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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落幕 ...

  •   顾明音从帘子里探出头,看了眼车下的贺千帆,却未在那人脸上看到一丝诧异。

      奇怪。

      “你不去看看?”

      贺千帆落下蹬车的腿,点了点头:“也对,去看看。”

      他向顾明音伸出了手。

      -

      李翼牢房外。

      一名狱卒惊慌地看向地上七窍流血的人,听到脚步声后转头发现来人竟是贺千帆,立刻双腿一软,趔趄几步,跪倒在地。

      他额头紧贴地面,打着颤儿说:“将军……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方才来巡视时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

      贺千帆只说:“开门。”

      那人连忙爬起,手忙脚乱从腰间翻找牢门钥匙,吓得手哆嗦,好几次才对准锁眼儿。

      顾明音没有进门。

      贺千帆翻过李翼的身子,那身体已经失了温,皮肤冰凉。他当即伸出二指朝他鼻间探去。随后对顾明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明音阖眸揉了揉眉心,肩膀贴在栏杆上倚住。

      李翼已去,怀中仍紧紧抱着那块红绸,血吐了一地,却小心避开这段绸子,不让它染上一分。

      他要去同耶娘和姊姊相聚了。

      李翼的嘴边挂着一抹笑,没有痛苦的挣扎,全然都是心事已了的解脱。人间是炼狱,他在烈火中痛苦地活着,真正的炼狱,与他而言,却是最后的归属。

      身后远些的几个狱卒凑上来看,低声传道:“诶,没什么痛苦,也算好了,要真是拉去刑场,那才难受呢。”

      县丞得了消息,一溜烟赶来。险些没撒住脚撞在门上,他扶正脑袋上的幞头,脸都绿了。

      “谁……谁谁谁干的?好端端的犯人怎么这样了,这凶手没了还怎么向上面交差!?”

      明日便要送往博州的犯人,今日突然死在狱中,这要如何交代?

      “李翼无罪。”

      “啊?”县丞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贺千帆语气笃定:“李翼无罪。”

      他清冽的嗓音在静寂的牢房中尤为明显。

      县丞道:“既然他无罪,那为何将其余人等释放,仅留他一人关押牢中?”

      贺千帆抬起头,正巧与倚靠栏杆处的顾明音对视上。县丞不解其意,急得想知道结果,不等他说话,也朝顾明音看去,犹犹豫豫道:“顾郎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明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贺千帆事先可没和他通过气。

      他站直身子,神色平缓:“司法佐是自杀。”

      “什么?这怎么可能?”

      贺千帆说:“如何不能?”

      他从怀中拿出证词,递到县丞手中。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司法佐这些年所犯之恶行。

      “司法佐恃势横行,恃权而霸,迫害李翼一家,纵人打死其父,戕害其姐,又以权代法向李家施压,使其家破人亡。如今良心不安,羞愧难当,无颜苟活于世,遂选择在客栈自尽,试图以此消减对李家愧意。”

      “至于李翼,”贺千帆看了眼逝去之人:“他是清白的。”

      -

      平城司法佐案最终以自尽入卷结案,贺千帆和顾明音停滞了几日后,又踏上了还都的归途。

      半路上,队列短暂歇息。贺千帆下了马,和魏泉几人在一旁站了一会儿。顾明音没有出马车,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轿帘猛地被拉开,照进亮来,他厌烦地啧了一声,方睁开眼,一张脸兀的映入眼帘。

      顾明音知道是他,没太大反应。

      轿帘唰的被放下,贺千帆走进车内坐下。

      车外天寒,内壁做了防风之措,四周裹得密不透风。贺千帆进来时带了些寒气,在车内肆意冲撞。

      他掩紧门帘,顾明音道:“你干什么?”

      贺千帆靠在椅背上。双手掩在口前哈出热气,搓了搓手。说:“我看你没下车。”

      贺千帆一直在外面,那身铠甲镀了寒,摸起来冷硬咯手。他自己感觉不到,说不好寒气会不会染给顾明音,顾明音不动声色朝一旁挪了一点,这动作被贺千帆尽收眼底,于是便也识相的往门边坐去。

      “太冷了。懒得动。”

      顾明音头抵在一边,恹恹欲睡。车内静默良久,他合目依靠侧壁,冷不丁说了句:

      “是你吗?”

      贺千帆搓暖双手,回道:“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

      “就知道你要问。”

      贺千帆笑着坐近了,顾明音这才睁眼觑他,说:“所以,是你吗?”

      “是。”一语落后,他却觉得有些不妥,又摇头改口道:“是也不是。”

      “那日他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他说,”贺千帆俯身凑近顾明音耳边,用只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杀了我。我不想死在刑场上。”

      许久过后,魏泉拍响车壁,催促贺千帆启程。

      贺千帆起身方掀起轿帘,便听顾明音开口道:“那道题还记得吗?偷桃的幼童到底是善还是恶。”

      贺千帆没回头:“这题有意义吗?”

      顾明音说:“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偷药是恶,那如果偷药是为了救人,是善是恶?开办义学是善,可若是开办义学之银钱取自对贫苦百姓的搜刮敛财,是善是恶?善恶共生,其实都逃不过个利字,善有利便趋善,恶有利便趋恶。仅凭一件事就要给一个人定性,可是件糊涂事。不如把题面改一改,下次逢人再问时,就说:幼童路过桃园,趁主人家不在,偷了一篮桃。偷桃之举是善是恶。这样会不会好解些?”

      顾明音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题像是无解,因为众说纷纭,又众口难调,他听过许多不同的答案。有人说幼童是善,有人说幼童是恶,贺千帆却说,再等等吧。

      他像什么呢?

      心底思绪杂乱,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描摹贴切。

      “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是吗?”贺千帆说:“其实我觉得,之前的题太难了。与其费精力想这些,不如想想,今夜我们吃什么?”

      他转过身笑道:“我保证,这回的客栈,不会发生意外。”

      他像一颗永远被打磨的砺石。顾明音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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