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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5章 ...

  •   5/我愿将一切美好都说与你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蒙终于从痛苦的漩涡间分离出一缕自我,祂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认知,只能隐约感受到兄长正抱着自己,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背。他有些想要抬头睁眼看看对方,但身体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力气支撑祂做完这个动作,察觉到祂想法的亚当将阿蒙往自己身上抱了抱,阿蒙一直比亚当瘦,加上现在展露了大半个神话生物形态,仅有三分之一不到的成分还在艰难维持着模仿人类的少年模样,一闪而过的想法在亚当的拥抱里得以完成。阿蒙转了转眼珠,亚当的状态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祂也释放着半边神话生物形态,身体多处龙化的部位焦枯到开裂,显然祂也被伤得不轻。
      这是祂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经历虚弱。
      神子诞生时,正是造物主开启光辉纪元的第三日。虽然祂们曾有过跟随父亲一起出战,或是独立完成对地方的清理与平叛任务的经历,但这些活动对于出生便站在众生之巅的祂们而言轻而易举,纵然有过疏忽大意的惊险时刻,却从未有任何存在可以威胁到祂们的性命,祂们的背后有为战争而生的梅迪奇,有能窥见命运的乌洛琉斯,有天国的副君萨斯利尔,有创造一切的造物主。
      “……亚当。”
      “我在。”
      “这是哪?”阿蒙没力气再开口,少见的完全敞开意识,任由比自己清醒些的亚当读取。
      “我们现在在切尔诺贝利,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祂在阿蒙的潜意识大海里回答。
      阿蒙想起来了,切尔诺贝利,父亲曾带祂们来过这里,说这里是祂诞生的地方。神国里如果看不到父亲,那么祂多半是来这里进行研究。埋头研究的祂谁也不理会,谁也不会见,那怕是祂们兄弟俩,父亲也不会因此敞开门,一切总得等父亲主动从他的研究所里出来才行。
      阿蒙想进去探究一二,却被父亲阻止,那时祂好奇极了,连连询问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去,父亲轻叹一声,揉了揉他的小卷发,说,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可以进来。那时的阿蒙完全想不到伟大的父亲会“不在”,祂放弃自己暗中试图开门的小动作,有些郁闷的说,您就是不想让我进去。亚当虽然有着作为作家对一切泰然处之的基本素养,但听到父亲这番言论,素来平静的表情下展露了些许符合年龄的忧虑。父亲笑了笑,有力的手臂各抱起一个孩子,巧妙地用动作结束了这个话题。
      梅迪奇……说起来梅迪奇呢。
      大脑配合的提供了出事前的记忆,混乱的画面差点让阿蒙好不容易拼凑了些的意识再度爆裂开来。震耳欲聋的怒吼,淹没天空与海洋的神血,暴怒到极致的梅迪奇展现的巨人形态比任何时刻都更具压迫力,红得滚烫而摄人心魄,霎时祂的视野内犹如世界垂降鲜血的幕布。
      梅迪奇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狂——“叛徒!你们这群叛徒!你们竟然对主——!”
      祂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祂只是看了看墙上宴会的壁画,觉得这跟当下安静的神国完全不同,便任由本能引领自己,像往常一样在父亲偌大的国土中漫游,寻找些热闹,或者能够诞生乐趣的错误。伯特利和所罗门最近被萨斯利尔安排了换防的任务,躲着自己的雅各和索罗亚斯德无影无踪,祂慢悠悠地到处乱逛,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落在灰雾边无人问津的“奇迹师”非凡特性,正本能的想要吃下时,却又突然没了兴致,最后仅是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收起这份特性。
      这段时间神国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不少城邦的人被安排迁移改居,许多天使忙碌于此,而素来张狂的梅迪奇竟为了不引人注目,每次来都会有意掩盖行踪,作为长期征战的大将,梅迪奇的潜入能力丝毫不亚于阿蒙寄生微生物的水平,祂难以找到梅迪奇,正试图做些小动作跟踪梅迪奇时,冷不防被萨斯利尔给抓住,萨斯利尔知晓这只会激发祂的好奇心,便干脆将祂最擅长的几个能力给封印了起来,并丢给祂一大摞神国发展的任务勒令阿蒙去做。阿蒙从不是神国里最乖乖听话的好孩子,祂表面连连答应,转头就把任务往自己信徒们手中一丢,跑去找了兄弟亚当,结果祂发现亚当除了每日帮助父亲和萨斯利尔处理神国的事务外,最近正埋头创作。亚当跟其他的天使们不同,祂格外受到人们的亲近,毕竟亚当平日里乐于去各个城邦巡视,或是化作普通人跟众人一起劳动,或是会认真倾听信徒们的倾诉,力所能及的将所有祂认为是“有益”或是“善”的祈求通通实现。人们所许下的愿望,绝大多数亚当都可以靠空想实现。
      熟练地反复偷窃距离,思考起对这个非凡特性的处置,是吃了好,还是做个有意思的封印物玩好,祂感知了下命运,意外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祂思考这有些像奥赛库斯那家伙拙劣模仿的光热,但更有股父亲身上的温度。难不成之后能拜托父亲帮我做个有意思的东西,奇迹师的特性能让父亲制作出“生产奇迹的机器”?阿蒙生出些许期待,祂命令各地的分身和信徒们向祂汇报一下附近的情况。然而少见的是,无论是哪个城邦的阿蒙和信徒,都说没听到或看到父亲的踪影,阿蒙感觉到丝丝不对劲和不安。不知不觉间,某些无形的吸引力驱使阿蒙朝海岸奔去。
      ——所见到的这一切是什么?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正在围杀祂父亲吗?不,如果只是这样,祂敢肯定哪怕祂们加在一起也敌不过父亲才对,父亲回收了权柄,是序列之上的伟大存在,可眼前卑劣的祂们竟贪婪地分食了父亲。阿蒙站在海岸边,狂风将祂宽大的长袍卷成一团,帽子被吹飞,祂的目光难以从惨遭分肢的父亲身上离开。只见没了神躯,化作一道纯粹光芒的父亲在此刻也望向了祂,嘴巴翕动,低沉的嗓音说出了一个祂的根源无比熟悉的词语。
      祂顿时丧失一切行动能力,思考被迫被拉得极长。无数交叠的呓语充斥身体上下,剧痛猛烈冲击祂的意识。电闪雷鸣间,变得漆黑的外界将祂隔绝开,大地在震颤,海洋在咆哮,祂无力干涉外界,无法操纵时间的指针,单片眼镜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此刻阿蒙甚至无法管理失控的身体。在一片疯狂的混乱和光芒中,祂被动的借由眼镜,倏地看到了命运掠起的一道影子——或者说,那是一个细小的,但是无法忽略的Bug。
      它戏弄了一切,在谁也想不到的时刻轰然爆炸,俯瞰一切,嘲笑着被卷入其中的所有人。
      “阿蒙!阿蒙!”
      祂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可祂没办法回应,只能愕然地注视在一片漆黑中愈来愈近的光。头顶上方温暖的太阳分明是祂父亲平等的赐予万物的光,此刻竟成为了伤害祂的一部分。不知从哪来匆匆赶来的亚当展露神话形态,比落雷和烈阳更快地含住即将完全崩散成一堆时之虫的阿蒙,忍受剧痛的同时带着丧失意识的阿蒙急速逃离。祂的意识仅停留在了最后一刻。
      “父亲呢?”阿蒙努力将问题无声说出口。
      亚当冷静的回答道:“父亲死了,祂的负面人格和倒吊人唯一性得以融合,目前大概在梅迪奇和乌洛琉斯那边,但我现在不能带你过去,列奥德罗,奥赛库斯,赫拉伯根相继成神,正在追杀祂们,那边并不安全。”
      过往的生活顺遂到阿蒙无法理解那些负面的认知,祂从不会有失望落空的情绪,可现在袭来的感情比简单的失望落空还要跟更为可怖汹涌。
      阿蒙想要翘一下唇角,没能成功,祂沉默着闭上眼,任由亚当抱住自己继续释放安抚。现在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只是那些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事亚当已经告诉了祂,祂的态度,祂们的伤势,此刻祂们终于进入父亲封闭的研究所内,这件事本身就已呈现给祂此刻祂最不想要的答案。
      亚当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祂看着怀里的弟弟……或者说,自己的孩子,向来淡然的神情里多出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苦痛。现在祂的状态比看起来的还要更加糟糕,安抚不仅是在给阿蒙,也是在给祂自己用,亚当生来便是祂分离的纯粹神性的一角,加上观众途径的影响,冷静应该是祂的常态才对,可此刻胸口依旧在燃烧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祂算了一切,考虑了那么多种可能性,准备了那么多应付意外的后手,却独独没想到他信任的天使们会背叛祂,一路带到大的孩子们会争相分食祂的身躯。
      自祂从亚当体内觉醒,先前一直处于封印中的庞大记忆尽数灌入进祂的意识之中,旧日的意识对天使之王的精神干扰极其强烈,而萨斯利尔那部分的堕落气息现在还在剧烈膨胀,祂从神性分身中一苏醒,躯体便已控制不住的发生龙化和失控迹象。来不及平衡自己的状态,想着自己在死前看到的伫立在海边半失控的阿蒙,祂急忙从神国出发,朝海岸边飞奔。
      然而才从神殿奔出,祂便听到身后神殿接二连三的崩坍声和人们的尖叫,祂立即抬手阻隔了巨石的掉落,本能地想要庇护神国的子民们,却不想看到自己露出神话形态的某个高序列信徒瞬间在自己眼前爆裂成一滩血水。祂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正在疯狂加倍,完全失去把控的这场神战所波及的范围比祂预料的还要更大,那个临时紧急融合的自己此刻正作为诞生的新神,和其他三神一起朝世界蔓延自然异变。堕落的气息剧烈震荡,从天而降的雷霆和烈阳肆虐大地,邪恶的诅咒成片蔓延。一路过来祂所目击的尽是自己庇护的人类齐齐仰头,哑然看向变色了的天空,祂们还以为是神和天使们的指示,连忙跪下赞美祈祷。纵然他们不知晓自己已然陨落的现实,真实的不安和惶恐依旧在集体潜意识大海里指数暴增。
      状态极差的祂灵性消耗就跟破开了大洞的水罐一般,几次呼吸后匆匆赶到海岸边时,三个介乎于天使之王和神明的叛徒已经能在应付梅迪奇和乌洛琉斯的攻击之余,向阿蒙投去凶狠的攻击,祂想也不想,立即放任体内压抑的失控蔓延,借助这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拔高速度,连带土地和海水一并含下自己的孩子,正面硬吃了几道雷霆闪电。
      祂没急着离开,反往乌洛琉斯和梅迪奇保护的自己的残躯身边冲去,同样狼藉的乌洛琉斯给祂和阿蒙施加了几个效果极其有限的重启,失控暂时稍微得到缓解,祂和漆黑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在漆黑的自己即将动作前,先手将刚刚从体内凝成的石板拿走,并瞬间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现给在场所有人,趁祂们纷纷仓促寻找自己序列的上升未来的瞬间,巨人状态下的梅迪奇抓住亚当躯体的一角,用背抗下烈阳和知识的下意识攻击,反手将龙躯的祂用力朝内陆一抛。祂注视着自己信赖的右手与怒火,此刻依旧坚定的灼灼双眸,心绪稍微得到安抚,将祂忙于保护自己和阿蒙,没能立即看到的知识灌入祂的脑海。逃脱前祂已顺利完成对来势汹汹的三神隐蔽施加的瘟疫风暴和战斗催眠,虽然不见得多有效,但足够争取祂们带着漆黑的自己暂时脱离战场。
      迅疾开启心理学隐身,边飞边躲避着三神朝整片大陆投下的神力围剿。在这期间,祂目睹底下的人类无助的遭受种种地震或风暴的灾难,内心除了悔恨和痛苦,还有对三神难言的失望。祂多想像以往一样庇护到祂脆弱而顽强的子民们,可现在暂且不说祂和祂的孩子正被不计代价和后果的追杀中,祂现在就是有心帮助,一落地就展现的无法控制的神话生物形态会让所有人立刻暴毙。分明在很久以前祂对他们的祖先发誓过会将他们带出残酷与血腥的世界,拥抱光明和繁荣,可现在自己似乎正在将它们重新推向黑暗之中。
      没办法想太多,眼看追踪即将跟上,祂甩开内心复杂的情绪,匆忙带着阿蒙躲入切尔诺贝利,先前祂为了保存这座建筑,有意在这上头施加了准旧日级的保护,且不说三神的合力,哪怕是所有救赎蔷薇的成员一起进攻,也永远无法进入研究所。
      才一落地,祂便立刻吐出口中的阿蒙,自己跟着倒在一旁。一路过来祂的灵性耗费极其庞大,难以逆转的失控若不是乌洛琉斯的帮助,几乎都要成为注定。祂艰难地拖着身体,抱起散落一地的阿蒙,招来自己放在研究所里的一些非凡道具补充灵性,不断给自己和阿蒙施加安抚缓解状态。
      重复这样机械的动作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自己状态稍微稳定了点,阿蒙也终于稍微苏醒了一会儿。静悄悄的研究所里,两个化身怪物一样的神子躲避外界喧嚣的一切。
      祂在这段时间里思考外界的变化,一众天使们是会跟着叛徒离开,还是会援助那些受苦受难,无辜的可怜信徒们。祂想起自己,好几个自己都还有很多事没做,亚当承诺写给孩子们的童话,萨斯利尔预备进行的农耕开拓和城镇内的排水建设,自己新构思的加强星界结界的全新研究……现在一样也完不成了,而下一次完成将不知道是何时,或许是在末日前。
      追溯整件事,大概在他从混沌海里爬出来的时候便注定了。他依靠错误唯一性侥幸躲过了上帝夺取自己的意识,分离出了萨斯利尔,误以为自己能够抑制住这永恒不灭的最初精神的一面,为了避免像阿曼尼西斯一样,第二个会被源堡投放的人类成为与上帝对抗的天尊,利用自己全能权柄干扰了源堡,并在月城留下给下一个旧日遗民的讯息,却没想到因此间接扩大了错误唯一性被天尊遗留的意识干扰上帝的可能。干预的过去的淹没在了千年前,以至于在濒死时看到端坐在源堡内,身覆灰雾的人影,祂这才恍然想起这一切。在最后,祂看向先是作为主力挑战了身为支柱祂,又在一片混乱间险些被卷入雷电风暴中,几只狼爪呈现出保护身躯的姿态的阿曼尼西斯,有些破碎的黑纱面下的表情少见的没了以往过分充沛的冷静和沉稳,这并不在祂们的计划范围内,祂立即转头,手持绯月,漆黑的巨镰直直朝巴德海尔攻击,一旁的欧弥贝拉立即伸手阻挡,萨林格尔见状,紧跟着无声开启漆黑的黑暗之门,祂们几个方才都看到了亚当放出来的太阳神的研究成果。阿曼尼西斯一镰刀砍断一半树木和黄昏,如同被橡皮擦擦拭一般,巨大的身形诡异消失,祂离开了此处,重归隐秘。
      此刻外界黑暗的力量远胜黄昏,如今祂已沦落如此境地,想必阿曼尼西斯只会比以前更为谨慎小心地推进祂们隐藏的计划。黄昏的力量比预期的还要要更强,正面吃了不少战神攻击的祂确定阿曼尼西斯很难与之正面对战取胜,那么接下来的千年里只要继续守密即可。祂信赖阿曼尼西斯,只因祂们曾是这世间唯二拥有隐秘过去的人类,不过依照阿曼尼西斯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恐怕祂在自己分裂后不会太明着支持自己,更有还有可能会怀疑祂的实际身份,但祂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甚至精英,在还没有摆脱人类□□前,就已变相拥有了控制人的力量的利己主义者。未来长时间的修养调整中,祂必须在隐形盟友阿曼尼西斯面前隐藏起来,起码在自己恢复实力前,自己并没多少筹码值得跟阿曼尼西斯交易,祂必须在未来想办法创造条件。
      感受到怀中阿蒙激荡的意识渐渐归于平静,再度进入保护性的修复沉睡状态,祂松了口气,抱紧一半身躯缓慢变回人形的阿蒙,将阿蒙的面容一点点记入脑海之中。沉睡下的面庞看不出往日的恣意任性,千年弹指而过,自己奇迹般的孩子早已从襁褓的孩童长变成了意气昂扬的年轻人的模样,阿蒙喜欢到处乱跑,但祂的分身总不会离开神国太久。此刻好好端详自己的孩子,觉得时间转瞬即逝。祂轻叹了口气,自己如今不再是祂最信任最崇敬的父亲,只是祂最亲近的兄弟,按照阿蒙往日里跟亚当的相处方式,想必阿蒙并不会长期留在自己身旁,可祂们在之后的日子里不得不小心行事,自己能给阿蒙的庇护不会再如往日那般坚固可靠,也不会再有任何神明对阿蒙顽劣的恶作剧予以隐忍。祂希望阿蒙之后能够更多地保护好自己,不要再仗着以前有自己收拾烂摊子就敢到处乱来,或许天生自带唯一性的阿蒙并不需要自己过多操心,仅凭本能就能趋利避害。祂从来都没有过多类似人类的情绪,遭遇这一切,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祂没有轻易打探阿蒙敞开的意识,默默思考。可能会对自己的逝去有些难过,有些愤怒,但这份聚变和打击并不足以撼动直接阿蒙的本源。祂又想,这点难过足够了,方才祂已经在阿蒙的沉默间感受到了在意识海间飘忽不定的自己的另一端被阿蒙轻轻扯了一下,并被拽住了线的一端,阿蒙无声承担祂的锚的那一瞬,自己耳畔哭泣尖叫甚至咒骂的那些祈祷都渐渐变得模糊。这团鲜活的生命让祂倏地回忆起了以往自己怀着阿蒙的时刻,想起了曾和萨斯利尔在这里交谈的某个时刻。得到了萨斯利尔被迫而不愿承认的认可后,祂抱起代表阿蒙的那位空空荡荡的胚胎,期待发问,这个孩子会喜欢我们吗,会喜欢我的分身作为祂的兄长陪伴长大吗。而此刻祂的心里又多出了一条新的疑问。我的孩子,你会抱怨我此刻这么多事情都对你隐瞒了吗。
      祂牵起阿蒙半边还是一堆乱爬的时之虫的手,无声引导在自己掌间穿行的时之虫回归平静,一条又一条回归阿蒙的体内。祂将阿蒙的手握成拳,再用自己的手掌包住阿蒙的拳头,下颚和脸颊蹭了蹭阿蒙凌乱卷曲的黑发,又连连在头发和额头上落下几个颤抖而珍重的吻。基业毁于一旦,王城已然坍塌,神在背叛中丢失了至高的尊位与虔诚的信徒,但好在最后,他没有全部丢失所有的珍宝。
      他总还是成功保护好了这独一无二的孩子。
      这是往后作为亚当的祂,在接下来千年的时间里,最具有人性情绪的短暂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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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澈的双眸内倒映着沾沾自喜,重新埋头开始抄经文的弟弟,面上无奈的笑容微微褪去。
      越过孩子和房间,亚当看到山那头的太阳即将落下,不觉间握紧了手中的羽毛笔。不知为何,薄暮时分好像有种格外难言的悲伤。祂曾看到自己的父亲望向窗边眺望远方,默然不语,可父亲站得太高了,祂看不到父亲所能看到的一切,父亲的双眸总是含着阴影,祂也看不清父亲眼眸里映照的世界。于是祂想自己来寻找,寻找一切的未知,体会一切的未知,可毫不回头地走得远了,内心常常泛起莫名的酸涩。祂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精神蔓延的苦味淡得难以察觉,却又无比漫长,拥着祂独自渡过无人的黑潮。
      一个人在外走的时候,祂总想,或许这是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于是祂便在夜间虔诚的握住父亲送给祂的十字架,背诵父亲一句句为祂念过的经文,让自己的心潮变得炙热,伟大的太阳神绝不怜惜赠与自己孩子的光。白日执杖行走时,祂从人的身上,法则的身上,生命的身上,自然的身上,不停息地寻找父亲的影子,以此认识那位立足于一切顶点的存在。于是祂在自己的观察和寻觅间逐渐明白了什么难以捕捉的东西,祂不再担忧身体或精神的异样,为内心缠绵而牵挂的情绪难以启齿,祂闭上眼,躺在石头上,趴在草地上,在迷惑间,疲惫间,睡眠间,或许只是离家的思念间,与世界融于一体,倾注了一切,塑造这样美好世界的父亲总是无处不在。
      炎热渐渐褪去,微凉的晚风倏地从草地和林间吹出一道道波浪,最后一行经文终于抄录完毕,亚当合上书,放下笔,心中的喧嚣早已在父亲文字的陪同下归于平静。扭头看向早就趴在书堆里睡觉的弟弟,祂无声地笑了笑,空想出神国里阿蒙床榻上的被子,没有吹灭火光,收拾了一下地面,跟着躺在阿蒙身边,抱着略显纤瘦的弟弟,闭上了眼,任由黑暗与危险在这间简陋的屋子外盘旋。
      就算无法像理解对祂的爱那般清晰地认识到您的爱也没关系,因为还有我们都有共同爱着的这个孩子。如果我能和您一样爱祂,那我想,我一定也会在内心的某处以同样的情感爱着您。说不定,我的内心深处还在渴望着,在未来您为了救赎全人类而选择自我牺牲的某个时刻,服从必要的本能,和一切不得而为之的必然……最终完全回归您。
      那时,我将成为完整的人,也将成为完整的神。
      您在我里面,我也在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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