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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手炉 ...

  •   卫明哲一语既出,贺千帆微不可察地将腿向后缩去。

      他昨夜出门,确实经过一片泥地,本以为踩了水后不会留下痕迹,没想到稍不留心,靴边却点上几处泥渍。而这微小处却被卫明哲敏锐捕捉,即使他藏,也无济于事。

      卫明哲双眸一眨不眨盯紧他,似要将他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收进眼底。

      卫明哲见此追问:“侯爷,是与不是需要思索如此久吗?”

      贺千帆镇定自若,面上并无明显神情变化。正当他暗忖时,又一人不请自来打破这场僵局。

      “卫县令糊涂,侯爷哪里认得那两名小卒,说他杀人更是可笑。他昨日分明来了我府上叙旧,侯爷,来我严府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嘛,你怎么还吞吐着不敢说出。”

      “严郎君?”卫明哲眼眸一压。

      “卫县令。”严承嘉行礼。

      “你说侯爷昨夜去了你府上?”

      “是啊。”严承嘉回卫明哲的话,眼却瞥向贺千帆,笑道:“走得还是后门呢。侯爷,你是有多怕人知道我们相识?”

      贺千帆沉默片刻,接道:“怕得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二人一直这般相处交谈,卫明哲竟一时找不出破绽。却总觉此事过于巧合,狐疑地眯着眸子,问:“严郎君这一大早怎么也来侯爷府上了,不是昨夜刚见过吗?”

      严承嘉从衣中掏出一枚手炉,递过去:“侯爷昨夜走得匆忙,东西都忘记拿走,我这不来送还东西了嘛。”

      贺千帆怔然接过,道了声谢。严承嘉又甩开扇面,装模作样地摇在胸前:“侯爷可得拿好,我瞅着这像是榑都阑若轩的东西,若是丢了,甘南这地方可买不着。”

      贺千帆捧着手炉,笑对卫明哲:“怎么样,卫县令这下总该相信了吧。您衙中那两位小卒的死,我深感痛惜,但此事确与我无关。”

      卫明哲顿了须臾,起身深而长向他行礼致歉:“抱歉,侯爷,是下官唐突冒犯,您请见谅。”

      “好说。我自然见谅。”

      卫明哲见事已至此,也没理由再留下,行礼后便借口离开。严承嘉喊住他,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等等卫县令,我和您一道回去,搭您的马车。”

      ......

      众人走后,傅熙州从厅后走出。贺千帆正凝着手中的玩意愣神,见他来举着手炉问:“是你的那枚吗?”

      傅熙州举过自己手中那枚,说:“不是。”

      “那还真是怪了。”贺千帆暂无头绪,随手把多出的这枚手炉放在一旁。“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过了一阵儿,凤执走过来,满脸怨气道:“主子,那小孩儿又来了。”

      -

      马车上,严承嘉哼着小曲儿自在悠闲,卫明哲和县丞李柳却没这个闲心。卫明哲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严郎君和侯爷是怎么认识的?”

      “在榑都,他刚从庭北被召来,我不认得他是谁,遣人把他揍了一顿,他身旁那个小凤儿,”严承嘉五指张开对准二人,晃了晃手腕。“他手掌心让我给砍了一刀,现在还留着疤呢。”

      他随口一说,像是提了一个笑话。

      卫明哲道:“侯爷大气,想来是不记仇的,和严郎君如今还是如此要好。”

      严承嘉撇嘴,扇子一合,面色严肃道:“一派胡言!他心眼子比针眼子还小,昨夜就是去我府上寻仇来的,得亏我机灵,要不然今日躺在你县衙的就是三具尸体啦!”

      严承嘉为人一贯佻达,没什么正形,他说出口的有些话听听也罢,卫明哲不会多做真,依他对严承嘉的了解,估摸着这二人应该是真的关系还不错了。

      他于是转了话头,说:“下月里和北方的买卖,数量银钱小相公可已过目了?”

      严承嘉说:“这不过月中,他还没来呢,急什么。”

      卫明哲啊了一声,垂眸不再说话了。

      不一会儿,便到严府门前,他起身相送,被严承嘉拦下,道了声谢后独自一人跳下马车,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马车离去。李柳这才开口道:“明府,昨夜果真不是侯爷入了粮仓?”

      卫明哲好似在思忖些什么,并没有答复。

      “那两个小卒白死了?”他深长地叹息,“明府,我不明白为何要杀他们二人。”

      昨夜,小卒来报昨夜粮仓之情,卫明哲在案前坐了很久,最终起身让二人领路前往粮仓。半晌后,只他一人提剑而归,来时那剑身上沾满鲜红血液。

      第二日,仓官便在粮仓内发现二人早已僵硬的尸首,皆是被人从身后一刀毙命,血混着积水染红地面,满室腥气。

      卫明哲平静地睨着李柳的双眼,他似乎有些为那两人感到痛惜和不平。他冷笑道:“你心软了?你自己手上也不干净,多得是洗不净的人命债。”

      李柳瞳孔一颤,移目道:“我只是没明白您的意图。”

      卫明哲嗤道:“蠢货。我们要询问的人是武安侯,护着当今圣上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人,你什么身份,想盘问就能够盘问的吗?若只是粮仓异响这种破事,就算一百个人眼睁睁看到了是他,也不足以去查问他一句,你懂么!”

      “懂,懂,”李柳弱声道:“那如今算是可是排除侯爷的嫌疑了吗?严郎君做了证,他应当不会说谎。”

      卫明哲拿不定主意,他只说:“他送来的手炉,宴请那日确实见顾郎君揣在手里,是不是榑都产的不重要,只是那花样和工艺的的确确是甘南县买不到的东西。”

      “那就对了,估计昨夜就是有几个刁民闯进去了,我们也别太自己吓自己了。只是那两名小卒……确实可惜。”

      卫明哲没有任何愧意:“不论进去的是谁,粮仓本就非生人可入之地,他们算是失职。对了,听说昨夜陈武也在?”

      “是。小卒听到动静,本来进仓查看,结果被他给叫回衙里去了。”

      “他去做什么?”卫明哲低语道。他的眼神深沉冷静,似乎藏下无尽算计。李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僵坐着等他说话。须臾,卫明哲开口道:“所以那两个人没有将仓房巡完,就被打断了?”

      “是。”

      卫明哲谄笑,对马车外的长随道:“把陈武叫去县衙。”

      李柳垂眸不语,卫明哲见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即使有严郎君作证,也不能断然认定此事与侯爷无关。

      “前有樊州刺史暗查,闹得风风雨雨,上面费了多少劲儿才将廉州的事儿解决掉,这个节骨眼儿上,从榑都来了位武安侯,还是小皇帝的亲信,你觉得这事真就这么简单?你我如今是在大海上行船,一个浪就能把咱们拍翻,粮草的事儿若是被查出,别说你的官帽,就是你脖子上这颗脑袋——”

      卫明哲用力点上李柳的头,因说道:“——都保不住!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李柳皱着一张脸,说:“那可怎么办。我、我可想好好的。我娘子还……”

      “没出息!”卫明哲瞪了他一眼,阴恻恻道:“再试探几番,若是不行……”他顿了顿,似是做了决定:“若是不行,就将他——”

      他用手比刀划过脖颈。李柳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说:“可,可是严郎君说……”

      卫明哲打断:“严承嘉不可全信。”

      李柳:“那可是武安侯,我们如何担得起这个责!”

      卫明哲却说:“廉州如今情形,官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谁会知道他入了甘南,到时候将人抛去山野,就说是山匪干的,再借机将那匪窝剿了上告朝廷,到时小皇帝虽有气,总归只是贬职下放,总还能保住一条命。如今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只能铤而走险。”

      他见李柳仍有顾虑,说:“娣妹腹中的孩子,有几月大了?五月?六月?”

      李柳愣了愣,说:“七个月了。”

      “都这么大了,算着入秋不久就要生了吧。小六,不是做兄长的吓唬你,若这回心不狠,叫那个榑都来的给坏了事,你我乃至整个甘南的官吏都保不住,你若出了事,你的妻子,孩子如何?你也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失去阿耶吧。个中利弊,你自己好好衡量!”

      这句话如同戳中李柳的软肋,他起先是被吓住了,一双拳握紧又松开,良久过后,他终于轻轻地点头。

      卫明哲心满意足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柳的整个肩头颤颤地前后乱晃,他僵着一张脸,全然没有做出决定后的释然。

      “这几日衙里事多,等过几日得了闲,我还要去你府上好好探望一番娣妹!还有孩子出生后的贺礼,我可要早早备下,定让你二人看了都说好!”

      “多谢明府,”李柳此刻却没什么兴致,他只应付一声后,说回方才的事情。“那件事……需不需要我草拟一份密信,报明大相公,看看他怎么说?”

      “不用了,”卫明哲敛容沉声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月底前动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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