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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堂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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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郡守沉吟着,直到犯人拖着锁链“叮当”钝响,才将他唤回了神,注意到堂下的人。
他早听闻过冼清秋。突然出现在真定的女人,开了家小小的酒肆,卖者奇特的酒。别家的酒都是浊的,米酒,口感略甜。独冼清秋的酒不同,清冽得像小鸣泉的水,却是辣的,一直从唇齿烧至肚腹,劲头惊人。据说冼清秋还做得一手好菜,下酒来正合适。于是那小小的酒肆便开了下来,生意竟还不错的样子。何况,当初赵云的兄长赵霆与夏侯兰都颇照顾,连赵云回来之后都与那酒肆和冼清秋牵扯不断,故而酒肆维系下来,也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至于冼清秋的其他传闻,白郡守只当是些无知愚妇在嚼舌根,却是不信的。毕竟以赵云、赵霆和夏侯兰的声誉,他却是不觉得会结交不堪的女人。
只是,冼清秋各种各样的传闻虽多,独没有一点——倔强固执,藐视公堂。
那带着镣铐的囚犯,此时正挺直的立在堂下,尽管穿着棉衣显得有些臃肿笨拙,却不掩清傲的本色,任衙役怎样推搡,都不肯弯折了膝盖,跪下来。
“堂下何人?”白郡守冷了脸喝问,“因何不跪?”
“民妇冼清秋,见过郡守大人。”不亢不卑,清清淡淡。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却有着绝不低头的傲骨。完全避开下跪的话题,无视了郡守的问题。
如果是在平时,或者白郡守会很激赏这个女人也说不定。然而,此时,他却只会更加的防范着她,猜疑着她。她的出现未免太不是时候,她的行为也未免太可疑了。
“大胆!”白郡守冷笑,“来人,先打上一顿,且看她还硬是不硬!”
衙役应了一声,便来按冼清秋。
赵云一直跟着来的,站在堂外门旁,注意着情况,见白郡守要打,心下竟也有些急。尽管明白冼清秋的本事,然而真的被打下去,怕什么人也是熬不住的,尤其今日的酒肆老板娘还颇不寻常的样子,似乎,虚弱得过分了。刚要上前阻止,却被一阵轻笑震了一下。
笑声来自于被锁着的囚犯——冼清秋。
“好,好,好!”清秋连着说了三个好,并不响亮,却恰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嗯?”白郡守从鼻子里哼出来,紧盯着她,手上一摆,示意衙役且慢,等着冼清秋说话。
清秋看了看自己被锁链勒压得红肿的手腕,扭了扭,有些痛。当然,这点痛,远比不上曾经受的伤,也不算得什么了。她知道白郡守正等着她说话,却偏偏什么也不说。
堂上,一片静谧。
赵云两步来至清秋的身旁,低声轻喝:“冼姑娘!”眼睛正看见清秋的两片嘴唇,竟然泛着青紫。赵云不绝皱了眉,心内疑惑,只不好问出来。
“赵二爷何事?”清秋慢条斯理,平静的问着,仿佛与过去在酒肆中问赵云想喝什么酒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冼姑娘,不可无礼。”赵云耐心的嘱咐着。
清秋听了之后抬眼,向着白郡守言道:“清秋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只是,不跪权势,不跪官府。如有得罪,还请郡守大人见谅。”这话倒不是她原创的,小说电视什么的,以前也是见过的,当时觉得有趣,想不到却用在了今日。只是这话也没有什么差。她自出生开始,就从来不曾跪过。一双膝盖,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弯曲。这是时代的不同,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赵云只能在心内叹息,却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如果说冼清秋从来不曾跪过,那是否,当初在张让的手下做刺客的时候,也不曾跪?那要是怎样的风骨与品格?只是既然有了这等风骨品格,又为何替十常侍当刺客?扑朔迷离的,岂止是这次的事,更是冼清秋这个人。
白郡守颔首:“好,冼清秋,我暂且容你。”刚刚的那番话,倒不像是女子说得出来的,而是凛凛男儿。她,与别的女子大为不同。
“多谢大人。”昂起了头,尽管面色惨白,却不减英气。
赵云算是松了口气,然而仍不敢大意,生怕冼清秋再做出什么来,惹了郡守。怕,自己也保不住她。明知道她犯的是死罪,来至此,也唯有一死而已,但终究不想,她受太多的苦楚。
“冼清秋,我且问你,为何要勾结刺客,行刺白萌萌?意欲何为?”
清秋略垂了头,良久才回答:“便算是清秋嫉妒白小姐吧,故而想杀了白小姐。”
“胡说!这番话,你让我如何信得?”白郡守怒斥。能够在堂上坦然而立,无论如何都不肯下跪的人,会嫉妒自己的女儿?那等胸襟绝不简单。
“大人太高抬我了。”清秋瞥了眼赵云,才说,“儿女情长,总是女子逃不脱的结。”呵,这话,大概也能教人相信了吧。以赵子龙的人品才能,不知几家的女孩心许的,就算多她一个冼清秋,又有何妨?至于这话是真心假意,却是不必计较的了。她的心曾许给了一个人,也只许给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尸骨留在了另一个时代,一个距离常山异常遥远的地方。
白郡守怔了一下,无话可说,心中却仍是存在着疑虑。事实上,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尤其是与刺客相关,而那名刺客,他以前也曾听说过,毕竟,独臂的男人,又使着奇特的弯刀,还是不多见的。那名刺客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的嫉妒而来杀自己的女儿?不对,不对。
“冼清秋,那名刺客何在?”
“民妇不知。”
“那你又是如何找到那名刺客,让他为你杀人?”
“只是偶然遇到,既然知道他是拿钱办事,我当然也乐得轻松。”清秋淡然,“何况白小姐还突然来下了什么战书,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若是不知道加以利用,才是傻的。”轻描淡写的说着,全然认了罪。
“你不辩驳?”白郡守诧异。
“已然被抓了正着,还有何可辩?”清秋半转了身体,侧面对着赵云,“大人,此事清秋一个全认了,还需要再审么?”
“当然要!”白郡守突然挥手屏退了衙役,只留了冼清秋与赵云在,之后才问,“你与月魄,是什么关系?”
白郡守的话,于赵云听来到没有什么,但在清秋的耳中,不啻晴天惊雷。万万料想不到的,便是白郡守居然识得月魄!甚而,或者还知道些自己的什么。往日不堪回首的身份,是否会被揭穿?而一旦揭穿之后,又是否会对他人有所影响?清秋的心中,没有了底,一向淡淡的眼中,也未免多了些乱。
然而于面上,清秋却不能显出来,只故作镇定:“不知郡守大人说的是什么?清秋识浅,孤陋寡闻,倒是不曾见过什么月魄。想来月之精魄,乃是天上的神品,也断不是我这等寻常人见得的,大人此一问,倒是抬举清秋了,实在惭愧得很,倒教大人失望了。”故意曲解了白郡守的意思,只当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转脸反问赵云,“赵二爷可见过?清秋听闻那是金蟾,只长着三条腿的,想来应该是有趣得紧了。若有机会见到,抓来只玩赏也好。”这一通闲扯,清秋希望能惑乱了白郡守,不教他继续在自己的身份上纠缠。
赵云抿了嘴一言不发。即使是他也听得出来那“月魄”怕是一个人的,冼清秋显见得是故意曲解了。这其中,怕有什么原委也不一定的,或者,还牵连着更深更复杂的事情。
“冼清秋,你不必装傻。”白郡守冷哼,露出不屑的表情,隐隐还夹着悲忿,“若是你真不识得月魄,又怎会请得动丧魂?据我所知,丧魂乃是月魄手下爱将,如若没有月魄的命令,是绝不会替任何人杀人的。他这个人,听闻最是心狠手辣之辈,却对月魄极为忠心,更不会轻易出手。冼清秋,你若真的不认得他们,不是与他们关系密切,又怎可能劳动到丧魂出手?还是对我那没有任何威胁,什么也做不了的女儿呢?”
冼清秋立刻寒了脸,显见得,白郡守对月魄决然是有所了解的,既是如此,便断不肯信了自己认罪的那一套说辞了。只是不知,他究竟知道多少,又与月魄是什么关系。这位白郡守,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些事情,都至关重要。此时的她有些后悔,不该与丧魂交易,服了那药。怕只怕,月魄连这些都算到了,轻易的便将她引入了圈套,或者,连赵云也是被计算了的?月魄的心肠算计有多么狠毒,清秋一清二楚。如今却想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好且先看看。然而,若真有变故,她却一毫胜算也没有了,先机早失。
“敢问大人,月魄是何人?大人又为何知道那月魄?与月魄是何关系?”问出了清秋心中疑问的,不是酒肆的老板娘,而是赵云。他虽不曾听过月魄这个名字,却知道清秋昔日的身份,以及清秋与丧魂的联系。既然丧魂是月魄爱将,想来应该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了。白郡守身为当朝官吏,一郡之首,竟然会知道此刻组织首领的名字,甚而颇有些了解的样子。这反而比冼清秋还更加可疑。这样想着的时候,赵云不觉略上前一步,恰半拦在清秋的身前,竟成了遮护的模样。他自己尚未觉察,实则颇为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