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阿里》夏木森

4、老光明岗琼

　　摸鱼民宿的门不沿街，在一条不深的巷子里，不好停车，子清索性下车，冲大福学长挥手告别：“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慢点！”
　　大福用车灯替她照着路，看着她进门才安心离开。

　　没想到还留着门，茶桌那坐着一个人，显然被推门声惊扰。
　　自觉犯了错的子清，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这是她小时候就有的习惯，接着缩紧脖子把门关上，彷佛这样声响就会小一些。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认出是下午帮她扛行李的人，大半夜了他还在摆弄桌上的一堆零件，不是乐高，倒像拆解开的仿真模型，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姜楠被她怀里的大阵仗吓到，早间不咸不淡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起伏：“你高反？”

　　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到桌子前面，刚刚还是坐着的，走得这么快？子清见他的视线扫过自己怀里的装备，连连摇头，笑着解释说是碰到大学学长，他们自驾完阿里传下来的。

　　凌晨两点多还这么高的兴致，看着小姑娘喋喋不休说了一长串的话，姜楠的眉头渐渐舒展，重新回归到面无表情的神色，临了才大手一摆，催促到：“上楼睡觉。”

　　“好的，晚安！”子清紧了紧怀里的一堆东西，向楼上走去，她可没指望这人会礼貌回复一句晚安，生怕走得慢一点，空气会更寒凉几分。

　　318的房门一关，大厅的灯也跟着暗了。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天才微微亮，拉萨的日出时间本来就比内地晚几个小时，这让子清有更充足的理由睡到快中午了。醒来收拾收拾，去老光明吃个早午饭，时间刚刚好！
　　这么一想，她踢踏着拖鞋，哼起歌去往顶楼晒衣服。

　　通往顶楼阳台是没有正经楼梯的，只有一条陡峭的伸缩梯，前台小哥有形容过它的艰难险阻，主要平日里没几个客人会洗衣服，他们也就不去理会了。

　　一趟阿里大北线走下来，至少15天，哪里能带那么多衣服，子清可不得趁着在拉萨的几天好好洗晒几套。她费了老大的劲才爬上去，发现视野还真是宽阔。
　　布宫的存在感真强，哪哪都能看见它！

　　子清转到背后的时候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她扬起下巴观望，又是他，好像叫什么楠哥？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就这么摊平晒在阳光下，也不怕黑？

　　好像确实也不黑！子清晒着衣服，思绪正漫无边际地飘着，她有心让衣服的影子稍稍遮挡住晒到他脸上的阳光。

　　准备下楼，右脚才踏向第一层阶梯的时候，连帽衫被人一把揪起，她的身体猛地跟着向后一扯，慌乱中先抓紧旁边的扶手，这才腾出一只手去抓身后的人，他的手腕粗得有点儿抓不住。

　　子清头脑中瞬间飘过无数猜想，惊恐的回过头，男人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想直接滚下去？”
　　见她丝毫没有觉悟的模样，只好没有脾气地又解释一句：“翻过来走！”

　　是这个意思！子清两眼一亮，借着他的搀扶退上来，这才转过身，面朝楼梯往下走，是比上来的时候更陡，她这才有些后怕，刚刚要是就那么直接下楼，真有可能滚到一楼去。

　　平稳到达后她第一时间抬头想要跟人道谢，却发现人又不见踪影，只好提高声调喊了句：“谢谢啊！”她想他应该能听见。

　　褪成淡色的顶棚，锈迹斑驳的长方桌，一碗藏面搭张烤饼子，再来上一杯热乎的甜茶，藏民充实的一天就开始了。
　　人们挨挨挤挤坐在长板凳上，摆摆手，穿梭在院落里的阿姐便会走来。

　　阿姐穿着白色大褂，只一手就能抬起长嘴的铜壶，壶落，茶水便与杯口齐高，分毫不差。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灵巧地把桌上的钱收进褂子上的大口袋里，再利落地找好钱。

　　子清不禁怀疑阿姐的手指头上长了眼睛，不然怎么能看都不看就精准找零呢？七年前来的时候，甜茶八角一杯，那找零钱的速度堪比银行里的点钞机器。
　　而今，甜茶一杯，一元钱。

　　不变的是茶馆依旧座无虚席，这里的藏民比汉人多，说话声窸窸窣窣的，在微风和煦的午后倒是形成很自然的白噪音。子清拿着小银牌去后头厨房取藏面，又要了杯甜茶喝。
　　空座很少，幸得一位藏族阿姐腾出角落里的位置给她，很好，能静静地看着人们享受悠闲时光。

　　甜茶，乍一喝，有点像立顿奶茶的味道，但奶味会更浓郁些，像拉萨的阳光，比别处都要热烈。比起咸口的酥油茶，子清更爱的非甜茶莫属。

　　没多久功夫，拼车群里又累积几十条消息，那是出发前在社交平台上拼来的两个广东女孩儿。一开始还很庆幸找到俩精明的驴友，子清联系好车辆后就简单问了几句，人俩女孩事无巨细地询问了各项条款跟要求，她动了乐得清闲的念头。

　　“你那还有别的人要拼车吗？”包车师傅大弟发来私信。
　　子清这下再不好躲着不出现，只是把问题又抛给他：“怎么了？”
　　“我感觉她俩没出门玩过，路上可能会添不少麻烦。”

　　“她们只是没来过西藏，路途那么远，不免多问几句。”宽慰的话刚说出口，俩女孩又提出新的要求：“能不能跟其他客人商量下，把红色那台车让给我们？”
　　“别人先定好的，不过到时候大家一路走，借来拍照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黑色的车没有红色好看，那车费可以再便宜点吗？”
　　这样的架势，子清有预感会谈崩。俩驴友似乎忘记了，都不想让师傅赚钱的话，路上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她也不免替大弟捏把汗，谋生不易呐！

　　不知不觉间杯子空了，子清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时，旁边的一个阿妈将自己的一壶茶推到她面前，眼露慈祥地望着她，还说了句她并不明白的话，子清只能尬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阿妈身旁的友人嘴角轻扬，探出脑袋说着不大标准的汉语翻译到：“她说请你喝。”
　　“谢谢谢谢！”虽然很意外，子清还是第一时间连声道谢，也急忙给自己倒上茶，又学着他们的模样双手合十地朝阿妈低头微笑。

　　“扎西德勒！”这是子清唯一知道的一句藏语，大概是表达祝愿，总之就是很好的意思。
　　阿妈跟友人欢脱的笑了。

　　这次是跟驴友的三人小群跳出的消息：“我们再跟他砍砍价吧！”
　　思虑片刻，子清私聊大弟：“我想留20%的尾款在行程结束那天付清，我得给自己要一份保障。”

　　大弟：尾款我们这儿都是在上车的时候就结清。
　　子清：万一你把我丢路上，我去哪里找你们啊？
　　大弟：你们是要欺负我吗？
　　大弟：我干嘛要把你们丢下？

　　这一次大弟打起了马虎眼，没有让步。看来，领队跟队友都不太靠谱，得另做打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子清扫一眼茶馆，不想这份惬意被无休止的扯皮打扰，决定退一步：“尾款留10%？”
　　大弟：我们商量下，你也再找找有没别人拼车。

　　子清看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管他呢，大不了另谋出路呗！人都到西藏了还怕去不了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