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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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中仅有的一支莲花遍布着污泥在风中摇曳，零星铁锈般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液体从残存的花瓣中滴落混入缸中泥泞的污水里，挣扎着在西北活下来却折在少有的大雨天中。
风夹杂潮湿呼啸着扑面而来，带上雨独有的腥气更掺杂着仿佛从千年前吹来的斑驳锈迹。
这场雨带来的不是黏腻的潮湿，而是阴冷，让人彻骨的凛冽仿佛征兆着漫长的寒冬到来。
塞上不知名的小紫花开了又败，却等不来下个新生的季节。
寒冬长的像是没有尽头，熟悉的面孔也一个接一个倒下，胸腔像个破旧的老风箱“呼哧呼哧”地往外冒着热气。
真是老天爷保佑，在刀还能抽出鞘时迎来了阴霾中稀薄的几缕阳光。
塞上的雪历经几个日夜早凝成了暗紫色，分不清哪方的旌旗也垂在上面。这便是坊上姑娘说的胭脂吗？他眯着眼往前瞅，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点。
忘了，又忘了。
早已退守了至少三十里，那儿成了空城。
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暗紫的雪上，他在一片嘈杂中倒下又被人接住，用残存的力气握了握手中的刀却没有传来熟悉的触感，他茫然，丢了？
昏沉的意识不断的拉他向下沉沦，脑中传来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再也找不回刀了。
“将军？”亲卫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沈榕。
熟悉的悲鸣与质问还在耳边徘徊，几乎听不清甘五的询问。沈榕不动声色的从边上的小柜子掏出个蜜饯似的扔嘴里嚼了两下就匆忙咽下去，声音含糊的问:“嗯！？怎么？”
外边悉悉索索了几下，声音凑的更近却更小:“将军，你又睡着了？到地方该下马车了。”
他滑稽地拧着眉毛贴在小窗边仔细听清楚后不由一哂，啼笑皆非刚想问何必紧张兮兮却猛然想起是高恕相邀一会，怪不得。
待尖叫如潮水般退去，便匆忙理理微乱的衣服不顾还略有苍白的面色就从马车上跃下。
沈榕跟甘五轻声交代几句一转眼就望见那冤家。
冤家一脸无辜，看见沈榕后眨巴眨巴眼仿佛两人从来没指着鼻子互骂，小声问身后:“他怎这般神情？我是有何不妥吗？”身后一身利落黑衣的人默默眨眨眼。
高恕叹口气也没指着这哑巴说个话，默认了答案后，见沈榕还在不远处跟甘五嘀咕没个要动的意思忙上前去迎。
“恭候多时了——”
“我说，这大公子如今也是潦倒些许，不约我去明月楼也罢连个福满园也去不起了吗？”沈榕不待听完直接打断他后也不由得阴阳两句，瞥了一眼周围环境更是直接顺着方才的气:“怎么着，荒郊野岭里酒家的饭更香是吗。”
真是天大的冤枉！虽说这院子确实不在繁华的地方，但怎么着也轮不到说是荒郊野岭！？周围也有小草市的，顶多算个城郊罢了。
高恕习惯性叹了口气才接话:“这不是要攒嫁妆吗？唉男大当嫁啊！”说完还揶揄地瞥了一眼对方。
效果是立竿见影，本来还喋喋不休的人瞬间哑火无力地闭上了嘴。
高恕似是满意地哼了两声，率先抬步走在前面招呼道:“还等什么？跟过来吧。”
他一边走也不停只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沈榕也不说话，窸窸窣窣地跟上走进了胡同。
刚一走进灰扑扑的小门，一阵风便把说不清的花香送到鼻尖，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下三分。
也无需小厮领路，高恕挥挥手让下人退下后自己亲自领着沈榕往深处走。
曲径通幽处，不少北方难得一见的花草也不见稀奇的零落载在两旁却也不显随意，反而带着几分雅致；分明是日头正盛的正午，这小园幽径内却因树木的遮蔽显得略带昏暗。
沈榕跟着高恕娴熟地七绕八拐，一边走着也不由咂舌感叹这京中富贵迷人眼，就连京郊不起眼的一处小宅子也如此大手笔的特地从江南搞来太湖石做假山。
也是见识少了，这土丘八常年在戈壁滩和草原里打转哪见过这般摸不清底细的富贵；不算战场上，之前顶多是剿个山大王或者作恶乡里的土富户，那都是直接明晃晃地把金条垒成椅子披上虎皮就坐的主儿，土的没边儿了。
侯府也以朴素严谨治家理政，侯府上下就没见过超品级规格的东西，从侯爷到夫人没一个铺张过大场面，整个云中城也相当规矩。定远侯夫妇二人教孩子也从不手软，别看沈榕一肚子花花肠子嘴上没个正经，从他哥到他无一不是被打大的，该学的没少学一点不该学的更是被严令喝止。
若不是一纸令下亲自来到京城，还当终日居此不觉夜至这话是文人骚客说来诓人的。
“到了，你怎么还走神了？”
猛地一惊倒吸口凉气停步，回神缓过来见高恕推开门转头拧着眉毛轻声叹道。
沈榕没张嘴只摇了摇头率先大步迈进阁子里，反正就两人也不顾什么规矩，挑了个顺眼的就坐下。
高恕慢慢悠悠地关上门踱步到他一旁坐下，抬手倒了杯茶放沈榕手边:“喏，尝尝吧。今年清明前采湘州刚供上来不久的君山银针，刚泡好。”
“是吗？”沈榕似是有了兴致期待地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啜饮一小口，感受着嘴里的回甘。
这人长得也是俊俏，不带一点京城里油头粉面的纨绔劲儿，小麦色的皮肤却是明媚皓齿，张嘴时两颗虎牙若隐若现，一点不显丑反而带点特色，但凡换个人啜饮一小口都显得做作。
高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顺手拿过空了的杯子又倒满放过去，看着他品完后略带烦恼的挠了挠头，默默补上一句:“剩下的给你包好了，一会带走。”
急猴子瞬间精神焕发也不抓耳挠腮了，抿一口拿腔拿调:“这玩意儿也就那样吧！”嘴上挑剔，实则喜上眉梢。
高恕低头仔细擦着手，貌似不经意般提起往事:“这君山也就一般，远比不上之前喝过的碎银子茶甘甜。”
沈榕闻言手一顿。
这京里的世家大少爷能在哪喝着剩茶渣子？又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想到这他脸色不算好，但也语气如常道:“正好你说到这了—”
高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略有些诧异的抬头。
“—探子来报，孙仲达那疯子死了。”沈榕语气平平，可这话瞬间将二人之间原本就不算平静的氛围搅得更加诡异。
高恕一把扔开手中的帕子，一扬眉毛:“什么？！何时？怎么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
“狗主子听信了谗言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杯毒酒灌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上了西天。”沈榕面上不加掩饰的讥讽连带着语气也格外阴阳怪气。
他听到这话面上一愣似乎被这消息惊住，首先质疑起消息是否可靠，“什么？为何我这儿没有消息传来！？”
沈榕听完脸都皱成一团似是带着点恼火说道:“我手下的为了这消息秘探了几次蛮子的王庭也只是得到丁点口风。”用指尖还比了比，“按理说这姓孙的也给蛮子当了个不小的官怎么着也不该一点动静没有，在龙城用了多个门道才探出可靠消息。”
他接着一摇头瞧着有点凝重，“这可不妙，消息越来越难传出来，看着有点戒严的意思，难保不会”
“欸！”高恕轻呵一声打断了他，同样面色不虞地摇头一叹:“不合适，上边也不安定。”
沈榕拧眉刚要开口便被高恕手边刚拿出来的一物勾走注意力。
见他直勾勾盯着，高恕也没故弄玄虚递给了他，“看看吧，这是几个月前传回当然昨日方到，大抵就是戒严的原因了，北线不知道折了几个才堪堪传回来只言片语。”
沈榕接过个巴掌大的木盒，随手鼓捣了几下，不知从盒子哪弹出来铜钱大小的小银片，上面覆着看不清的复杂纹样。
他捏着那银片.插.在盒子上的一处小孔一拧，盒盖即被弹开。
也没拿出来，刚与里边的东西打个照面就愣住了，随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只见一个如同小指般粗细的竹筒被用药水浸过变得柔软异常的蝉翼包裹住。
沈榕知道这所代表的，这是二等绝密。
他抬头与高恕对视一眼，接着眼神在桌上搜刮一遍，用空着的手拾起切点心的小银刀沾了沾杯子里金贵的茶水抹匀了，轻薄的刀尖一点点沿着黏上的缝划开，小刀随手往桌上一扔。
“啵”的一小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明显，沈榕不自觉屏息凝神，倒出竹筒里被卷起的纸片轻轻展开。
约莫一指长一指甲盖宽的纸条自然写不多，沈榕嘴唇微动，米粒般大小被打乱的暗语被理清，汇成清晰的几句话。
紧接着——
“哗啦！”
素净的茶杯碎片混着霁蓝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随后沈榕压低声音咬着牙诘问:“具体什么时候？这才是兔楮一点没探到的！技不如人我认了，京城这帮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竟无一人察觉！”
“你平静些，政变一事实属隐蔽。若不是机缘巧合下的逃亡西线也难以偷听到片语，西线后续为追查此事折了近十人”
高恕也无奈，正如兔楮一样原本西线是去探查孙仲达，可意外被人发现，在龙城流窜途中误入右谷蠡府邸偷听到只言片语，折了不少人才带出来几句话。
右谷蠡相当于三把手的地位了，可就连他也仅仅只是知道宫变的大概，更详细的也并不清楚。
“——泰本，左贤王夺了权挟持老可汗。与右贤王串通密谋，现在王庭龙城内知晓此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都受益，没一个敢传出去。”
沈榕闭眼，默然不语。
他不知如何把话说出口，随意的一句话就有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是满门抄斩的风险。
他并不像看起来这般平静，高恕心里也清楚，二人相对无言只静默思索。
杂乱的思绪只有放在腿上捏着衣角手能暴露一二——如何能不心生忧虑？
侯府所在的云中郡距蒙古人的地盘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路程，若蛮子有风吹草动必定是云中武川镇率先出击——他哥就在那。
“啪！”
像是树枝的东西清脆的一声折断，外边又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两人默不作声对视一眼，静默几秒——
“沈沛然！你休要得寸进尺！方才相邀你非但不应反而如此嚣张！？真当河西几郡都是你一言堂了是吧？！”高恕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地上一甩，“这互市乃利民利国的好事！你若是加以阻拦休怪我朝堂上参你一本了！”
沈榕扬眉，瞥他一眼。
接着他冷笑一声，“行，静候佳音了。”一甩袖子，摔门离去前还不忘揣上茶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