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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吴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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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完全没想过的发展。
吴沁言完完全全忘了那晚的事,她第二天起来上吐下泻,紧接着就卧病在床。就这样,乔银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又不得不放下所有情绪先照顾病号。
她的气愤肯定是要说的,只是时候未到。“为什么喝那么多”、“为什么应酬到那么晚”、“应酬的事怎么解决”,如此这种诘问她已经在心里盘了好几次,只等着吴沁言病好点了再说。
她忍得很辛苦,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吴沁言第四次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起身就是一串连珠炮,她说了很多,可每句话都停在“你不能……”,背后的原因和自己的情绪一概不说。
吴沁言完全摸不到头脑,她又挨骂了,眉头因为疑惑微微蹙起来。她听完乔银的话却没听懂,可她又想给乔银一个完美的答复,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你说话啊,又不说话。”乔银那股气一下又上来了。
“不是,我没明白……”吴沁言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你是不想让我去应酬吗?”
乔银闭上嘴不说话了,她沉浸在“吴沁言是个哑巴”这件事里,却忽略了自己也很少表达内心。
她们总是在周旋,也不知在较量什么。
“可那是我的工作……”吴沁言的眉头压下来,有些无可奈何,“我们部门没办法避免应酬,但我再干几年就能调走了。”
乔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调走?调到哪儿?”
“不、不是,还在这儿,只是换个部门。”
乔银沉默的间隙里,吴沁言得以思考她生气的原因,她想了一想,很快得出了结论。
“我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们领导带了酒,他们那边也带了酒,两种酒度数都不低,掺着喝一下就醉了。哎,那么晚了你不该再管我的,派出所又不危险——”
“你神经吧,你这次能被人捡回去,下次呢?”乔银本没想和她计较这个,却也被她的思路牵着过去了,“笑死了,搞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是吧。”
“没有!怎么可能是多管闲事,你管我……我当然愿意……”吴沁言迷茫了,“那你是这两天照顾我太久了?也对,照顾病人确实挺烦的,但我——”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乔银忍不住再次打断了她,“你别管我烦不烦,我又没说……”
吴沁言彻底不懂了:“那你在生什么气?”
她垂下头去盯着乔银的手看,白皙的手臂因为紧攥拳头而青筋暴起,她想伸手牵她却又收回来,只是说到:“你想说什么?为什么生气?我会尽量改的,你不要不说。”
乔银难以置信道:“我不要不说?那你怎么不说?你心里想的什么从来不告诉我,现在倒让我开口了?”
吴沁言整个人顿住了,她知道乔银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不能张口说。她不想再儿戏了之,她想认认真真地走这一程,把一切都做好。如果因为一时上头的争吵而开口,就太草率了。
沉默,爆发之后忽然陷入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银的嗤笑声打破了平静。
“诶,你还记得你喝醉那天晚上说的话吗?”
吴沁言一下紧张起来,她呆滞地摇摇头,不会吧……
看着她眼中的紧张,乔银忽然地释然了:“没事,你害怕什么?你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吴沁言摇头如拨浪鼓,“完全没有。”
乔银久久地看着她的眼睛,无言地,像她们在此之前的无数次对视一样。很久之后她离开了她的次卧,她们之间没有解开任何隔阂,反而形成一层更厚的屏障。
她们开始了一场说不清缘由的冷战,乔银有时候想,冷战对她们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无论发生什么,说到底好过什么也不发生。
毕竟未来的事,谁能完完全全地预测呢?
花送到八十四朵,一朵百合花,是的,冷战时期也还不间断,乔银差点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吴沁言送的了。
那天一群朋友在酒吧聚会,夜晚和酒精让这些人玩得越来越疯,酒过三巡忽然玩起转瓶接吻来。
“这有什么,都是女人怕什么?”
一个人提出之后竟没人反驳,眼看着就要开始了,沈未明赶快从人堆里跳出来。
“跑什么?”一个调音师试图把她拽回来。
“喂喂,你们玩得也太大了,我真来不了啊这个!”她摆手拒绝,她对一群人亲来亲去已经全无兴趣,而且,天知道她参加了这种项目会遭到什么待遇,给宋见秋知道,她怕不是要卷铺盖滚蛋了。
在场只有乔银明白其中原委,她暗自笑笑,抬手把调音师按下了:“哎呀她不玩就不玩么,咱们来。”
她的视线往对面飘了一圈——本来她该是和吴沁言坐一起的,冷战之后她们都别扭得很,一屁股坐到斜对角线,却又不知怎地挪到正对面,就维持了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说她要参与,吴沁言有意无意地看她,嘴上却没说什么。这下乔银打定主意要玩了,不仅要玩,还要玩个彻底,最好把在场所有人都亲一遍!
她乔银,今天就是要气死这个人,不气死她决不罢休。
很遗憾,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次也没被抽到。她提心吊胆的,唯恐还没抽到自己却先把吴沁言抽出来了。她后知后觉这个决定的愚蠢,忍不住自问,她下决心要吴沁言生气,可她自己呢?能接受这人和别人接吻吗?
正想着,那瓶口缓缓转到她面前了。
bingo!
她刚才的担心一扫而空,摩拳擦掌地等待另一位幸运嘉宾。余光里那个人直着身子看,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爽,瓶子转啊转,最终停在刚才那位调音师面前。行,乔银看她一眼,她们两人刚好说不上太熟,也不算尴尬。
一群人开始起哄,乔银旁边的人起身让位置,让那位调音师坐过来。一切都顺畅地进行着,乔银伸出手臂来迎接她的“搭档”,酒桌上情绪正好,却突然被一声“不行”打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这位键盘手,吴沁言旱地拔葱一般站起来,不由分说地跨过酒桌横在乔银面前了。
“不行,她不行。”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行?”
吴沁言心里急,耳朵一下就红了。她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这些人,最后又看向乔银,忽然心一横说到:“她口腔溃疡呢,刚上的药。”
乔银本来不想管她,又或者,如果吴沁言此刻拿出强硬的态度来那她绝不会搭理,可这人偏偏一点也不强硬,回过头来和她对视,一双眼睛里带着说不清的可怜和委屈。
她耳边忽然又响起来了,求求你……
她吞咽一声,心一下就软了。焦灼的几秒钟后,她不再看她,对着其他人莞尔一笑:“对,我都忘了这事儿。”
她歪歪脑袋,向准备过来的调音师连连抱歉。调音师摆摆手表示理解,桌上的人又起哄她罚酒,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吴沁言拿起她面前的酒瓶便仰头吹了瓶。
“就这样吧,我替她喝了。”
或许已经有人看出她们之间的猫腻了,可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开口挑明。吴沁言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乔银身旁,她刚才喝得太急,皮肤慢慢热起来。乔银身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她挽着乔银,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了。
人们依然在闹着笑着,她时不时听到笑声从乔银身体里传出来,恍惚间又觉得回到年少时候。再一次地,她们在人群中隐匿地十指相握,乔银拧着身子任由她牵着,一直到散场都没有松开。
她们并肩走在路上,差点又一路无言,可吴沁言真的太想问了,有一件事,她必须要确认一下。
她拉着乔银站住了,在某个长椅旁边。
“干什么?”乔银的语气,似乎又回到了冷战状态。
“我想问,如果我不拦你,你真的会和她接吻吗?”
她提心吊胆地等着一个答案,却看到眼前的人忽而笑了起来。
“那你呢?你为什么拦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乔银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她的心跳得厉害,像吴沁言跨到她面前那一刻一样,突突地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乔银开口了,她在心里想,她没撒谎,本来就打算豁出去了的。
吴沁言顿时语塞了,她立在乔银面前,一时间变得六神无主。为什么,眼前的人,如果对她有哪怕一点感情,为什么要让她委屈成这样?
“你撒谎。”她固执地说。
她知道自己会因此而变得狼狈,可她破釜沉舟地走下去了,今天已经是第八十四朵花,那个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必须要弄清楚乔银的想法。
所以这么多天里,她都在做无用功吗?
乔银咽了口唾沫,在吴沁言这样的眼神里,她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好吧,”她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我不会亲她……顶多亲亲脸吧。”
吴沁言不答话,乔银转回来,发现这人还是那副表情,只是眼眶红红的,马上要落泪一样。
“你不信我?”她问。
“我怕我不该信。”
“……”乔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椅,犹豫了片刻又收回目光。她们就这样立在路灯下对峙,两道影子延伸出来,也在对峙一般。
“所以你为什么拦我?”忽然,乔银打破了平静。
“因为我不想,”吴沁言的眼神一下变得很认真,可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又慢慢低下头了,“我本来以为我能接受,你又不喜欢她,亲一亲也没什么……”
再说就要戳破了,她及时闭上嘴。
她看乔银玩得开心,本来真的不准备阻拦,想要生生吞下自己的酸涩。可她又忽然想到,为什么她还要再重蹈覆辙?为什么还要再把乔银拱手相让?她想做了无数次都没有做的事、注视了无数次都不敢上前的唇瓣,她做不到不在意,做不到让这件事发生。
看着她,乔银再次重重地吞咽一下。她察觉到这个夜晚的不同,兴许是冷战的效果,又或者,是她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升到合适的温度。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吴沁言在等什么,是啊,她们现在的感觉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现在的她们,比年少时、比重逢时、比刚住在一起时都要特殊、都要亲密,或许,这样的她们才有了一起走下去的前提。
“可我真的很难过,乔银,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说,不要这样折磨我。”说这几句话,吴沁言一下把所有屏障都打破了。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乔银深深叹了口气,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懊恼,其实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她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吗?
“什么在想什么?”
“我们俩……”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吴沁言再一次沉默了。乔银已经在这件事上碰壁了无数次,口口声声说着再也不前进一步,实际上总是在试探。如今她已经学会付之一笑,吴沁言却开口了。
“我明白你意思,你再等我一段时间行吗?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乔银有些惊讶,怔怔地看着她。
“再一点时间……”
乔银想了想,只几秒钟,便莫名其妙地点了头。她知道自己混沌的脑袋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先点了头。
“那——”她说了一个字又收住了。
吴沁言太想知道她想说什么,今晚乔银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不想错过。她恳求她把这句话说完,想说什么?我都这么坦诚了,你也坦诚一点吧。
乔银看着她,不知道听到哪句话时,她下定决心一般呼了一口气。
“那你能不能先稍微多做一点,”或许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快感觉不到了。”
晚风吹啊吹,这句话说完,乔银忽然打了个寒战。
“好,当然……”吴沁言连连点头,她心想怎么会呢,怎么会感觉不到,她每天要用尽全部精力才能忍住不去触碰,其实漏洞百出啊。
“你冷吗?”吴沁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牵上她,“这么凉?”
乔银笑起来了:“立马就开始‘多做一点’了?”
“不是!”吴沁言先一步迈开步子,听了这句话又停下来反驳,“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也会这样的,我知道你冷了。”
“好。”乔银牵着她走开了。
静静的,和以前一样,一旦牵了手就不好意思说话了。但这次没走出几步——大概从这个路灯走到下个路灯吧——吴沁言便开口了。
“我运气还是很不好。”
“什么意思?”
“抽到你之后,我就想下一个能抽到我多好,但是完全没戏。”
嘴唇忽然有点干,乔银伸出舌尖偷偷舔了舔。这种话,这个木头可从来没说过。
“你想被抽到?”
“嗯。”
“那要抽到别人呢?你怎么办?”
“我喝酒。”吴沁言坦诚道。
乔银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她从前不知道世界上存在交流就会心动的感情,她只顾着在极致里寻找了。
“喝呗,谁能喝过你。”她不咸不淡地调侃道。
“我真的不会再醉成那样了,那只是意外!”
“哦,我又没怪你。”
“那你到底生什么气?”
“你猜去。”
“……”
第八十五天,乔银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的花,她光着脚跑过去,柜子上放着一枝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