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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震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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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徐先生那些责骂他的话,即使不实,他都未曾为之羞恼,然而清秋这番言说,却着实的激怒了他:“冼姑娘,赵云在你的眼里,便是这般的小人么?!”冷笑着,离了冼清秋的身畔,抱着胳膊在铁栅外,那双星星里是掩不住的愤怒讥嘲,对着冼清秋,或者,也是对着自己。
“清秋不敢。”清秋垂着头,并没有去看向赵云,她的眼中只有那一双脚,穿着皂靴,在长袍下露出来,靴管上没有任何装饰的,单纯的黑。那双脚站得稳定,从来不曾动摇。
“还有冼姑娘不敢的么?大堂之上不跪拜郡守,明知逃不过刑法却不避这牢狱之灾。冼姑娘,赵云看来,你的胆子倒是颇大呢!”赵云少有的激动,胸臆中有什么在沸腾着似的。他不介怀徐先生的误会,却受不得冼清秋的错解。就好像她本来就该知他一般,一如她从来都知他一般。
清秋只沉默着,不发一言,如赵云默默的听着徐先生骂。
气恼到了极致,赵云反冷静下来,冼清秋,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徐先生告求。她的折节,反是另一种气度:“罢,倒是我枉做小人了!”叹息,“起来吧,这不是我认识的冼清秋。”他认识的冼清秋是清冷的,带着疏离孑然,仿与人总隔着清晨的薄雾,似远又近。
“多谢将军成全。”清秋收了万福,挺直了身子,才又是那个冼清秋,清清冷冷,不复对着徐先生的□□风,也不复刚刚那般低声折腰,“子龙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总不会平白的来这狱中吧。或者是与清秋把盏的?”她的态度变得倒是快,似是知道赵云答应了不会为难徐先生,便明白他不会反悔,于是回复了往日的样子,不亢不卑。
赵云却暗自舒了口气,这才是冼清秋,他认识的冼清秋,这才是冼清秋该有的样子的。然而他并未曾回答冼清秋的话,而是径自取了徐先生带来的酒壶,为清秋斟了一杯酒。
那酒是黄色的,寻常的米酒,不似清秋酒肆里那般清冽独特。然酒确是香醇的,竟也是陈年佳酿了,徐先生当真舍得。
清秋却有些惊异,万想不到的,赵云竟会亲自为她斟酒。然她仍只是淡淡的说一句:“多谢将军。”全没有对着徐先生那般恭谨。尽管此时的赵云已然是郡吏,徐先生不过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尽管她知道将来的赵云乃是喑呜叱咤的千古名将,而徐先生终将销湮于小小的常山郡,多年后连一介孤坟都留不下。
赵云却容了这样的清秋,似她就该如此,全不会对她的反应有什么不满的。教他不适应的是那个折节的清秋,不是这个孤高的清秋。尽管有些讪讪,不软不硬的碰了个壁,却还是一手一只酒杯,将清秋的顺着铁栅的缝隙递了进去:“我敬冼姑娘一杯。”
“不敢,清秋生受不起。”清秋连杯也不接,只袖着手站着。同样的一句话,对面的人不同,说出来的语气也便不同了。
赵云也不介意,只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依旧举着清秋的杯子:“这一杯,敬姑娘心地善良,即使身陷囹圄,仍不忘为他人排解,甘为徐先生折节。”
“清秋有愧。”冷眼看着,盯着赵云的动作,“清秋心地狠毒,将军当是知道的,不然怎会刻意的引诱了白大小姐,特特的寻了刺客来杀她?”
赵云被梗了一下,早已知道的,她是那般的伶牙俐齿,只是从未在自己身上显过,便忘记了。低下头,复又给自己倒了酒,仍是干了杯:“这一杯,敬冼姑娘孤傲耿介,明知这牢狱有去无回,仍是慷慨来赴,不肯离去。”
“清秋不敢。”略微垂了眼睛,偏了头不去看赵云手中的杯子,故做笑脸,“纵使清秋想要逃离,怕也逃不过将军的枪。不如索性干脆些,或者还能邀个虚名。”
赵云微眯了眼,觉得清秋有些须不对,却一时难以明辨。第三杯继续给自己倒了饮尽:“这一杯,敬姑娘,敬姑娘一直照顾着赵同,赵云,却无以为报。”已然是近似诀别的话了。
赵云本已是认定了冼清秋不会接他的酒的,却话音未落,那酒就被夺了去,进了对面人的口中。
“同儿,是个好孩子。赵家确实教导有方。”清秋领受了这样的一杯,“清秋知道,常山终不是将军久待之地,只希望将军将来出山之后,莫要忽视了同儿才好。他尚且年幼,又只剩了将军一个亲人,将军,千万将他好生安置。”
“赵云,理会的。”
“好了!”清秋随手抛掷了酒杯,竟而升起豪气,“这酒也喝了,话也说了,子龙将军,想问什么,便问吧!”
赵云并没有直接问出想问的问题来,而是默默的给自己斟酒来喝,似乎只有喝了一定的酒之后,才好把话说出口,尽管,他的问题本应该都很简单,也很明了。
如是几次之后,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酒壶,恰碰触了赵云的手。赵云顺着看过去,便见了清秋苍白的脸,和那双隐隐含着无奈与忧伤的眼。只是那些不过是转瞬即逝,琥珀般的眸子便消散了所有的情感。
“将军,有话便说,何必如此?”清秋轻轻的言道。
瞬时,仿佛回了酒肆,那时他们方初识不久,在赵云郁结着寻不到出路的时候,清秋便那样按住赵云的酒坛,对他说“将军,莫醉了”。
两人俱一时错怔,刹那回神,清秋忙收了手,赵云便也放了壶。
“我若问你,关于月魄的事情,你可会回答?”赵云探问,虽则,心中其实约略已经有了答案。
“将军乃是明知故问。”清秋笑了,清清淡淡的,如天边的浮云。
“那想来,关于刺客组织的事情,姑娘更不会说了。”
“若是有人问将军,公孙将军与白马义从,子龙将军可会据实相告,说与人听?”无论,那时怎样的一个组织,做了怎样的事情,若不是想要报复背叛,就不能将情报泄露出去,这是一项为人的准则。何况,刺客就真的那么杀无赦么?在这样一个时代,谁又比谁干净了,“若清秋真的讲了,将军才要确实的防着清秋了。若讲的是实情,那么清秋可还有信用可言?怕将来不知何时,便是连将军也卖了。若讲的是假话,将军又怎么能听信?怕不是要连累了将军,害了白郡守?怎样都是错。便是不说不错。”
“是赵云失礼了。”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的。幸而是这样的结果。若冼清秋真的说了什么,赵云确实反会失望了。再次端起酒杯,竟有几分轻松,“这杯,是我向姑娘赔罪的。”不知不觉间,脸上已然有了些微的笑意,只是他尚未察觉而已。
“清秋不敢。”酒肆的老板娘也跟着端起了杯,饮尽了,“将军,似还有问题想问?”看着赵云欲言又止,清秋便知道,尚未结束。
“确实。”赵云承认,替清秋斟了酒,“姑娘,明明有机会离开的,为何还留在这牢狱之中?便是当初,姑娘大可,大可与,丧魂,一起消失,为何,还要等在酒肆之中,等着,人来拿?”话语之间顿了两顿,是为何?赵云也不曾察觉。虽则,冼清秋的举动并不会教他奇怪,却仍是不解的。在赵云的眼里,已经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怎样的人。若说她磊落,却偏曾是十常侍的刺客,兼且害了白萌萌;可若说她歹毒,却屡屡于手下留情,白萌萌也好,便是丧魂刺杀自己的时候也好,她,都是来制止的那个,不曾真正的参与。是自己错解了她?还是,她隐藏的太好?分不清,辨不明。
“方才清秋不是说了?”清秋低头浅笑,那笑却只在嘴角,不曾进入眼中,“纵使清秋想要逃离,可逃得过将军这杆枪?只怕将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的,清秋可是怕得很呢。”
“冼姑娘,这话说来,难道觉得赵云是会信的?”赵云也不恼,只淡淡的说,“姑娘未免太小看赵云了。”
“那将军以为清秋是如何想的?”清秋反问。
“赵云不知。”实话实说?还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印证他的猜测?
清秋但笑不语,只摇了摇头:“清秋也不知。”有些话,倒是不必说了,反正即使教他明白了又如何?徒留遗憾罢了。反正,这条命,也是不久的了。
清秋这样说着,赵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时便没了话,空气沉滞。
“将军”“姑娘”
似为了打破这沉寂,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即刻俱都停了。
良久,赵云道:“姑娘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