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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格尔木的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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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全国有三条最美的进藏路线,青藏,川藏,滇藏,坐火车的话青藏线耗时最短,20个小时,沿着开满金灿灿油菜花的青海湖畔,横穿戈壁荒漠,翻越雪山,你望着窗外看遍四季再睡一觉就到了。
在步履匆忙的行人中有一位扎着俩麻花辫的女孩,背的大包快有她个头高了,还能脚步轻盈地穿梭于人群之中,跟她插肩而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回望一眼,这个丫头麻利地很!
安置完行李,子清拿起湿巾仔仔细细将车窗玻璃擦个铮亮,这是打算把自己焊在窗边了。即将开启一个半月的长假,连嘈杂的车厢里都飘扬起阵阵芳草的清香。
她正想拿出手机跟家里打报告的时候,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回过头,车厢顷刻间被一家三口占据,他们人手两个胖鼓鼓的枕头大小的蓝色袋子,挤地快没有地方落脚了。
后头跟上来一位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言语急切地劝说:“阿姨,请你配合我们做个身体检查!”子清默默地把脚往外挪了几寸,好给他们腾出地方。
“谁是阿姨,叫姐儿!”听这标准的儿化音,怕不是东北三省来的。
“大姐!”小伙子刚一开口,子清都不由地跟着叹气,果然,好言好语换来的依旧是百般的不配合。
什么阿姨?出门在外逢人要喊姐!子清回想起大二暑假第一次出门旅行的情形,小姐妹当时就是这么纠正她的。
小伙子单肩背着医药箱,听诊器还垂挂在脖子上,几句掰扯下来,子清听明白了,这位阿姐的血压偏高,他建议她取消行程。
“取消行程?您说的简单!我血压一直都是这么高,你别再跟我说话了,也别气我,待会儿真出了什么事你担地起责吗?”阿姐的音量不断飙高,引得周遭侧目。
医生眉头紧锁,耷拉着嘴角,见他万分为难,子清忍不住帮腔:“姐,听他的吧!这趟车要翻越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血压过高的话会很危险的。”
眉目清秀的南方妹子用柔软语调说出来的话,听得阿姐毛都顺溜了一半,见她眉间出现几缕犹豫的褶皱,子清忙找补一句:“检查下咱又不吃亏,您说是吧?”
见大姐不再坚持,医生也颇有眼力见地拿出血压仪,捏着袖带的手却停滞在半空,大姐虽不情愿地瘪了瘪嘴,倒也风风火火地把袖子撩起来。
医生熟练地操作起来,跟刚才生涩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盯着仪表的神色逐渐凝重:“姐,您的血压还是偏高,血氧还行,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取消行程,等数值稳定了再说吧。”
这个结论无疑直接引发大战,阿姐生气地将袖子一把撸下,急切斥责:“你会不会看?我血压一直就是这么高!再说你这车不是供氧吗?能有什么危险。”
争论声把列车长引来了,是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姑娘,她亲昵地挨坐在阿姐旁边,左一句为您着想,右一句替您担心,好说歹说才让阿姐松口:“我不可能下车的,西藏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我是有点高血压,待会儿吃点降压药就好。”
这边的状况还没处理完,旁边探着脑袋看半天热闹的老大爷又拉起列车长的衣袖,神情严肃地追问:“您好,我就想问问,他们带那么多氧气是不是会有危险?我看那袋子上都写着50L,这里是不是得有个300L。”
场面陷入混乱,这家人携带氧气的手笔显然是绝无仅有的。
阿姐翻出一个白眼,回击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列车长的小手愣生生拍了回去:“姐,咱不操心,我来说!”
“高压氧气瓶是禁止带上火车的,但这样的氧气袋是可以携带的,咱们的列车禁烟,不会发生危险,咱放心啊!”
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列车长了,子清瞪大眼睛看着她,心底由衷地佩服起来。最终,这段插曲以阿姐泄愤的话语结束:“你让那个医生离我近点。”
医生就这么被留在车厢,此刻正神情复杂地坐在子清对面。
火车已经沿着青海湖走了一段,蓝蓝的湖面上跳跃着耀眼的阳光,一时分不清湖面跟油菜花谁更灿烂。窗外是多么令人想要欢呼雀跃的景致,车厢里的气氛却如此低沉。
子清干眨两下眼,找起话题:“姐,你们不好坐的话,可以先把氧气袋放我床上,就那上铺,我晚上才上去。”
“没事!妹妹你南方的吧?”
“是。”
她的声音很好听,落进耳朵里漾起一阵酥痒,医生不自主被她们的谈话内容所吸引。他早就注意到她了,长相恬静,被挤得拼命挺直腰板恨不得把自己贴到窗户边的模样又十分逗趣,没想到竟然还开口替他说话。
东北人骨子里刻着幽默,缓和下来的阿姐也是很健谈的,子清甚至还敢打趣她:“带这么多氧气,自然是要被医生盯上的。”说完一脸憋着笑地看了医生一眼。
“也是!”阿姐恍然大悟地笑了,朝着医生发问,“是不是这个原因?”
突然被关注到的医生嘴巴张地能窝住一颗鸡蛋,他尴尬地挠挠头,不置可否。
阿姐的脾气来的快,去得更快,她大着嗓子对医生喊话:“没事你下一站就下车吧,不耽误你功夫,我没事儿!”
“再看看吧!”医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许是海拔高,这里的云朵连纹路都清晰且富有层次,似乎就要飘到你的肩头,唾手可得的模样,子清挨着窗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听说,格尔木的星星特别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子清的眼睛还跟在窗外的小羊羔身上,医生看看她又看看窗外,一时分不清她有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到格尔木?”这次她看向医生,等待答案。
这么堂而皇之的直视于他,吓得医生忙低头查看腕表:“下午六点半。”其实时刻表他早就烂熟于心。
“格尔木的星空好看吗?”
“看什么?”
“星星!”她一字一顿,拼命强调出后鼻音。
“害,那没什么好看的。”车厢里的人跟着笑了,说他们天天看肯定腻了,医生只好又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
此刻的氛围跟方才截然不同。
进藏的这一路似乎都行走在山的脊梁骨上,子清稍一抬头,就能望到顶峰,不像她在南方的时候,通常只能看见半山腰,青藏高原不愧是世界屋脊。
火车到格尔木以后就开始供氧了,到站时子清欢脱地跟随人群跑到站台上,挨着站台牌拍照,白色的木头牌上写着格尔木三个大字,上头有岁月斑驳的痕迹。
更多人下来是趁停车的空挡吸几口烟,对子清来说前方是充满奇妙的未知旅途,对他们来说这也许只是日复一日间的一段回家的路。
夜里,车厢里发出“嘭”地一声脆响,子清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看到散落一地的薯片。可是太困了,实在爬不起来收拾,火车摇摇晃晃的正好睡呢!
没多久,中铺的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呼:“谁啊?”医生见子清的眉头紧了紧,以为她又要醒了,结果人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心可真大!
阿姐忙着拿纸替她擦拭,没谁,不过是可乐没盖紧,因为气压变化喷射出来,薯片袋也是因为压强差迅速膨胀才爆开的。
半夜,火车翻越唐古拉山口的时候,海拔达到了5231米,好多人闷得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呼吸,有的还调大了氧气口,车厢里的呼吸声直逼ICU的既视感。子清依旧睡得香甜,直到大天亮。
当她揉开惺忪的睡眼,却看到医生瘫倒在下铺,脸上还严严实实戴着氧气面罩,那虚弱的模样跟昨天判若两人。
“你高反啊?”她凑近看他。
医生勉强抬起眼皮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头晕得很。
他在下一站就要下车了,临走前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排感冒药递给子清,说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后来打水的时候从列车长那里得知,医生也只不过是个学生,医科大的研究生,来这儿是暑期实习的,他将来绝对是仁心仁术的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