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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祸梦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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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祸梦鬼
从沈家祠堂回来,林行白就病了。
发起了高烧,沈众让家庭医生来给他输液。林行白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病怏怏地吐着气,看到沈众来了,立刻打起精神,抬起没输液的手,颤颤巍巍道:“沈众你可真歹毒,我刚到你家第一天,这煞气就上身了。”
“还知道骂我,这不是挺精神的吗?”沈众乐了,抱着平板在他房间沙发上坐下。
林行白见他坐着不走,烦厌道:“你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
沈众“啧”了一声,歪过头看他,打趣道:“你这病人火气还真大。”
林行白快被气死,恰好这时,沈观南还不在。他呼出浊气,忍着头疼,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许是因为刚才吃的退烧药缘故,林行白没多久便觉得困倦,双眼不由自主合上了。
林行白是被叫醒的,他恍惚睁开眼,脸上盖着的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啪嗒”一声。
他睁大眼,四周的光洒在他的脸色,琥珀色的瞳仁几乎透明。
“哥,快来吃葡萄。”沈观南的声音就在耳边,林行白木讷地转过头。
还是在沈家的小院里,沈观南站在葡萄藤架下,手里拿了一小把葡萄,都没洗,用袖子擦了一下,往嘴里丢。
林行白听到林让说:“观南,那很脏的。”
他僵硬转头,见林让坐在藤椅上,而他身边坐着的竟然是自己。
林行白一时反应不过来,身体就似乎被一股力推着往前走。他走到了沈观南面前,发出声音,“我这院子里的葡萄都快被你给薅光了。”
“哥,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吃了两粒。”沈观南夸张大叫。
林行白看着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脸,突然想伸手去碰碰。
可就在他即将碰到沈观南的刹那,四周光影骤然变暗,院中的葡萄架、坐在藤椅上的哥哥还有那沉默的自己,如沧海一粟般消失。
只剩下他和沈观南对立着,他们彼此相望,沈观南脸上的笑逐渐褪去,变得冷酷诡异。
“观南……”
林行白喊着沈观南的名字,对方却没有理会,只是冷冷看着他。
“都怪你!”
一声大吼,林行白的身体剧痛,那仿佛是身体两百多块骨头都断裂的疼,全身上下,指甲盖都在发麻发疼。
他受不了地大叫,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辆失控的车内。
车头撞击,翻入悬崖,七零八碎的车子残骸里,是他苟且的生命。
他竭尽全力拼了命想要活下去,他从车子里一点点爬了出来,靠在碎石上喘息。
“沈众……救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让林行白回神。
他似乎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他努力地睁开被鲜血黏在一起的眼睛,在模糊的鲜红的世界里,他看到了还被困在车里的哥哥。
他想回头,想爬回去,可是已经晚了。
林行白就这样,看着车子燃烧,看着他的哥哥被困在了那方寸里,被留在了那烈火地狱里,成了一具人间尸骸。
痛苦无法言明,自责悔恨如潮水淹没了他。
林行白像一脚踏入沼泽的人,不停下陷,无法呼吸,无法呼救,逐渐僵硬。
“行小白……醒醒……”
身体被不停摇晃,林行白慢慢挣开眼。
沈众的脸与沈观南重合,半透明的魂魄长吁一口气,飘到他的身后,搂住了他,“吓死我了。”
沈众低声问:“你还好吗?”
林行白微微侧头,迎上沈众的目光,“我做了梦,梦里我成为了你。”
沈众收敛神色,看着似乎并不惊讶。
林行白闭上眼又睁开,沉默忍耐了数秒,他平复语气道:“你知道吗?我哥被送进医院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头发、指甲全都没了。”
沈众喉结颤抖,“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哥其实早该醒了,可医生告诉我,不是他醒不了,而是他不愿意醒过来。”
“我知道。”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林行白盯着他的脸,吸入一口气,沉沉闷在胸腔,压着喉咙问:“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梦中。”
“那不是梦,是鬼。”沈众抿唇,“有一种叫做祸梦的鬼,喜欢在人熟睡时,钻入他的思绪里,用他所经历的灾难祸事来反反复复在他脑中重演。它们喜食人类的悔恨痛苦和恐惧。”
“行小白,你替我挡煞,那祸梦鬼便入了你的梦,让你感受到了我的痛楚。”
林行白不语,只觉得后背微微发凉。
他慢慢蜷缩起,又听沈众说:“这还只是刚开始。”
“厄运……会接连不断……找上你。”
林行白笑了,讥嘲看他,伸直食指,抵在沈众的心口,“我不怕,因为最大的厄运,已经被我碰到了。”
……
“哥,和你说个事,我和沈众结了个婚。”
“咱妈真是个人才,沈家给钱给你治疗,她就把我直接卖给沈家了。”
“其实,她和我说明白,我也不会拒绝,可她不应该把我骗回来。”
明亮的病房内,林行白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曾经姣好的面容只剩下疤痕增生,一块块肉疙瘩似的,堆在那骨头之上。
林行白缓缓伸手,指尖划过那破破烂烂的皮肤,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晚上林行白又做了噩梦,一整夜他都以沈众的视角在黑暗里疾奔,身后是一辆辆从天摔下来的车。车子坠下的刹那,他看得分明,一个个他哥在副驾驶里被火灼烧。
一遍又一遍,他想逃,却逃不掉。
他被沈观南叫醒,醒来时,泪流满面。
沈观南哄着他,双手捧起他的脸,替他擦拭脸上的眼泪。
“祸梦鬼是很麻烦的,它会钻到你的心里,让你一遍遍重温你最痛苦的事。”
“可这不是我的记忆,是沈众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得让他对你哥的事释怀。”沈观南在他湿哒哒的脸上吻着,“小白,你不要生气,可这个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我宁愿不睡觉,都不会让沈众释然。”
在沈家住了大概两周,林行白这些日子,总共加起来睡不过二十小时。沈众倒是神清气爽,他最近飞了一趟加拿大,回来时给林行白带了一堆巧克力。
林行白昏沉沉坐在他对面,看着放在面前的巧克力,疲倦道:“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
“我就是爱吃这些,才长蛀牙的。”林行白的舌头抵着后槽牙,“我现在不碰甜食了。”
沈众似乎是第一次碰到送人礼物被拒绝的情况,有些无措。
“噗嗤,第一次见我哥吃瘪,小白真有你的。”边上沈观南飘到沈众身边,盯着他的脸,幸灾乐祸。
林行白脸色不好,他刚想说话,就觉得一阵眩晕。他的身体摇晃,硬生生往一侧栽倒。
沈观南想去扶,可林行白的身体却穿过了他。
是沈众接住了沈观南,他被抱到了床上,
沈观南飘到角落,看着他们。
沈众皱起眉,打量着林行白的脸色,问:“你有多久没睡了?”
“一睡就会梦到我哥在车里被烧着,不想睡,难受。”林行白缩到被子里,不由自主磕上的眼皮又被他努力撑开。
他用手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用力揉搓的手却在下一秒被抓住,沈众拉开他的手。
“你做什么?”林行白挣扎,沈众却没放开他。
“我知道怎么让你安心睡觉,不被祸梦鬼纠缠。”
“什么法子?”
沈众把他拉到自己怀中,而后自己的身体顺势倒在床上。蓬松柔软的床被下陷,林行白的意识刹那空白后,才发现自己倒在沈众身上。
他们的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四目相对,沈众低声道:“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