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如故人如旧》懒摇羽扇

36、这什么，好难吃

　　朦胧中，穆玄清看到水无痕往那几名奄奄一息的监工身上踹了几脚，又拿着鞭子抽打工匠，嘴里不知道骂着什么。工匠慌慌张张将锻造好的兵器装上独轮车，往一个窄小的洞口运。
　　原来这石楼下居然还有机关？
　　水自乾突然感觉小腿一阵剧痛。他低下头看，小腿上居然中了一箭。他惊讶地发现，射箭之人居然是穆玄清。
　　他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射箭？
　　顾不上腿上的伤痛，水自乾一瘸一拐就想跑。
　　穆玄清又是一箭，他直接跪了下来，再也走不了了。
　　“你不是中毒了吗？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水自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此时陈都督带着官兵赶到，灭了火，捆住水无痕，又把监工及一众工匠带回审问。
　　田疏芳焦急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着浑身是伤的穆玄清，田疏芳的眼中满是心疼，只觉得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你来了……”穆玄清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穆玄清翻了个身，想要起夜，惊动了一直在床旁守护的田疏芳。
　　“你醒了？”田疏芳瞬间从瞌睡中清醒。
　　“嗯……”穆玄清坐起来，“我睡了多久啊？”
　　“五个时辰了。”
　　“你一直在旁边守着我？”
　　“也不是，中途还出去煎了药喂给你。”
　　难怪觉得嘴里有点苦，穆玄清摸摸自己的喉咙，“那什么，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倒显得见外了。”
　　“你为何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田疏芳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愤怒。
　　“哎呀，也没有啦！”穆玄清想抽回自己的手，怎耐田疏芳抓得太紧，动弹不得。
　　“没有？那水自乾都说了，你当时身处火海，还被绑着，断然是脱不了身的。看你满手烫伤的水泡，发红的皮肤，还有被烧的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上还有许多灰尘，想来，你定是强忍疼痛，以火烧断绳索，然后就地打滚灭了身上的火。见那水自乾要逃走，又勉强拉弓射他。你已经中毒了，他跑便跑了，你何故要赌上自己的命？”
　　田疏芳的眼睛密布血丝，此刻更像一头要吃了人的狮子。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
　　的确，他当时只是想着断不能让水自乾逃出生天，因此只是拼了命的想阻止他。当时中毒后若不是力气不够，只怕就不只是射进肉里，而是直接穿腿而过了。
　　“疼、疼、疼……”穆玄清喊道。
　　这回真不是装的。
　　田疏芳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到他伤口处了，终于放了手，往他嘴里塞进一颗黑色的药丸。
　　穆玄清吞下了才顾及问，“这什么啊？好难吃！”
　　“这是我师傅秘制的解毒丸，被我加了一味药，重新制作，正好拿来解你这毒。”
　　服用后，穆玄清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便又睡了。
　　次日一早，穆玄清便在院子里练剑。
　　“玄清好功夫！”陈都督自院外而入。
　　“世伯。”穆玄清收剑。
　　“看你手臂孔武有力，想必已是大好了。”
　　“多谢世伯挂念，已全然恢复了。”
　　“疏芳这孩子，不愧是老神医的徒弟。”陈都督满意地点点头，“水无痕一案，我已禀明国主。水自乾意欲谋反，证据确凿，令诛九族，择日问斩，参与工匠及一众人等全部流放。”
　　“水自乾着实可恨，只是可惜那批工匠，所造兵器竟然比我大朝锻器局只是稍逊一筹。若是能为我大朝国主所用，必能造出更好的兵器。”穆玄清一片惋惜之情。
　　“错了便是错了，想要走回头路，已是不能了。”陈都督像是已经司空见惯，“玄清，此后这天青城将由蘼芜城城主接管。你破获水自乾谋反一案，功劳不小，国主已下旨，让你做我岭南军营中的参将，居于副将之下，如何？”
　　“谨遵圣命。”穆玄清合手行礼。
　　关于父亲的死，岭南这边已经结束了。朝中那位，他一定不会放过。只是，他现在还毫无头绪。
　　在世人心中，穆玄清已死。他只能继续留在岭南，想要以后风风光光的回去，只怕是难了。
　　陈都督先是带穆玄清走了一遍军营，接着把穆玄清介绍给将军和两位副将相识，便先行离开了。
　　陈都督走后，将军很快也进入营帐中处理公事。两名副将带着穆玄清去了演武场。
　　岭南军营共有四种兵，分别是长枪兵、弓箭兵、戟兵、轻骑兵。因岭南地势多陡峻，因此并无车兵。而穆玄清所去的演武场，便是长枪兵所在。
　　“好了好了，大家都停一停！”秦副将敲了几声锣，“这位是今日新来的陈参将，他便是那抓获水无痕之人。今后大家都听他的指挥！”语毕，扫视全场。
　　望着这张崭新的面孔，下方的目光中有怀疑，有嘲笑，还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怎么回事？此为军令！尔等还不听令？”吴副将愤怒一吼，眼里却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底下这些士兵可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军纪是这几种兵里最差的，也是最有本领的。也只有他和秦副将能驾驭的住。不要以为你陈玄是陈都督的儿子，就可以让他们俯首听令。
　　“副将息怒！”人群中站出来一名健硕的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穆玄清，“我等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若让我们今后听他指挥，还须看看他的本领，够不够资格。”
　　台下一阵哄笑。
　　“大胆！你们难道连本副将的话都不听了吗？”吴副将斥责道。
　　下方人不为所动。
　　“你叫什么名字？”穆玄清慢悠悠开口。
　　“本姓顾，单名一个翼字。”顾翼不慌不忙。
　　“好，你上来。还有谁？”穆玄清凝视下方。
　　又陆陆续续上来九人。
　　“你们十个一起上。我们不用刀剑，以免伤及性命。只是比试，点到为止！”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顾翼摩擦双拳，率先出击，其余九人快速跟上，将穆玄清围在中间。
　　穆玄清轻松便踩着一人的肩膀跃向空中，再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想要从侧面下手，谁知被看透，顾翼再次向他袭来，他拉过旁边一人，挡在面前，顾翼紧急收手。
　　几乎是一瞬间，穆玄清将另外九人打得倒地不起，只有顾翼还强撑着，不肯低头。
　　“好样的！军中似你这般坚韧的，多多益善。”
　　“多谢陈参将夸奖！”顾翼抹了抹嘴角的血，对准穆玄清的肩部又是一击。
　　反被穆玄清倒扣双手，动弹不得，“顾翼兄弟，多有得罪。”
　　顾翼一声不吭，仍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九人皆起身拜道，“今后任凭陈参将调遣。”
　　穆玄清松开顾翼，继续审视着下方，“还有没有？”
　　底下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去。
　　“过了今日，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鸦雀无声。
　　“好！看来你们是认可本参将了。如此，愿我们以后通力协作，奋勇杀敌，共卫这岭南！”
　　“好！好！”台下士兵纷纷扬起手中长枪，一片喝彩声。
　　穆玄清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在这些人身上，他感受到了高昂的士气。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是面对敌军时恨不得把他们撕碎的怒吼，是保家卫国时的所向披靡。
　　他与他们同吃同住同睡，队伍里没有他不识得的面孔，每个人的底细脾气秉性他都一清二楚。渐渐地，他们越来越信服他。他还给他们队伍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震天营”，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一日，岭南边防传来急报，屠龙军来犯。穆玄清带着他们冲锋在前，共斩获敌首千余名。而震天营只阵亡数十名。
　　此后，士气更盛，震天营名气大噪，敌人闻风丧胆。一时间，穆玄清成了岭南的英雄。
　　大雪漫漫，天下皆白。
　　是日，结束军营的训练后，闲来无事，穆玄清便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田疏芳，邀他去湖心亭赏雪。
　　田疏芳早早便去等候。
　　湖心亭距离岸边还有数丈远。去往湖心亭的水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栈道，上面的积雪已被田疏芳扫去，只聚了薄薄一层雪。
　　雪“簌簌”落下，田疏芳坐于亭内石凳上，温着酒。
　　忽闻得几声“嘎吱嘎吱”，他一抬头，对上穆玄清的笑脸。
　　穆玄清一身黑色的斗篷，上方散落一层洁白的雪。他撑着一把金色油纸伞，抖了抖伞上的雪，把它收到一边。又从怀中掏出热气腾腾的酥油饼，“里边夹了肉的，尝尝。”
　　田疏芳接过咬了一口，酥脆生香，“多谢！”
　　“哎，你我之间，不可如此客气啊！”穆玄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倒了两杯酒，“好久不见，今日共赏雪景，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太阳出来了。”田疏芳望着远方出神。
　　万丈金光从天而降，倾倒在白茫茫的山上，圣洁而神秘。
　　“如此美景，当痛饮一杯！”穆玄清端着酒杯，对着太阳一饮而尽。阳光透过他的发丝，照在田疏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