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牧驰的竽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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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忻渫不会来，因为翦人出生在草木疯长的夏季，草原上混满了阳光和水汽，处处暖而潮湿。牧羊的牧鹰飞行在空中尖声鸣叫，留下的影子像神伸出的一条手臂横扫长空，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
传说忻渫苏醒在冬季，最最严寒的冬季，那时冰雪常常飞舞在人的眉梢发间像一只只寂寞而寒冷的手。她苏醒的时候，那些冰雪给了她一条斗篷,它们拥抱她亲吻她。
传说有一个外出的好心人发现了她，他抱起了她给她拥抱和体温，可最后忻渫杀死了他因为他亵渎了她。当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成了雪人。
他说忻渫巫师醒来了，她全身赤裸，浑身都是风雪。
他说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左脸有红叶形的胎迹……他来不及说以下的话，他的生命就在严寒中彻底终结。
人们都说忻渫杀了第一个亵渎她的好心的男人，她用的是风雪，她让他有最后一口气来遇到他的伙伴是为了要他传达她的意志，她是巫师她是冰雪她不容亵渎。
忻渫是牧驰最传奇和最狠毒的巫师，象征战斗和掠夺，与象征征服与控制的东方守护遥遥相对。
巫师的容貌停驻在血统复苏的那刻，可是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他们可以以耗损力量为代价来让自己像常人一样生长，没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否有成长。同样，也没人知道她到底生活在哪个时代。
她像传说一样飘渺。可是，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存在。
青弁曾跟我提起，他说西方红叶林连天的极处有一个红叶缠成的茧，外人无法接近。我和他都认为那是她的家，是她栖息的所在。
和传说的一样，她很封闭很强硬很狠毒，仇视和排斥一切。
夏季的天空比冬季时高远。风是清爽的，混合着青草和水汽的味道。大地因为绿色变得和天空一样广袤辽远。
我远远看见有一群马在吃草，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普通人家在放牧。那么神俊的马，那么怡然自得。它们吸引我驻足许久，而唤醒我神志的是它们的主人，他从马群中探出头来，坦然而热情地朝我挥手，他道：“不远处有我的帐篷，里面有上好的酒，我可以请你去吗？”
这个人让我有前世旧识的感觉，而使我毫不犹豫骑上他牵来的马前往的最主要原因是他说他那有上好的酒。行人需要解渴。
他的帐篷和他的着装一样简朴，可是他拿出的酒的确是好酒。清冽香醇不辣口，酒色暗红而清澈。我将瓷碗递到他面前，我们相视而笑。他没再给我倒酒而是把酒坛直接放于我桌前。
“我总算知道苕巫师的弱点了。你是个拒绝不了美酒的人。”
我不介意他一语说破我的身份，我笑道：“我也知道你的弱点了，你是个拒绝不了酒鬼的人。但是我不喝太烈的酒。”
随时保持清醒，才能随时保证安全。
他的眼神有点涣散，但立刻他也爽朗地笑出声来。
我走的时候没问他是谁，能备牧驰最好的酒楼江南人家的上品酒为家常的人，我相信还有机会再见到他。比如宫廷的宴会啊，比如某家的府宴啊，或者比如一场祭祀，总是会再见的。
马，马群，神俊的马群。
人，好人，忧伤的好人。
而在我走到王城下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在吹竽，他黑发黑衣，黑色的深沉的眼瞳，他见到我的时候放下了他的竽转身离去，唇角不掩的微笑似浪潮般袭击了我。
我呆立良久。
我前去潭殿见我王的途中，遇到我南之殿正送冥荚回来的祭司，他告诉我说这个月中菊枳公子不只一次来找过我，他说“你务必转告他，我不只一次来找他，他的无礼让我很愤怒，我马上要行游，不知道何时才回来，但在我回来的时候他最好能主动来陪罪。”
“菊枳公子不知道我回南方了吗，他不知道我要用一个月来准备王子的洗礼吗？”我道。
“不，他知道。”我的祭司神色平静地回答。
忻渫如人所料没有来，却又出人意料地送来了一匹马，红毛似火的马驹。
马的颈上挂着锦帛。他直走王城如当年的我一样，没人敢碰他，虽然他性情驯良。他悬空行走，蹄不触地，他身上燃烧着透明的火焰。人们都说神派来了使者，可他们都不知道是忻渫送来了礼物。当王对他的世家宣布时，众人大惊，同时也纷纷欣喜，认为这是四海归一、天下大同的象征。
所以，忻渫巫师成了没有疑问的存在。
传说忻渫是牧驰最传奇和最狠毒的巫师，象征战斗和掠夺，与象征征服与控制的东方守护遥遥相对。
我在王室的马厩见到这马的时候，胡荽已经告诉众人说那是赤炎狐。赤炎狐是传说中神的坐骑之一，性情柔顺温和，为灵力强大的人驾驭时蹄不触地而日行前里，身周红色的鬃毛随透明的火焰飞舞看着就成了鲜红的火焰。
众多世家围着这稀罕的礼物议论。
一位世家捻着下巴的胡子沉思半天道：“都道忻渫善于驾驭猛兽，怎么送来的不是雪蝎兔而是这样一匹性情温和的马呢？”
另一人反驳：“此言差矣。雪蝎兔那样的马怎好在太平盛世送给刚出生的王子做礼物呢。”
“番大人说的对。雪蝎兔虽为神兽，银鬃胜雪，背覆凌空翅，当初背负神踏夷劈荒，征降四方凶灵。可是嗜战，且脾倔而性躁，总归只能做为一匹战骑呢。而太平盛世，送战骑做礼物恐怕要受非议。”
……
王看到我后迎面走来，他道：“巫师，你是牧驰的幸运，你回来就带给我们惊喜。”
“我王，您给苕无上荣幸。”
王领着我前去看那赤炎狐，马厩中的它已经没了透明的火焰。除了浑身红毛似火，他和其他的良驹没什么两样，吃的是牧驰的草，踩踏的也是牧驰的土地。
我走近他的时候他停住进食，他抬头用那双墨绿的像潭水般的眼睛看我半响，身上透明的火焰又蠢蠢欲燃。那样的火焰不会伤着普通人，可是能遏制恶灵。这样的马，的确是一件吉祥得体而无上昂贵的礼物。
王见了，显然很欣喜：“真是神兽，他对灵力有那么敏感的感知力。”
我道：“王，您准备把他永远饲养在这里吗？”
“这是翦人的马，我不会替他做决定。但是在翦人有能力驾驭它之前我想托付给泉恩，他是我们牧驰最杰出的驯马师，他能照顾好它的。”
接着，我第二次见到了泉恩。
是的，第二次，不出所料的第二次。
可是他已经换去了他简朴的马倌的衣服，尽管他的着装依然简朴。同时他也摘去了他的头巾，这让我分明地看到有两个褐色的犄角分别耸立在他光洁的额角。
我被他的犄角吸引，就好象当初他美味的酒一样我欲罢不能。我伸手去触摸，冰凉的但是很真实。我喃喃：“龙角，这是龙角，你有巫师的血统吗？”
问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他眼中闪现出的是那么复杂的悲伤，尽管他在微笑着，在他的王和巫师面前尽量微笑着。
他的悲伤是那么尖锐，转瞬即逝。
他仰起脸道：“是的，我是马邸的泉恩，我的父亲娶了巫师做妻子，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血统。”
胡荽苍老的手忽然出现，搭到泉恩肩上，慈祥地道：“人是不能反抗出生的，出生就是命运。”
那天晚上，我走出祀殿前往莽莽的草原寻找那简朴的帐篷，寻找那个悲伤而无奈的泉恩。
我还没见到他就已经听到了他的竽声，出我意料，曲调很快乐，虽然竽声总是浑厚而低扬的。
帐篷已经撤了，但他还在。
“你的竽声很好听，你在为谁歌唱吗？”
“我在为我的马小歌歌唱，今天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我就要为她择偶了，我要注意她亲近谁喜欢上了谁。”泉恩的表情很轻快，完全没有失落与忧伤。
我记起王说泉恩是牧驰最杰出的驯马师，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我相信他真的能照顾好王子的赤炎狐，照顾好那个同样善良而敏感的孩子。
“你喜欢我的犄角吗？”泉恩问道。
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道：“那是纯正的龙角，你的母亲想必该是胡荽巫师领土上的巫师，他们受青龙的庇护，他们是青龙的孩子。”
“可是，这让我成了一个怪物。”泉恩的笑容在夜色中依然晴朗，他道，“你喜欢它的话我把它切下来给你。”
他拉住我的手阻止我说话，他道：“我是真心的。我一直好悲哀自己身上那不洁净的血液，我不敢想象等我死后是像人那样高贵地腐烂呢还是做秃鹫的污秽的食物。我一直不使用自己的力量，可是见到你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我从来不知道拥有巫族血统的男子可以如此清新美丽。”
他放开我的手，待他再次将手掌探开我就见有一片轻盈的羽毛袅袅而上，闪着墨绿的光芒。他笑，露出洁白的整齐的牙齿：“你还记得吗，在两年前，我送过你一程，送过你一片羽毛。”
我点点头，笑容明媚起来，他是信任我的，我可以给他快乐。
泉恩道：“那是我第一次使用自己的力量，两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你，我知道你喜欢喝美味的酒所以我就留下我所有的钱去江南人家，我不想在我们可以一起喝酒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会不能给你美丽的回忆。”
我握住他的手道：“你很好，你不用那么辛苦地为别人做这样的事情，你是这样好的人，这注定我们会相逢，我们会成为知交。”
“谢谢。”他轻声地，“苕巫师的确是光芒照人的。”
临走的时候，泉恩把他的竽给了我，他道：“我希望你能拥有它。我好不容易从我的好朋友那里要来了我就想着哪天能送你一样东西，和你一样高雅，除了你还有什么能比音乐更高雅呢？”
我捧在手中端详，惊愕道：“这是用北方的枪树做的，相当贵重呢。每一种初来牧驰的动物才能携带一段北方枪树，可是他居然拿此做了一管精致的竽！”
“你的那位朋友该是一位了不起的巫师吧。”我几乎是确信那人是一位法术高明灵力强大的巫师。
但是，泉恩却摇头，深深看定我道：“你喜欢就好。我的朋友不是巫师，但他很了不起，他叫菊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牧驰的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