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深情留不住》望舒卿

2、第 2 篇

　　这是一个很不平凡的一天。

　　诛仙台上，我的剑还滴着血，血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在整个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周围围着一群人，都在默契地不出声，安静地用敬佩但复杂地眼神看着我。

　　人群里，不知谁欢呼了一声。

　　“恭喜虞掌门！”

　　随后，淅淅沥沥的喝彩声响起，齐齐欢呼掌门及位。

　　是啊，我当上掌门了，就在刚刚。

　　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呢，我甚至恍惚到拿不起剑。

　　他们都在为我庆祝，而我这个当事人却理解不了。

　　我顺着剑的方向低头，我的师姐我的爱人无声地躺在血泊里，失去了呼吸。

　　“虞姐姐，你还在愣着干嘛，赶紧去接受掌门封印吧。”

　　小师妹一蹦一跳靠近我，拉着我的手臂就往前走。

　　我愣愣地被她拉着，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发丝胡乱地在空中飘散，而我在这样庄严的时刻，突然想起，每次师傅罚我，我的师姐也喜欢这样拉着我往前走，而说要罚我的师傅只能在扯着胡子在后边叹气。那时，也是这样微凉的天气，微风吹动她的发梢，她拉着我的手，笑得灿烂。

　　那时我在想什么呢，被她拉着手往前跑动的时候，被她的发丝抚摸到脸庞的时候，我也许在想大概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师姐更好的人了吧……

　　“虞掌门，你觉得怎么样？”

　　秦长老背着手站在殿前，微笑地满意地看着新入门的弟子。而他打算将这名弟子交给我教授。

　　我坐在掌门之位上，恹恹地抬起眼皮，我只肖一眼便看出这名弟子天赋不足，资质平庸，在大道上想来不会有很大作为。

　　于是，我拒绝了秦长老，当着所有人的面，径直走开。

　　“虞掌门留步！求掌门收我做弟子！”

　　那名弟子扯住了我的衣服，我停了下来。

　　其实，如果我想走，有万千种方法不让她拉住我。没有人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也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任何事，从前如此，以后亦是这样。经过那名弟子旁，我察觉了她的动作，可我并没有避开。

　　“求掌门收我做弟子！”

　　她仰着脸，那双祈求的眼睛望着我。

　　是啊，我怎么不避开呢……可实在太像了，太像师姐了。那双眼睛像，那气质像，那五官像，就连天赋都是一样。

　　从前，师傅对我说，师姐天赋不足，资质平庸，而我天子骄子，资质非凡，以后若发生什么事，记得要好好保护师姐。

　　我当时笑着对师傅说，放心吧师傅，师姐就是我的家人，我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护住师姐的……

　　可到头来，我不仅违背了承诺，还……亲手杀了师姐。

　　这名弟子叫若简。我把收入门下，教她适合她修炼的功法。可是，我常常避免和她接触，一年下来，除了辅导功法，我经常见不到人。

　　我知道我在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师傅，然而我只要一看到若简，就会想到师姐，她们实在太像了……有时候我甚至会疑惑，长老为什么会收下那么像师姐的弟子，他们不是最讨厌师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吗？

　　可我也仅仅只是困惑，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师姐走后，我对许多事都没兴趣，我常常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可我不是在修炼，我只是在发呆，我在想自己可以做什么呢？

　　然而我又想，我好像什么都不想做了。太累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整年后，我开始出现幻觉。在幻觉里，师姐常常坐在我旁边和我说话，有时也会用温柔又严厉的声音警告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而我当然是笑嘻嘻地听师姐的话，就像以前一样。

　　“虞溪！这个不能吃的！”

　　我刚拿起摆在桌上的食物，就被师姐一把握住手腕。

　　我听见师姐生气地对我说：“虞溪，多大人了啊，就随随便便吃这个，你知道这里面被下了毒嘛？”

　　而我愣住了：“师姐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毒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毒就是我下的！就是最近老鼠可多了嘛。”

　　最后那毒我没有吃下去，老鼠也没有，当然了最后是我帮师姐赶走了所有老鼠。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若简在我眼前挥手，我才回过神来，却见她手上拿着糕点。

　　我一惊，握住她手：“别吃，里面有毒！”

　　若简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师傅，这是我做的糕点，怎么可能有毒嘛，而且我已经吃了好几块了。”

　　我松了口气，又紧绷着，沉默了一会才说：“是啊，怎么可能有毒呢……”

　　毕竟，师姐都已经不在了……

　　“都说了，别熬夜，更何况你身上都有伤，还不好好休息！”

　　灯光下，师姐皱着眉头看我，我坐在窗前，侧过头望着她，一双美目盯着我，好像我不好好休息她就要使用强制手段让我休息。

　　我悲伤地看着她：“师姐，我就想不好好休息，让我任性一回吧。”

　　师姐气急，一向温柔的她也会抓着我的手腕，强硬地把我往床上拖。

　　“不行，你伤还没好呢。”

　　她指了指我手心里被剑划伤的伤口。

　　此刻，那里已经渗出血了，包扎的绷带都已经被浸红。

　　“痛不痛啊？”师姐垂泪，低着头轻轻替我包扎。

　　我早已经泪流满面，师姐你问我痛不痛，可是你可知道吗？这伤是我杀你时留下的伤，我使用术法刻意不让它康复。你问我痛不痛，那你呢？我将剑刺入你身体的那刻，你肯定很痛吧……

　　这几年，师姐常常来陪着我，我时而开心时而难过。开心的是师姐还愿意来看我，难过的是师姐早就已经不在了，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是我的幻觉。

　　“虞掌门，你看着办吧！”

　　秦长老把剑扔到地上，剑旁边是一个魔道卧底，这个卧底我也认识，是若简。

　　周围围了许多人，我站在正中心，风呼呼地往脸上吹。

　　许多人催促我快行动，称魔徒不可留，斩无赦。

　　只有我想到，这个场景多么熟悉啊。我的师姐，她不就是被扔在这里，一群人看着我逼我杀了她吗？

　　我蹲下身，捡起那把剑。蹲下的时候，我和若简对视，她的眼神好悲伤，无奈又痛苦。

　　我突然愣住，师姐那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我的吗？可是我那时候根本不敢看她，也完全没看到她的眼神。

　　我只是举起那把师姐擦过无数遍的剑，然后把它刺入师姐身体。

　　我冷漠吗？我觉得我好冷漠。可是我做错了吗？杀了一个魔人，维护了正道的和平。我以前觉得，我是大义灭亲，可是如今，我举剑的手在颤抖。

　　若简侧过脸，不再和我对视。

　　虞溪啊虞溪，你这次的选择又是什么呢。

　　“掌门，快动手啊！”

　　“虞溪快动手啊！”

　　“小溪，你看师姐炼制的丹药，终于成功了！”

　　“小溪，师傅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为什么他这么反对我炼丹呢？”

　　“小溪，我又成功了！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小溪，我好痛！小溪，我还是没有办法炼制解药！”

　　“师姐，没关系，你是我的家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你。”

　　画面一转，师姐穿着红裳，对镜梳妆。

　　“小溪，我爱你。”

　　“师姐我也爱你。”

　　我头疼欲裂，那些失去的记忆一一回来。

　　原来，师姐不仅是我师姐，也是我的爱人我的妻子。

　　原来，我亲手杀了我亲口承诺要保护的人。

　　原来，我才是那个卑鄙之人。

　　失信之人，可不是卑鄙吗？

　　“虞掌门，你还在等什么？”

　　是啊，等什么呢？

　　我看着远方，朦胧间，大女孩在拉着一个小女孩跑，身后，一个老头还在怒气腾腾扯着胡子。

　　她们好快乐，在这里都可以听见她们的笑声，好悦耳，好怀念啊。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记忆又是最可靠的东西。

　　我拿起那把剑，指腹忍不住摩挲了几下。

　　剑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狼狈得不行。

　　“虞掌门！”

　　好啊，如你们所愿。

　　电光火石间，我把剑刺入自己心脏，倒下之后，我看到这世界已经变得没有色彩，或许，早在师姐死后，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