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阿里》夏木森

3、无阿里不西藏

　　出站了！子清昂起头，深吸几口气，倒是没有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反而很有湿润度。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的路牌跟招牌都用藏文标注在上方。
　　住宿定在八廓街附近，摸鱼民宿，她已经夙兴夜寐整整干了一年的牛马，可不就期盼着这会儿能彻底摸摸鱼嘛！

　　接待她的是一个藏族小哥，皮肤有些黝黑，左耳垂挂着大串银饰，看到子清身份证以后，两眼期待地望着她：“你会说闽南语吗？
　　果然我们省会城市没啥名气，子清笑着摆摆手：“不会，我们那边只有厦漳泉和台湾省才说闽南语。”

　　民宿的房间分布在四周，大厅就自然形成一个天井，有两处壁炉，挨着壁炉又设置了下沉式的沙发，子清能想象的到晚上围炉而坐时，喝杯热奶茶该多么惬意！
　　抬头望去，栏杆上挂着许多经幡，这是藏族特色了，办理入住的小哥对她惊叹的模样见怪不怪，来这儿的客人没有哪个不是一眼就喜欢上的。

　　“小姐姐，这是你的房卡！”
　　子清的视线从墙面挂的各种佛像画上抽回，小哥双手合十冲她颔首，随即向她介绍民宿的设施，真是订到一家不错的店，她的欢喜溢于言表。

　　但是她也很快意识到，这里没有电梯。子清望着长楼梯发愣的时候，小哥直接看穿她的顾虑，安慰道：“放心，行李我们拿！”
　　小哥刚提起行李，门外又来客人了，忙不过来，只好冲着身后空荡荡的大厅吼了一嗓子：“楠哥，帮客人般一下行李！南方来的妹子哟！”后面一句倒显得颇为强调。

　　沉寂长达半分多钟，子清琢磨着怕不得自食其力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才慢悠悠走出来，她这才看清，那有个隐形门，里头还有一间小屋子。

　　来人皮肤很白，穿的衬衫也白，带着波浪的纹理，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倒不像藏族的。显然是刚睡醒，眼睛还泛着猩红，他在凌子清的注视下走到跟前。

　　“几楼？”嗓音低沉却很清亮，两个字足显好听。
　　子清还没回答，这人已经提起行李迈出几层阶梯，她急忙疾步向前：“318。”报完房间号，她突然笑出声来，为这小小的巧合而感到惊喜：“噢？跟川藏线一个名儿！”

　　那人没有回头，提着40斤的行李健步如飞，甚至马上就要到达三楼，而子清还在二楼的拐角，甚至还有点呼哧带喘。不至于吧？她赶紧捂着胸口调整呼吸，稳住步伐。
　　等她龟速挪到房间的时候，行李静静躺在门口，那哥已然消失无踪。

　　这个单间的视野很不错，没想到推开窗还能看见布达拉宫的一角，子清倚靠在窗边看到发愣，突然意识到，呆在这儿看个什么劲，赶紧出门才是。

　　布达拉宫沿山而建，你能看到层层的阶梯沿着山道而上，白宫簇拥着红宫，居高临下，俯视着西藏众生。它的识别度很高，也是人民币50元的背面。
　　跟布达拉宫合影的最佳机位是它对面的广场，在拉萨，想进稍微大型点的广场都得安检，记得尤其不能带罐装八宝粥，子清回头撇了一眼她的口粮，悻悻地背起包走进广场。

　　广场上的人还不多，他们大多穿着藏族服饰，但是很容易辨认出哪些是游客。游客脸上的妆容都十分精致，脸颊边的两朵绯红尤为突出，藏民长期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皮肤都比较黝黑，年龄大一些的手上总喜欢转着小经筒。

　　子清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她发现广场的地上放了好几块大镜子，真贴心，那是给游客拍布宫倒影用的。
　　拉萨，她7年前来过一次，那时候才大二，堂姐带她来的。当年她们错过布达拉宫的喷泉表演，好不容易逮到一块水渍未干的地板，二话不说趴在地上给对方拍倒影。

　　原本这趟行程还是跟堂姐一起来的，但她生娃去了，子清脚步一顿，转过身背对布宫，调整好自拍杠，微笑着跟它合了影。

　　湛蓝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夜幕即将降临，人群也变得熙熙攘攘起来，都赶来看布达拉宫的亮灯仪式的。
　　口袋里突然传来振动，大福学长？子清盯着手机屏幕，这是她大学本科时认识的学长，好几年没联系了，他要干嘛？

　　迟疑很久才滑向接听，对面马上传来急切地问候：“学妹，你在拉萨？”
　　“对啊。”
　　“我也在！我刚看到你朋友圈，你现在在哪儿？见个面吧！”大福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你过来，我们酒店顶楼能看到整个布达拉宫，什么亮灯，随便你看。来吃烧烤，你要喝甜茶还是酥油茶，给你点上。”
　　这一顿输出，时光仿佛又回到大学时代，这么些年没联系的空挡直接被填补上，子清直接折服在大福学长热烈的邀请下。

　　还真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子清抬头望着仅一街之隔的布达拉宫，眼睛都看直了，一会儿又飞速低头确认时间，生怕错过分秒，再半分钟，就要亮灯了。
　　人们真的很喜欢这种仪式感，不经意间，白宫的宫墙亮了几分，就三秒，整座宫殿瞬间亮堂起来，夜还没有那么黑，所以还不见得那么显眼。

　　“看够了？”大福并不催促，就等着她过足眼瘾走回来。
　　学长跟他的朋友刚自驾走完阿里大环线，明天就要回家了，没想到就这半天的时间差，两个人还能在拉萨聚上。

　　“你们真的太酷了，自驾！”子清满眼倾佩，眼神来回在面前被晒得黝黑的三个人之间扫视，“全程几千公里啊？”
　　“得有4000公里吧！“
　　“感觉能从拉萨开回榆溪了。”

　　学长们主要是来传授避坑指南的，单在氧气装备这件事上他们就没少花冤枉钱：什么氧气袋、大钢瓶、医院，所有的吸氧方式他们都尝了个遍。

　　大福学长点着手指头挨个提阿里大北线的著名景点：“别说什么不会高反，珠峰大本营得去吧，冈仁波齐你想转山吧，那就肯定得高反。”

　　拉萨只是这趟旅程的起点，海拔也就温柔的3000多米，子清这次来西藏要去的也是阿里大北线，阿里地区的平均海拔都在4500米以上，确实不敢造次。

　　“你别吓她，在高原不要走太快，不要大幅度跳跃就还好。”一直不大说话的一个开口了，三个人里最斯文的就属他，戴着眼镜，他们叫他老猫。
　　老猫埋怨：“我们主要是大福，冈仁波齐非得一天转完！说什么人就是不能太舒服，来了就得挑战最牛的，是赶回去上班吗？”

　　“我是怕你假期不够！”
　　“真替我着想，爬的我血氧都掉到65了，差点直接送回家。”大福在高校当体育老师，这是他的暑假，老猫是记者，这趟旅程花光了他积攒三年的年假。
　　果然，高原专治不服。

　　“老猫学长，高原反应是什么感觉？”
　　“头很晕，很疼，很想睡觉，但是睡着了吧又感觉胸口堵得慌，等会儿又得坐起来！最惨的是吃不下东西。”

　　听完，子清抬手就往自己后脑勺按了按：“不会吧，我今天这儿就有点儿疼！”
　　马上她又否定自己：“不不不，应该是我昨晚落枕了！而且我胃口贼好！”

　　突然，大福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哎，你看他有没点眼熟？”
　　子清一坐下来的确感觉老猫有些眼熟，琢磨着他大概是大福学长的同学，在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也是我们学校的？”
　　“你们俩以前都是那什么组织的……”大福的话停在嘴边，他竭力回想着社团的名字，倒让子清更糊涂了。

　　彻底记不起来，大福索性曝出他的姓名：“他叫代铠全。”
　　这个名字，她曾经可听过太多次，也在报纸上见过太多次了，大学时期她是学校记者团的团长，代铠全是榆溪所有高校记者团联盟的会长，一个读机械的工科生。

　　记起来了，子清激动地连拍好几下大腿，感慨万分：“这世界也太小了吧！学长，所以你现在是一名记者了吗？”
　　代铠全轻轻点头，大福学长忍不住插话：“他现在在南方都市报！”那口气像在夸自家孩儿多么出息似的。

　　“你呢？”他们原本在顶楼喝酒话别，大福提到遇到熟人，他依稀对这个小学妹有点儿印象。
　　“我没有坚持，现在在榆溪大学教数学呢。”回想起当时也曾为采访而通宵写稿时的激昂，子清心底泛起阵阵暖意。

　　老猫听完，端起手里的酒瓶喝了一口，自嘲到：“可以可以，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暑假！”所以他们三个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借着旅行的契机又重新相聚。

　　“碰一个，敬缘分！”大福举起酒杯示意众人跟上，大口喝酒畅快吃肉，子清只敢喝甜茶，喝酒还是得等她适应这里的海拔以后。

　　子清为自己没能尝到拉萨啤酒而遗憾：“我很好奇你们现在的血氧！”
　　“再转一次山都没问题！”大福得瑟极了，随后他拿出血氧仪丢给子清，三个人异口同声：“我们也很好奇你现在的血氧！”说完还摆出一副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结果，学长们个个90几，子清血氧88。

　　“同行的人找好了吗？”大福总归不放心小学妹一个人走阿里。
　　在来之前，子清找到两个驴友，也联系好包车师傅。

　　“我们把钢瓶氧气留给你，不舒服就吸几口氧，血氧如果掉到70马上要去医院！”大福忍不住多叮嘱一番，子清一一记下。

　　那么多的人挑战着身体极限也要来这儿，老猫不禁感慨：“没来西藏以前跟我说‘此生必驾318’,终于来拉萨了又改成说‘无阿里不西藏’！”他笑着摇了摇头，偏偏自己也是这众人中的一员。

　　他们忍不住细数途中的奇遇，一边说着不能给小学妹剧透，得让她自己去感受，另一边又忍不住分享许多的精彩瞬间。外头的大雨下了又停，几个人一直聊到布达拉宫熄灯。

　　最终，子清抱着学长们传下的一堆装备回了民宿。分开前他们拍了纪念照，三个身材高挑的大汉围着瘦小的子清，子清手里还抱着防水雨衣氧气袋啥的，很像爱心人士慰问村里女大学生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