内一片死寂,只有巡夜羽林卫铠甲偶尔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远远传来,更添几分肃杀。

      萧静深并未安寝。他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随意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墨发未束,散落肩头。手中虽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上,只是凝望着窗外庭院中摇曳的树影。烛火在他身侧跳跃,将他绝色的侧影投在素白的墙壁上,勾勒出清冷孤峭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如雪后松针的气息。

      忽然,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被夜风声掩盖的异响传入耳中!

      不是风吹树叶,也不是巡卫的脚步声。那是瓦片被极其轻巧地踩踏、挪移的声音,来自屋顶!

      萧静深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翻书的动作都未曾停顿半分,但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屋顶的方向,耳中捕捉着那几乎微不可闻的移动轨迹——对方不止一人,且身法诡异轻盈,显然是精通此道的顶尖好手!

      目标,正是他这间书房!

      杀机,如同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破宁静的夜色,弥漫开来。

      几乎就在他捕捉到杀意的同时,变故陡生!

      “咻——!”
      “咻——!”
      “咻——!”

      三道凄厉的破空之声,如同夜枭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撕裂寂静的夜空!不是射向窗内,而是直扑屋顶那几处细微声响的来源!

      快!准!狠!

      那破空之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感,绝非寻常弓弩所能发出!

      “呃啊!”一声压抑的、短促的闷哼从屋顶传来,随即是重物滚落的沉闷声响!

      另外两个方向的声响也戛然而止,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逼退或命中!

      书房内的萧静深心脏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这并非刺杀的开始,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保护他!或者说,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在他遭遇威胁时出手!

      念头电转间,书房的门窗在同一时间被狂暴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碎!

      “哗啦——!”木屑纷飞!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裹挟着浓烈的杀气和夜露的寒气,如同离弦之箭,一左一右,从破开的门户激射而入!他们的动作迅捷得超越了常人的视觉极限,手中寒芒闪烁,显然是淬了剧毒的短匕或袖箭,目标直指软榻上看似毫无防备的萧静深!

      快!快到让人窒息!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屋顶的不过是吸引暗中守卫注意力的诱饵!

      萧静深在门破窗碎的刹那已如惊鸿般从软榻上弹起!月白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并未试图硬撼,而是借着起身之势,足尖在榻沿一点,身体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向后疾退!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刻入骨子里的优雅,却又快得惊人!

      “笃!笃!”两道寒芒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襟射入他方才倚靠的软榻靠背,深没至柄!毒刃刺入锦缎,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萧静深疾退的身形尚未站稳,其中一名刺客眼中凶光暴射,如附骨之疽般紧逼而至!匕首划出一道阴毒的弧线,直取他咽喉!另一名刺客则手腕一翻,数点蓝汪汪的寒星如同毒蜂出巢,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生死,只在毫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更快的、如同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带着令人心悸的锐啸,从书房外、萧静深视线死角的方向激射而入!那是一支通体黝黑、毫无反光的特制弩箭!

      “噗!”

      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名扑向萧静深咽喉的刺客持匕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他的整条手臂猛地向后甩去,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呃啊——!”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攻势瞬间瓦解。

      几乎同时,另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萧静深身侧!那人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紧身劲装,脸上覆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寒潭的眼睛。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拂衣袖!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劲风陡然卷起!

      那数点袭向萧静深的毒针,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瞬间被这股劲风带偏了方向,“哆哆哆”几声,全部钉在了萧静深身侧的红木立柱上,针尾兀自颤动不休!

      变故发生得太快!从刺客破门而入,到萧静深闪避,再到暗中保护者雷霆出手化解致命危机,不过呼吸之间!

      那名被射穿手腕的刺客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另一名刺客见同伴重伤,又见那面具人如同铁塔般挡在目标身前,气息深不可测,心知今日事已不可为。他当机立断,猛地掷出一枚烟雾弹!

      “嘭!”一声闷响,刺鼻的白色浓烟瞬间在书房内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走!”受伤刺客嘶吼一声。

      两人身影借着烟雾掩护,毫不犹豫地朝着破开的窗户倒射而出,速度快如鬼魅,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书房内,烟雾弥漫,一片狼藉。破碎的门窗,散落的木屑,钉在立柱上的毒针,掉落在地的毒匕,还有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和血腥味,无不昭示着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

      萧静深站在原地,月白的衣袍在混乱中依旧纤尘不染。他方才疾退,此刻站定,气息甚至都未曾紊乱。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视着这一片狼藉。

      那名戴着金属面具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如同他的影子。他并未追击逃走的刺客,只是对着萧静深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恭敬却毫无温度,然后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至书房角落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福伯此时才连滚爬爬地从外间冲了进来,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脸上毫无血色,看到萧静深安然无恙,才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世子!世子您没事吧?吓死老奴了!吓死老奴了!”

      萧静深没有理会福伯的哭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房的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半截断裂的箭矢。箭杆黝黑,箭簇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沾染着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正是方才洞穿刺客手腕的那支救命之箭。箭矢断裂处,切口平滑,显然是被某种锋利之物瞬间斩断。

      而在那半截断箭旁边,还放着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披风。披风质地厚重,边缘用暗金线绣着极其简约却尊贵的云纹,在烛光下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

      一股极其淡雅、却无比熟悉的冷冽龙涎香气,从那件玄色披风上幽幽传来,丝丝缕缕,钻入萧静深的鼻息。

      这香气,与那夜在书房,李玄胤指尖触碰他唇畔时,萦绕不散的气息,一模一样。

      萧静深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件玄色披风上。方才刺客袭来时都未曾变色的脸,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却微微绷紧,下颌线拉出一道冷硬的弧度。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冰层之下,暗流汹涌,翻腾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惊魂未定?被窥视的愤怒?还是……对这无声宣告着存在与掌控的、帝王之物的……屈辱与恨意?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蜷起,最终却只是紧紧攥成了拳,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那残留的龙涎香气也一并捏碎在掌心。

      书房内,只剩下福伯劫后余生的啜泣,烛火不安的噼啪声,以及那件玄色披风散发出的、无处不在的、冰冷而强势的帝王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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