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森林法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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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多明无所事事地跟在一个全身惨白的诡异人型生物身后，烦躁地听见没有脸的粗糙模胚嘴里翻来覆去，逻辑一团糟的叽里咕噜。
一连串的“不是时候”、“我可怜的午餐”、“肚子饿死了”、“听说陪审有馅饼”、“馅饼的馅儿好吃皮不好吃”、“肉也是这样，都这样！”…颠三倒四的疯话里，有用的本就不多。
费尔多明面色难明。
陪审？
时间退回到他刚从棺材里苏醒，跑到房间外的木头连廊——
“这是哪儿？”
被剪去一段记忆的国王只记得，就在普通的晚上，走在路上的他被什么罪不可赦的鬼东西暗算，吸入有毒致幻气体一样，脑袋昏昏沉沉，不知真假的下坠感持续天旋地转，最后他被丢在泥潭里。
再然后，黑森林、乌鸦群、迷雾、树、怪物…？
他昏过去了？被转移到这儿？
绑架？
谁这么有本事？还有，那群废物摆设的侍卫哪里去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他！
怕不是里应外合…呵！等他回去，他们盛沙子的干瘪脑仁别想要了，统统拿去做花肥吧！
越想越气，斑驳发色的国王眯起他阴郁暴戾的深紫凤眼，阴恻恻地抿唇磨牙。
就连此时此刻，深陷危机也照样不可一世的雄虫陛下，犹自傲慢地，以为不可能有宵小之徒，胆敢对他、对瑞文纳斯王室的桂冠出手！
…毕竟，怎么会呢？争夺权力这种事不是只应该发生在王室成员之间吗？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被统治的无知臣民怎会、怎能、怎么敢犯上作乱呢？！
世上没有这一说。
瑞文纳斯王室的统治顺延帝国存在的五百年，几乎把自己与统治的概念等同，没有谁能违抗与生俱来的概念，于是也不会有谁敢在王室面前抬起头。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嘻！被逼退寝宫的失权国王呀，你说是吧？
嘻嘻！
突然，一道雄浑浊重的钟声打破森林的寂静，惊起飞鸟阵阵高飞，也惊得国王抬头看去！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电音广播，却又随之响起：
“启事！启事！”
鹦鹉学舌的怪异腔调，尖嘎扎耳。
“告所有关系者，此条丛林启事！！”
臭鸟！费尔多明讨厌鹦鹉地想。
“丧钟为可怜的、莫名死去的知更鸟而鸣！嗝！”鹦鹉用喝醉酒似的声音，继续大着舌头说话，末尾还小小声带出一个粗粝的酒嗝！
“让我们为永远离开我们的朋友，垂头叹息十分钟！！”一阵大口吞咽声。
“…好了！十分钟到了吧？…总之，告所有关系者！”
“——立即前往森林中央的政法厅堂接受审讯！”
“以上！——噼哩！”刺耳的电音好大一声。
鹦鹉播报员走完流程，迫不及待地关上广播，不知是要去哪里喝酒了。
哈？恰好听到这则讯息的国王耸拉嘴角，心情恶劣地想。
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话都说不清楚！…他最最最讨厌这种办事习惯的废物，没有之一！
但这并不妨碍安静的森林为此躁动不安——蚂蚁从地穴里钻出来，燕子飞出栖身之所，白兔挖开洞穴的门窜出来，松鼠抱着坚果急急藏进窝里。
整个森林的时间，似乎都在一声告丧中向前流动。
正常的狩猎搏杀回来了，停滞的时间涌流了，活力和喜悦蔓延了！
‘可怜的知更鸟…’
‘死亡…唉…’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时候…’
‘…’
流动起来的风，载来无数意味不明的话语片段。
国王因此皱起灰白的眉头。
“哦，该死！该死！”一声旁若无人的咒骂在他身后咋响！
费尔多明汗毛骤起，猛地回头！
一个矮小的白影从他眼前溜过去。
没有脸，只有黑洞洞孔洞的扁平头部，无论如何都不似同类！
“我的派！我的午餐！我扁扁的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那个‘谬种’！坏蛋！”
粗糙的人形模胚嘟嘟囔囔，模糊不清地唾骂起“死掉的知更鸟”来，把欺软怕硬的蠢坏本性演示了个彻底！
它对紧盯它不放的雄虫视若无睹，继续骂骂咧咧地跑出门。
落到他身后的费尔多明，此时慢半拍反应过来——嗯？这玩意儿看不见他？
眼见到屈服在广播启事下的白胚越走越远，国王思量不久，就决定跟上去瞧瞧…反正呆在这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雄虫漠视不远处，捕猎的狮子撕咬爪下白兔的血腥画面。
直起身，跟上。
——
小王子和兔耳朵的绅士先生走在花花绿绿的鹅卵石小路上。
准确的说。
是小王子牵着黑兔子的手，领着大人慢慢地走。
“慢一点。”又路过一个弯曲的转角，小王子拉着握在一起的手，向新的方向偏，“走这边。”
幼崽软乎乎的小手握住成年人的两根手指，温热稚嫩的生命力捧托心脏。
小王子像照顾小宝宝一样，认真体贴地迁就着看不见的兔子先生。
温柔和治愈的氛围，让弥漫的白雾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可怕的未知也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怜悯之心的幼崽是天使。
如果那只幼崽是小殿下，那就是神！！
弹幕发癫言论滚动飞快。
【…殿下，小殿下，嘿嘿！小殿下！】
【这么可爱的幼崽是会被怪叔叔一口吃掉哒（嘬嘬嘬快过来jpg.）】
【发出绅士的笑声，嘿嘿嘿…】
【你们够了，很可疑啊！这谁谁谁！】
【雌父那边是一对眼珠子在搞鬼，小殿下这里就恰好出现一个缺了眼珠的不明种族生物！不觉得太巧了吗？！】
【吸崽什么时候都能吸！不明生物先给我从殿下身边离远点！】
【话说有没有关注殿下雄父那边的？死了没？】
【白王后中途离开就是去找他报仇的吧？这都多久了，还不死，他得多命大啊？】
【没死。】
【才从棺材里仰卧起坐呢。】
【但是感觉快了（允悲）。】
弹幕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补充了暂时脱离异能的小王子缺失的情报。
‘知更鸟审判？’红色灵魂先一步提取出微妙的讯息。
暮伽舍支着头思考，食指百无聊赖地敲击自己的脸颊，糜艳锋利的骨相美被不经意间的动作拉入凡尘。
对人类时期的文学故事烂熟于心的家伙，抢白道：‘珀西，觉不觉得有点儿耳熟？’
他们的知识大部分是互相共通的。
正如此刻，珀修斯显然也心领神会了半身口中的“耳熟”。
‘《谁杀死了知更鸟？》’，牵住大人手的小王子，慢慢念出这启发了多部悬疑作品的灵感童谣。
他又眉心微蹙道：‘外族的文学向来属于虫族内部的冷门知识。’没有几个虫族，能耐住性子翻阅故纸堆，更别提领会所谓“文学”之美。
正常虫族塞满兽性.欲望的贫瘠大脑，压根与那些只存在书里、与现实相背的无聊文学毫无兴趣！甚至比不上一块儿真实可啃的腊肉！
如果操纵一切的是有钱有权有空闲的白王后…‘同样违和。’
理性冷静的小王子作出直觉性推断。
‘他或许会因为有用，而去学习数理化、逻辑学、军事科技、机械工业…’幼崽嘴巴动得飞快，‘但他不会为了迎合贵族团体、或者任何谁而麻烦自己。目空一切，才是他的生活常态。’
‘而他从不是附庸风雅的那一类人。’
辛辣点评的小家伙得出结论：‘有谁抢先一步插手了。’
急急离开的飞蛾是否知晓，又是否被对方预料呢？
本该深陷局中，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小王子状似无意，瞟了被乖乖牵住手指的黑兔先生。
语言习惯奇怪的黑短直兔耳郎敏锐发觉。他向着好心的幼崽弯起嘴角，清浅地笑笑。
温柔无害的模样。
珀修斯收回含而不露的视线。
‘我们该把费尔多明的重要等级再上调一档。’珀修斯不带感情地越过层层罗辑思维，半秒内判断道。
其中种种复杂思量唯有自己心领神会。
然后做出精彩分析的小家伙，话语一转，从头开始针对现在的局势开展分析布局：‘舞台已经被人搭建好了，只待演员们粉墨登场。’
‘被导演强制下线的将，是胜利不可或缺的棋子…要想个办法拉他上线。’
‘而现在，黑国王与白皇后的第一局棋要开盘了。’
纵横沙盘的操盘手静观出自他人之手的戏目，目光漠然。
沸天业火的纵火者着迷于执棋者克制的疯狂，轻舔唇角。
分析得很到位。
但还不够…
克制的旁观岂可比拟穷途末路的热烈疯狂？
“暴君”点燃火把。
‘亲爱的，无需过于谨慎。’
迎着理性未褪的目光，被半身实名鉴定的“暴君”咧开饥肠辘辘的獠牙：‘我们能得到的比想象更多！’
‘最低需求是保障自己的安危，以及生活自由不受侵犯。’赤发若燃的人凑近，黄金眼的底层分明是永不止息的野心，‘我们的上限何不再高攀一点…’
他气势汹汹的鼓舞，让身在局中的人目光一怔：‘你是指…’
‘没错。’乐于冒险的野心家笑得灿烂，肆意妄为，张扬的唇角比琥珀色的花蜜更甜，被恒星亲吻的眼睛烧着千万摄氏度的疯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的男孩，珀西…你忘了吗？你隔岸观火的对象不是家庭喜剧，不是过家家式的小打小闹，甚至不是野兽们血肉模糊的修罗场。’
他活泼高调的口吻冷酷至极！
‘…是政治，是权谋，是更加文明同时更肮脏更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小王子瞳孔骤缩！
‘煽动、蛊惑，无所不用其极；引诱、欺诈，食物链顶端的猎杀游戏。’
食物链顶端的人从不手软。
这里的一切只遵从一个规矩——不做猎人，则为猎物。
赤发的少年俏皮地眨眼，口中是暴露本性的残忍。
度过那段直击内心的震动，在场唯一的听众，珀修斯·瑞文纳斯殿下，显然对其接受良好，甚至思绪万千——你不能劝说一个开始步入权力场的“政客”坚守道德，就像不能谴责野狼吞吃羔羊。
哪怕这位“政客”，仅仅是位未成年的小可爱。
或许某种意义上，费尔多明和白王后真的把这小子养的很美好…活在混乱中，每每睁眼就将面对为了求生而不死不休的争斗的“可怕”家伙，近乎温柔无奈地想。
…可惜不是我宠的，啧（错了重来）。
可惜我不能跟在他身边，所以他必须更强大、更成熟、更坚不可摧。
爱有那么重要吗？
一道枷锁罢了。
‘亲爱的，我们的故事长生不死，绵绵无期。’暮伽舍过于冷冽的口吻又柔和下来了，‘这是一生再难得遇一次的机会…巅峰的直通车！我们应该放任它从我们眼前溜走吗？’
不该。他们对视的眼睛这样说。
于是，他们中更成熟的那个，暮伽舍笑了笑，说：‘是吧？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理解，我们都想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珀西，你懂得的，一旦处于下位，必不可少的会被他人驱使支配…你愿意吗？甘心止步于此吗？不愿意。’
赤发少年清明的眼神里，倒映一个完完整整的珀修斯。
撬开心扉的话语，不断从暮伽舍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嘴巴里跑出来，被揪着心理蛊惑煽动的小王子双颊晕红…被气的。
‘登上了这座山峰，还有更多的高峰等着我们并肩翻越…’
低头看那双被他气得水汪汪湿漉漉的雪青眼眸，暮伽舍扯着唇角，添上一句：
‘留恋不舍，可是会掉队的。’
在那颗被他点燃的心脏上添柴倒油，狂踩油门的家伙如是说。
…他是懂怎么一句话点燃半身的。
被半身隐形教训的小王子面无表情。
唯独，垮起个小猫批脸jpg.
…呵！呵呵！
F**k you！你说谁呢？！
不得不应付兽性未泯的虫族的物理政斗，是我的错吗？！
不是！
不好好做计划前期准备，仓促掌握权力和一整个帝国的运转，出事故怎么办？
你能兜底嘛？！
还有！你骂谁感情用事啊？啊？！你说清楚啊，你是不是想跟我掰了？
总之我没错，都是你的错！（恼羞成怒）
完美看穿小王子面无表情冷脸下的感情岩浆，但日常贩剑的家伙：‘咿？不是吧不是吧？真生气啦珀西？这么爱生气可是会变老的！’两只乌鸦jpg.
“Pia！”
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半身推开凑近的大脸。
‘暮伽舍是臭·傻·逼！！’
在心底大喊这句话的瞬间，现实里走累了，和可疑人员一起休息的小王子低下头，被银发遮住的嘴角微微扭曲。
可恶！
说我感情用事是吧？说我只会纸上谈兵是吧？！
我TM…今日、今晚、现在！！立刻就让你为你错误至极的话痛哭流涕！
什么最低保险方案、隔岸观火计划？撕掉！重新布局！
他要釜底抽薪！
他还不信了…
被气的小宇宙爆发的珀修斯，眼神着火，向着天边尽头望去一眼——权力战争最终的胜利果实？
不好意思，我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森林法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