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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花鬼城 ...
第二十七章
眼前是灰茫茫的丝丝缕缕,比雾浓厚,但比烟细薄。
身体似坠云端,可不过下一秒,失重感和坠落的风声就一并袭来。
猫独有的灵敏在此刻派上用场,纪栾在空中打横翻身,最终落下时,竟是稳稳的四脚着地。
实心地面。
死死闭着的双眼,在紧绷四肢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脚下后,才终于敢抬起一道小缝。
他心里慌得要死,坠落那刻把“猫猫摔死的八百种惨状”想了个遍,现在小命安好,他周身的腺体像憋气至极限后猛然喘息般,哗的一下腾出汗液。
周围没人,很好。
纪栾软下身子,颤悠悠地从脚下那一大片凹凸不平的灰白石板上跳开。
他在穿过“门”的一刻,让028用最后一点灵力帮他施了个摒去气息的障身法。现在这么一眼望来,只能看见几个湿漉漉的小梅花印突然出现在石板上,又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擦蹭模糊。
很安静啊。
纪栾扭头环视,心头一点点被震撼填满。
这里是一城之外。
他落下的地方恰好是石板边缘,方才还没意识到,此刻回头望去,才发现这石板可不只是“一大片”。
从这里,一直到远方几乎隐没在地平线的模糊树影——目之所及处,皆是这些刻纹浮凸的灰白石料,一块块拼接在一起,就如徐徐展开的长卷,构成一幅看不全尽的巨图。
而巨图所对的另一侧,是拔地而生的赤色城墙。墙面横生着尖矛与突刺,斑驳暗红中掺有混沌的深色,看着已极瘆人,却丝毫比不过后面那一重高过一重、庞大可怖的黑色主城更让人屏息。
那巨大高耸的主城如危峰兀立,四溢的邪煞气息浓得像结成了实体,顺着黑岩缓慢黏腻地向下蔓延。
这座城实在高峻,纪栾退了好远,把头仰得酸疼,才堪堪看清直指天空的顶端。
视线从城墙一路挑向城心最高处,竟有种看见腐死的食人花,从泥沼里破土而出,向着血月张开口器的错觉。
没错,天上挂着的是一轮血月。
破天三部曲中,描写过众多秘境奇潭,里面代替太阳在空中挂着的玩意儿有好些种,唯有血月最具标志性。
它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维系魔域十二城运作的血气本源,亦可称为“魔核”。
几百年前仙魔大战,魔界惨败后被逼退至东沧一隅,一个连日月都被隔绝的失落之地。数届魔尊倾尽全域之力,终于炼成这颗与十二城共生共荣的魔核。
在无日无光的此间,只有这轮血月高悬,终年不休。
纪栾颤颤巍巍地吐出半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那玩意儿太邪性了,挂在天上跟只眼睛似的,一对上就紧紧攥住人的视线。如果不是028在识海里给了他一巴掌,他现在还回不来神。
“清醒了没?”
“醒了醒了……也不至于扇我吧大哥?”
“别叽歪了,赶紧看看那个魔修死了没。”
距他不远处倒着一个人,正是先一步到达的魔修。他毫无知觉地扑在地上,显然是伤势过重,在穿过“门”的一刻力竭而昏。纪栾刚才也是看他没什么动静,才敢先四处打量周围的景象。
啊……好像有点难办了。
无形的猫爪把魔修的脑袋从一边拨拉到另一边,看那张被蹭得变形却毫无反应的松垮老脸,纪栾开始发愁。
现在倒是没死,可这么昏下去,说不定待会儿就死了。
真要是死了他该怎么找线索啊?
说起来,这是哪儿他都不知道。周围又荒又旷,鬼影都没有一个。
若说线索,那肯定在黑城之内,可城墙中嵌着的青铜巨门一扇一扇紧密相合,连蚊子可钻的缝都没有,对于这个目标明确的终点,他有心探索,却想不出办法进去。
“不管了,听我的——还记得说明书写的吗?二重身这个技能只有在男主附近有效,你现在都跑魔域来了,当前形态估计维持不了多久,可能再过一会儿,你就要自动回到云钥峰的肉身上了——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快在魔修身上找找线索,掏兜,赶紧掏兜。”
“有道理。”纪栾表示认同,勾出爪子就去掏魔修的里襟。
只是还没等他摸出什么,背后突然喑哑一阵闷响。
青铜巨门竟开了。
两列黑骑鱼贯而出,为首的铁面具越过铜门不远便勒住马头,死灵马打了个鼻息,嘶鸣中喷出些幽幽磷火。
那满身甲胄、仍盖不住魁梧身材的铁面具,勒着马遥遥地朝此方望了眼,又一夹马腹,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走。
纪栾正以为剩下的人也会随他返回,却见几人一扬手,生满倒刺的漆黑长链就挟着破空暴响,直直朝魔修刺来。
锁链精准扎进魔修的两条小臂,叫仍在昏迷中的魔修都痛得弹动了一下。倒刺深深钉住尺骨,随锁链绷紧而牵翻出些血肉。
魔修就这样由几条锁链拽着,生生拖行于疾驰返还的死灵马身后。
刚好,能搭顺风车。
三花蹭蹭掌垫上的汗,没有犹豫便跳上魔修后背。
青铜巨门看起来愈发庞大,血月照耀下,他们渐渐没入黑色主城的深重阴影。
***
满池盛放的花。
数量虽多,却不挤簇。花冠硕大而支茎伶仃,一根根孑立于水面。漆黑的花叶开得浓烈,有着靡至极点后,衰败颓烂的美艳。
蹲在池边的人支着头发呆,偶尔伸出手,捡起一片因疏于打理而漂落水面的花叶。
一道身影蓦然倒映在他身旁。
“炁辛。”
“你要的人到了。”
炁辛扭头看向无声出现于身边的少女。
她身形纤巧,十六七岁的模样,巴掌大的脸精致白皙,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安静又冷淡。
近腰的乌发被扎成辫子搭在胸前,发丝里勾着一串小小的银铃,却未在动作间发出一点声响。
“小铃铛,又长高了。”从这个角度向上望,只看得清少女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她虚望着花池内,像是连垂眼都欠奉,但炁辛知道,她的确只是认真在看花而已。
“不是铃铛,是铃兰。”少女淡淡地,不厌其烦地又一次纠正这无聊的错误。
炁辛眯着笑眼点点头。
“人在哪儿?”
“下面。”
“好。”
他站起身来。蜷在阴影中的身躯舒展,随步伐渐渐被血月的辉光照亮。
走出殿檐投下的阴影,才看得清四周全貌。
此处是片巍峨高台,台上是座华贵的寝殿,而殿门正对的,便是这一方花池。池前连着宽阔的长阶,一级一级,一直延到底下不见边际的林苑中。
而那树荫处,正静候着两队黑骑。
“炁辛。”
突然又被唤住的男人停下脚步,回望仍伫于花池边的少女。
与其说那是一方花池,不如说是一口棺,直直下陷于地面,盛了一池妖艳的死气。而两侧黑压压的、向殿门伏跪着的一群人,更让此处显得如陵寝一般。
少女也望着那死死闭合的殿门,声音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如果今夜真的没成功,那一切都要变了,是吗?”
炁辛沉默了一瞬,慢慢开口:“从城主疯狂到让我去盗取胥玄息的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变了,不是吗?”
“又或者说,不是变了,而是一切早就注定了。”
“这里是魔域,你我都没得选。铃铛,你想要的,从来都不存在。”
他回过身,再没多说一句。
少女垂下眸光,安静地走向一旁。黑压压的人群没有声响,她也委下身子,伏跪在大殿之旁。
***
长阶如水。
纪栾隐在树影里,屏息看那从高台上缓步走来的男子。
他穿着半袖袍,衣服上挂着奇异的珠串,瞧着甚至有些异域风情。后脑扎了一个松散的马尾,嘴角叼着片漆黑的细叶。走路悠悠然然的,周身气息和微颓的腰背一样散漫,甚至让人感觉无害,但他一捋额发时,又能让人注意到那裸露在血月之下的小臂,有着暗含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就是小弟子说的“炁辛”了。
等他靠近,两列黑骑齐齐跪地唤了一声“大人”,男人似是心情不错地摆摆手,纪栾看着那对勾起的笑眼,暗叹了一句果然。
“诶呀,让我好等。”
听见这话的魔修,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恐地抽泣。
“大人,小的记得时限,记得您说要在天亮之前……小的尽力了……只是、只是……”
他从城外被烈马一路拖行,早被折磨得清醒过来,这样扑在黑骑脚下、浑身血肉模糊的惨状,却没能让眼前人有丝毫动容。
“只是什么呢?不过一个半死的小弟子,居然这么多天都没能取了他性命?”炁辛弯下腰,饶有兴趣地俯视,“我可是给了你一具血品尸蛇啊。该不会是,你根本不想替我效力吧?”
“不是的不是的大人!是有人从中做梗——赵其洵——”
魔修猛然被掐住脖子,锁在喉间的那只手看着修长秀美,却轻松地将他直接提到空中。
“别骗我呀。”
“我知道肯定有人插手,不然那小孩早就死了,我又何必派你前去。”
“但那个人不可能是赵其洵。你几天前便已动身,那时的赵家上下皆乱,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追查到千里之外的安荣寺。”
荨?成对而生,他手里的雄虫还活蹦乱跳,就?知那小弟子定还活着,未曾听命自杀。
眼下正是微妙的时候,他本来也懒得去管——那样一个仓促又漏洞百出的计划,就算把人杀了,其实也掩盖不了多久——但尊上要他扫干净尾巴,他便随便遣了个人去跑这一趟。
只是没想到,尸蛇、影门都予他用了,这废物还是没办成。
他此刻是真的好奇——那具破碎成那样的身体,是怎么在咒术和刺杀中撑下来的?
“是个疯子!”
魔修在一再收紧的掌心里,挣扎着吐出几个字:“有个疯子…把…把那对母子藏起来了…大人!”
“我本来已经找到他们了!结果、结果那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偷袭我,竟一下将我打晕……我后来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人时,发现赵其洵已先一步到了,这才没能得手!”
被甩到地上、又扑过来哀求的魔修涕泪横流:“大人!求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杀了他!求您放过我这一次!”
炁辛抽开自己的袍角,若有所思地问:“一个疯子?能把你打晕,不是普通的疯子吧?
“对!”魔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道,“他眼睛是绿的!”
绿眼睛。
纪栾心头一悚。那夜他没看错,褚阿三的瞳光果然有异。
他又靠近细听。
“我查了,那个疯子好像没什么来路,一直也住在安荣寺里,不知道怎么就掺和进这事了。我一开始找到人的时候,他们都藏在城外……现在想起来,倒像是那个疯子绑了那对母子往外逃……只是看不出他们要去哪儿。”
“那疯子起初没现身,是在我快得手时突然从房梁上窜下来的。身法很独特,察觉不到气息,但力气极大。他把我打昏之后就直接带着母子藏起来,害我找了好久。”
“后来我终于在城外深山中找到那弟子,但当时赵其洵已先一步赶到……小人是舍命与他血战,只为了不辜负大人所托啊!只是,只是实在抵不过那赵其洵奸滑!他带了帮手,甚至还叫来殿司阁的人,小人是看眼下实在没有出手的时机,又怕误了您定的时限,这才先回来了。求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定把那弟子人头带回!”
“会觉得殿司阁是赵其洵叫来的,你也真是蠢得可以。”炁辛笑了一声。
纪栾看他拍了拍魔修的脸。语气倒是轻轻柔柔的,却不知怎么,叫魔修显出一副更畏惧的姿态来。
“既然还想替我效力,我给你份更好的差事。”
那条在月光下泛出油亮皮质感、松松系在腕间的细绳,随这句话缓缓扭动起来。
好些纤长的足须从两侧探出,转眼变成蜈蚣模样的怪虫便曳起长尾,顺着掐住魔修下颌的指尖,一路爬上他崩溃尖叫的脸。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啊啊啊啊啊——”
“嘘。”
长虫最末端,也在炁辛轻柔的尾音里,一点点钻入了魔修眼角。
跪在地上的男人不叫了。
他泄出一道长长的气声,像个被撕裂的风箱,而后呆滞的表情再没有变化。
一串涎水顺着他挣扎时脱臼的下颌淌下来,溅到炁辛鞋面上的几滴,被黑骑跪着擦拭干净。
那所谓的“更好的差事”,就是让他成为活死人一样的蛊床。
纪栾打了个激灵。
这号人物他是知道的。
破天III里,巫煜寒有一个同样善用虫蛊的手下。那人行事随心所欲,面上和煦而心思诡毒,常将活人制成蛊床,人称笑罗刹。
原书里巫煜寒多以代号“柒”来唤他,所以先前小弟子说起“炁辛”二字时他的确没什么印象,但现在见到这一活酷刑,相关剧情登时哗啦啦地在他脑海里自动翻页。
这个“柒”应该算得上是巫煜寒主线中的三线男配,虽然戏份不是很多,但毕竟是在巫煜寒幼崽时期就和他有过交集的人物,甚至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老师。巫煜寒后来那鬼畜的性格,或多或少也受到过他的影响。
这个时间段,巫煜寒十三岁,还生活在魔域十二城之五——花鬼城内;而炁辛奉命看护他,自然也在——
欸?花鬼城?那他现在站着的这地界儿,应该就是男主老家?
黑骑已拖着魔修退下。炁辛独自揣着手,又返向高台上的大殿去。
那边影影绰绰,好像跪着不少人,纪栾望望魔修和炁辛分道扬镳的两头,没什么犹豫就跟着踏上了长阶。他仗着有障身法,并没怎么谨慎地观察四周,一边悄咪咪跟着,一边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过剧情。
炁辛、柒、胥玄息……想不出来缘由啊,眼下魔域式微,明抢胥玄息这种相当于宣战的举动,没道理出现才是……
花鬼城,偏偏还是花鬼城,这事搞不好和巫煜寒也有点关系。高台上那么多人,里面会不会有男主?幼崽时期的大变态是什么样的啊……
啊啊、最好还是别遇见,一旦和主角见面,休眠中的任务就会自动激活,就像他见到朝昶时那样。但巫煜寒的正式剧情是四年后才开始的,万一提前激活相当于会有四年的剧情空白期,这期间万一发生点意外,那可得要了他老命……
等等。
跟在炁辛身后的步伐一僵。
他想起一件事。
——从他进入魔域起,已经过去多久了?
银阶冰冷,从脚心不断窜起丝丝凉意。
可这冰凉和纪栾心头猛然蒙上的寒意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识海里,028听见他发问后一瞬间的怔愣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够久了。久到,他早就该脱离这具虚假的身体。
巫煜寒出场倒计时:一
终于 终于 终于 (抹一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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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花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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