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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梧叶廿六 ...

  •   在看到穆秋梧自信离去的那一刻,亓逸就明白,自己与穆秋梧,高下立判。
      他又如何猜不到师毓卿如今身藏何处,可与穆秋梧不同的是,他没有穆秋梧的自信,他不敢确定,师毓卿愿不愿意见他……

      但穆秋梧却可以,他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笃定,好像只要知道了师毓卿身在何处,就一定可以见到似的。

      师毓卿囿于过去,藏身之地不是冷宫就在瑾瑜宫。

      相比于瑾瑜宫,冷宫中的旧忆更为丰厚,一草一木都镶嵌着曾经。
      因此,穆秋梧首选冷宫。

      上次来这,也是第一次,是被先皇派去游学前,他怕以后多生变故,又一次为师毓卿打破了所谓的规矩,深夜前来道别。
      在看到师毓卿被师毓秀害得昏迷不醒后,穆秋梧心底那个带师毓卿逃离囚笼的计划更加坚定了。

      在那之后一别五年,再次来到冷宫前,穆秋梧仰首细看,才发现,冷宫也是有独属于它自己的名字的——

      鸾鸣宫。

      鸾凤和鸣,曾经在此的一对佳人,情意可见一斑。

      只可惜,世人提及冷宫,大多避之不及,根本无人在意,此处曾经住了何人,宫殿唤作何名。
      他们唯一记住的是,这里是变相的牢狱,对居住在此的人是一种惩罚。

      见到钟如栩徘徊宫门前,穆秋梧便知道自己此番寻对了地方。

      比起云凰宫前的两位姑娘,他想当然地以为钟姑姑会更好通融些。
      谁知他刚一走近,却被钟姑姑拦住了。

      “皇后殿下可曾想过,这样一次次伤陛下的心,就这么进去该如何让陛下再信你?”

      姑姑武功虽废,但一番话却兵不血刃,成功令穆秋梧止住了脚步。
      他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摸了摸一直放在怀里的素绢红线,恍如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忽地萌生了一丝退意。

      就凭一张地图,卿儿会原谅他的隐瞒和保留吗?

      或许,他应该坦白些什么来换取师毓卿的信任呢?

      踌躇之际,钟如栩又言:“陛下的的确确就在此处,身子却不算爽利。还望殿下思虑周全再进去也不迟,否则奴婢怕楚霖行宫一事重演,这不论是对于陛下还是皇后,都不算得是一件好事。”

      ……

      鸾鸣宫内鸦黑一片,院中的秋千和摆设在抹上些许太阴的银辉后,隐约可见其崭新之迹。
      大约是有人时常来翻新的。

      师毓卿头倚梨木雕花窗户的边框,站在窗边,望着外边笼罩在月华之下的院子,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

      殿内一星一点的烛火也不曾有,只能借着柔和的月光,堪堪照出一张颓然恍惚的侧颜。弯弯的眉毛有了向下的走势,本来细长上挑的柳叶眼,眼尾也耷拉了下来。

      寒风不念情意,见着空档就钻进了屋,还隐约挟着几分竹叶的清香。
      院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棵老槐树,师毓卿的双目瞬间找回神采,不待其回身,就被人先一步拥进了怀里。

      “穆秋梧!你当朕的旨意是摆设是吗?”她连一丁点儿的错愕愣神都不曾有,在被环住腰身的瞬间就开始拼命挣脱,情绪也激动起来。

      可不论她如何使劲,身后之人都宛如一座大山,巍然不动,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抛却男女体型差异,师毓卿如今体弱,更是枉费力气。
      她干脆不再挣扎,就这么由他抱着,心中抱定不论穆秋梧怎么花言巧语,她都不要再被糊弄过去。

      可僵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贴身站在她身后的人立马就察觉到了。

      静夜之中,穆秋梧的叹息声格外清晰,伴随这声叹息落下,师毓卿被打横抱起,直接被带离了窗边。

      穆秋梧将她放在铺了两层软垫的靠椅上,又取过晾挂在旁边衣架上的素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替她披上,眉头轻蹙,听似埋怨实则心疼,道:“夜里冷还站在窗口吹冷风,你这身子如何受得住?”

      师毓卿一双眸子黑沉,波澜不惊地回他:“你来之前,我原是不冷的。”

      言外之意,是他让她心寒了。

      穆秋梧落寞地垂头抿唇,随即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往炭盆里添了些银炭。
      等手上闲下来,他又走回师毓卿面前。

      他脚下步子一顿,短暂思考后看向师毓卿的目光倏地升温。
      他敛下眸子,闷声上前单臂抱起座上之人,腾开位置自己坐下后,又用另一只手托住师毓卿的双腿,将人极尽呵护地抱坐在腿上。

      两人身体紧贴,加上穆秋梧事无巨细的保暖,师毓卿从头到脚都温热起来。

      “现在还冷么?”

      穆秋梧的声音贴近耳畔,师毓卿细听才听出其中的喑哑和疲惫。

      她没做声,也没任何动作,只静静地坐着。

      “卿儿,我好想你。”

      肩上沉了些许,穆秋梧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上。
      伴随着又一声轻叹,他那带着倦意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慵懒中又掺杂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爱意。

      “……”师毓卿倔强地咬着唇,对他的绵绵情话置若罔闻。

      穆秋梧也不馁,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今日若是亓逸不跟我讲你前几年的经历,我怕是走到这儿就被姑姑劝回头了。”

      师毓卿哼了一声,忍了许久还是出声怨道:“早知他这样多嘴,我就不该说与他听。”

      许是听见师毓卿开口了,穆秋梧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亏得他说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三年有多么混蛋!”

      他话里又愤又悔:“要是早知道曾经差点与你天人永隔,这三年我断不会……断不会做出这些个疏远你的蠢事来!”

      闻言,师毓卿终于转头对上穆秋梧的视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情意,炯炯的瞳仁中映出了一个委屈柔弱的女子来。

      她复又垂下了眼眸,酸涩的滋味从心底一路漫了上来。

      “洞房那晚,这些我本想都说与你听的,可你……”

      “都是我不好。”

      师毓卿不吃他直接揽罪的这套,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今日寻过来,是打算继续敷衍我,还是……”

      三番两次的敷衍已经磨灭了师毓卿的耐心,她毅然决然地下了最后通牒:“若还是些敷衍我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听……”

      “是因为我父亲。”

      师毓卿在失望的边缘徘徊多时,穆秋梧怎会不知?
      思虑再三,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顾虑。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压在心口的石头咣当坠地,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了很多。

      方才在外面,经钟姑姑提点,他心知师毓卿绝不会被那些如山间云雾般缥缈不定的未来所打动。
      又或者说,月前他拦下师毓卿去季思邈宫里,在马车上所说的那番话,师毓卿根本就不曾相信过……

      只有说实话,他才能挽回之前所有的误会。

      “大婚前夜,我依例去父亲房里听训时,无意间发现父亲是北祯人……”穆秋梧吃不定师毓卿会作何反应,手上不自觉地抓紧了师毓卿的手。

      师毓卿看着纠缠着自己的一双手,反应却是十分平静:“所以你是担心我对北祯心怀敌意,又不想李维南被治罪,这才疏远我不希望我注意到穆府的?”

      “嗯。”

      “那后来呢?”

      穆秋梧用指腹摩挲着师毓卿柔嫩的手背,叹道:“卿儿,我不是圣人,怎经得住你这三年来锲而不舍地撩拨?更何况,我这颗心一直都是你的……”

      甚至不需要师毓卿做些什么,她只要出现,穆秋梧就会自乱阵脚。

      “这颗心都是我的?”师毓卿一边回味穆秋梧的话,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同时伸出手指在穆秋梧左胸点着,醋味十足。

      “这里不是还装着师毓秀么?”
      “不是还替她求情希望她回邛都养伤吗?”
      “说不定服用芜庚散也是想着今后与师毓秀共享天伦呢?”
      她每说一句就戳一下穆秋梧的胸口,似乎想要挖开他的心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师毓秀。

      “我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是因为吃亓逸的醋。”穆秋梧制住那不安分的手指,“那日我昏了头了,谁知芜庚散落在了行宫,这一时半会的,竟也解释不清了。”

      听到穆秋梧承认对亓逸的介意,师毓卿心里暗喜。
      她抽回手,挑起穆秋梧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问道:“那皇后现在解释解释,为何要服用这芜庚散?”

      “我怕你如今根基未稳,真要是有了身孕,会给那些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说到底,穆秋梧还是隐瞒了一些,他只说李维南是北祯人,绝口不提他卧底的身份。
      说到底,李维南于他,还是有养育之恩的。

      “那,穆哥哥所说的有心之人,可包括……穆太傅?”

      穆秋梧不防师毓卿这一问,心虚之余面上一僵,但想起回府时母亲的反应,又坦然起来:“陛下明鉴,母亲对陛下开枝散叶之事,并无任何执念。”

      “……”

      师毓卿久久不曾答话,只是盯着穆秋梧的脸看,许是在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坦然,方才打消了疑虑。

      她勾住穆秋梧的脖子,慢慢靠上他的胸膛,道:“好,朕信你。”

      靠了一会儿,师毓卿皱了皱眉,坐直身子,伸手从穆秋梧怀里摸出了一张素绢。

      “这是什么?”

      屋内没点宫灯,师毓卿只能凭着透进窗的月光依稀辨认是一张地图。

      穆秋梧未直接答复,牵着她走到桌边,又取来烛台,照亮了那张用朱笔勾勒的地图。

      “卿儿,我那两年并未去东边游学,而是,一路都在向西。”他握着她的手腕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勾勒,“那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被送去和亲的话,我难道就只能束手无策吗?我能做些什么吗?想到最后,我只能出此下策——一遍遍地走过你将要走的路,标出一个个可以抢走你的地方。”

      “西疆的人也会提前部署路线,之前你看到的伤就是那时和他们交手后留下的。”

      “亓逸说你和他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我差点也这么认为了。可是刚刚看到这张素绢后,我知道无论当初你有没有去西疆和亲,最后会在一起的,只会是我和你,不会有亓逸,不会有呼延灼……”

      穆秋梧的手很温暖,握着师毓卿的手落在了图上东侧的一处山上,那里画了一片竹林,是穆秋梧心中最理想的安居所在。

      “缘分不一定是天定,也可以是人为,亓逸与你是有缘无分,你命中注定的人,只会是……”

      后面的话师毓卿无需再听了,穆秋梧的心意她全都明了。
      她直接用唇封住了穆秋梧所有的话,用最无声的方式回以穆秋梧最炙热的爱意。

      小别数日,加之师毓卿主动示好,穆秋梧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才好。
      情至深处,他搂住师毓卿的腰一把将人抱坐在桌上,打算尽情品味那滋养的如花朵般娇艳的红唇。

      直至面前之人几近力竭,他才隐忍着放开。

      师毓卿靠在他身上调节紊乱的呼吸,耳边一阵热热的气息拂过——

      穆秋梧意犹未尽地凑近她耳边,暧昧地低语道:“卿儿,那药我有一阵子不用了。”

      穆秋梧的求欢一如他本人,隐晦中又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大胆。
      师毓卿既惊讶又满意,偏头在穆秋梧的脸颊赏赐般地啄了下,以同样暧昧的语调回应道:“那请皇后回宫候着,等朕身子调理好了,再召皇后侍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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