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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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微微亮起的光惊扰了床上蜷曲着的幼小灵魂，彻夜未眠的我呆呆的盯着隔我很远的窗口透过的一缕缕晨光入神。
我不是第一次莫名的彻夜未眠，但这是我最煎熬的一次彻夜未眠，我等待医院检查与不知如何治疗的，并不遥远的未来，这让我格外烦躁，也格外恐惧。
今天我本该在学校度过一天，但昨天的事，我的人生轨迹开始偏移，医院逐渐成为不得不去的一处地方，也是我往后几年无法隔绝的一处地方。
又要出门，但这次是必须的。
我竭力平静心中那难以遏制的恐惧，堪堪吃过早餐，失神的望着大门，我要出去了，那个危险的世界，这可真是不友好。
父亲不耐烦的扶着我，我又一次踏出了这个令我心安的门，如是上次，无数思绪，我尽力遏制着这份恐惧，在通往地狱的楼梯上颤抖着行步。
我思维中，楼梯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脑子不断警示‘危险！’，我也在搀扶下踏踏踏的走下去。
我，再次体验到如此痛苦的经历……
历经千辛万苦，算是到了楼底下，现在白天人少，我心中的恐惧也算是勉强能够压抑，我在慌乱中坐上了车，车门关上的一刻，恐惧的心灵勉强有了一丝慰藉。
殊不知，这只是安安市人民医院三日游中恐惧的开端。
小轿车上，我看着川流的车辆，心中不住的恐惧——‘他们会突然撞上来的吧！’。
我疯狂的恐惧着，每一秒经过的车辆都是敲击在我心防上的重锤，逼近死亡的极限恐慌，仿佛要窒息的大脑，喘息逐渐急促，逐渐急促，我快喘不过气了。这一辆辆经过的车，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失灵——我明知这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我却在这一刻，坚定且迫切的恐惧着。
死亡，永远是置于我心尖的惶恐，我是迫切想着生命的人，我只想着活着，这一刻，我心里只有四个字‘我要活着’！
……
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我不知我如何熬过这一路上的恐惧，我只知道，我到了这医院的门口。
来往的人流，医院的环境，不知为何，我心安定了下来——这明明是更危险的地方，我也知道这里的危险，我还是安定了下来。
‘这里很多病人，很多传染疾病，我或许会被传染上？’
‘但这里是医院啊，我担心什么，他们会注意的。’
‘会有另一个不能遏制自己的疯子吗？’
‘遇上了又怎么样，我不也是吗？’
‘我会好好的，这里是医院，不必担心太多，我会好好的。’
情绪逐渐安定下来，在这属于生的地界，死被隔绝于大门外，我是生命的子嗣，我活着，这是这一片地方最强盛的证明。
“挂什么科？”
略显暴躁的声音响起，我躯体一颤，回答道。
“有精神科挂精神科，没精神科挂心理科，没心理科挂神经内科。”
“嗯。”
也亏我提早了解的好，前二者都没有，这里只有神经内科。
“38号，姜离，前往神经内科诊室二就诊，38号，姜离，前往神经内科诊室二就诊。”
连续回荡两次的提示音，早已在二诊室外等待着的我，急迫的挤入空旷的诊室。
“啊，你好，外边有点挤，见谅。”
老年秃头，却慈祥的面孔，在外面等待着，有些许局促的我，心里最后的恐慌也消失了。
“您好，医生，我说一下我的症状？”
“好，你慢慢来，不急。”
“好的，谢谢。我昨天早上一直听见消除不掉的敲门声，持续了十多分钟的样子吧，很吵。我那一会儿很暴躁，愤怒同时有点慌乱。后来想出门，但是恐惧门外的各种情况，担心出门会有危险，并且很坚信这些情况，昨天晚上我父亲强行带我出门，我很恐惧，今天现在来的路上都恐惧无比，但是在医院我安心了很多，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晓姓名的医生爷爷，在那里思考了好几分钟，我在一边等候得心都快凉了，我的父亲在一边来回走动，我心里逐渐激起了烦躁。
“你先去检查一下，我给你开几张单子，你按照上面的地点去检查一下，你说医院让你心安，你先在这个医院住几天，过几天看看情况。”
我心凉了半截，对着医生爷爷点头道：“好的，谢谢您。”
一项项检查过去，除了我的旧病，一例例都写着‘正常’，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丝的安稳——如果，不是器质性病变，那就是我精神问题了……也就是说，越多的检查是‘正常’，我就越迫近‘精神病’。
一项项检查过去，我的心越发冰凉，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明明已经在医院大门就已经做好的准备，此刻仿佛崩塌了，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精神病的事实。
到下一项检查门口这一秒，我心中瞬间有点抗拒：‘要是还是正常，怎么办？’，‘我不想做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在这世界上’。
我对于精神病的恐惧，已经快凝为实质，我如果成为精神病，我如何安慰母亲的在天之灵？我，不想成为精神病。
我开始了新一轮的，病理性与常态性之间交织的恐惧，我不想做疯子，不想……
看着一张张报告着或正常或旧疾的单子，我泛起一阵阵包裹着颤抖的无力感，惶恐，刻进了我的心灵。
“还有几项检查需要空腹，有几项检查需要排队等候，你在医院住几天吧，医院会安排好你们的饮食，还有床位的。”
“好……好。”
一丝颤抖且微渺的声音从我口里吐出，我被安排在了住院部第四楼的第五间病房第二号床位，旁边躺着的是一个面瘫的叔叔，我刚来时，他热情的自我介绍过。这间病房只有两张病床，另外还有两张家属床。
父亲声音有些暴躁：“怎么还要住院，烦死了！”
我在一旁病床上蜷缩着身子，尽量缩减着占的体积。
“滚到一遍家属位上去。”
我默默点了点头，乖巧的到了家属床上躺着，乖巧到让人心疼。
旁边面瘫的叔叔，侧过头，绕过输液管，看了我的父亲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但因为是面瘫，不知道是该有什么表情。
躺着，等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护士姐姐到了我的病床边，对着病床上的父亲……说：“来输个液。”
父亲不耐烦的指了指旁边的家属床，也就是我躺的地方，示意我是病人。
“还请叔叔下床，病床边才有输液的挂钩，病人优先躺在上面。”
父亲皱了皱眉，“切”了一声，不情愿下了床，拽了我一把，让我躺上去，我也乖巧的照做了。
一丝丝刺痛从手背传递而来，是输的硬针，不过这是我后来回过神看向手背时才发觉的，我此刻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心里自己都不知道思考的什么，也顾不上不知道输进血液的是什么药物的恐惧，我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失了神。
当时是春天，毕竟是下半册第一个周末，天气还很凉，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手臂，我整个左手都是冰凉的，直到这股冰凉传递到肩膀，我才猛然察觉：‘啊，我在输液？’看着针头，我才想起刚刚的一切，‘硬针啊，会痛吗？’。心里自问，也只有时间能够给予我回答。
中午，父亲去吃了饭，并没有给我带一份，我饿着。
晚上，父亲去吃了饭，并没有给我带一份，我饿着。
第二天早晨，我被拉去抽血检查，早晨并未进食。
第二天早上过半，我的父亲才想起我还没吃过饭，说着：“吃饭，然后输液。”
第二天中午，“吃饭，然后输液。”
第二天下午，该排队的检查到了，我被拽着去检查，我麻木着，仿佛一个木偶，被拉着做出各种动作，去应付各种表演，我依旧麻木着。
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我麻木的看着检查报告，又是一项‘正常’，我快要失去我该有的心绪，我仿佛快要失去一切。我，麻木了。
我，仿佛快要失去自我了。
第二天下午，快要过半的时候，昨天的医生找到了我，给我说了一个让我心凉透的事情：“小朋友，不好意思啊，我们医院治不了你这个问题，检查都没有问题，应该是精神病，而且不是器质性病变，你可能需要去专门的精神病院检查。我们明天可以给你安排出院，今天晚上你先在这里住着，因为人手不够，出院需要等等。我们今天下午会安排给你个介绍单，神龙山精神病院的介绍单，你们待会儿等等，我们安排护士给你送来。”
后面还有很长一通话，但我已经听不进了，‘神龙山精神病院’从他的口中说出时，我的思维就逐渐开始凝固——‘我真的是精神病？’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虽然早有准备，但我还是被深深的刺激到了——‘精神病’，好难听的名字，甚至可能伴随一生……
我的恐惧，这一刻，化作了黑影，化作了蛆虫，化作了漆黑的太阳，化作了满天黑水，化作了噬日之口，化作了倒悬的大地，化作了逆反的树，化作了漆黑的棺木，还有……那一声声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