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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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合上了自己的钱包，抬头望了眼师尊。
林晚左手拎着好多东西，右手拿着糖葫芦，正边走边吃着。
周鹤跟上师尊，说：“我明日要对战太平山宗的宋荷。”
“我知道啊。”林晚咬下一个糖葫芦串串，“我看啊，你俩这个实力呢，也就是三七开。他打三拳，你过头七。”
周鹤，“……”
“我给你那个亮晶晶还在吗？”林晚道。
“嗯。”周鹤从口袋里摸出亮晶晶，拿在手心。
“我给你两个方案，可以选。”林晚说道，“第一呢，就是你今晚把这个亮晶晶吃了，我不清楚什么作用，但实力绝对是会有一定的飞跃的。第二，我把这个亮晶晶给你做成剑，一个晚上肯定做不出来。但这个剑只要能做出来，那绝对是绝世无双的剑，贱的没边的剑。而且我保证，绝对是和你契合无比的一件神器。”
“第二个。”周鹤说。他不是什么急于求成的人，南山论剑就算第一回合被刷了也无所谓。毕竟满打满算，周鹤还能再来参加两次。可如果真的做出了那么一把旷世之剑，那可真是走大运了。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每个宗师都能有称心的武器。
“意料之中。”林晚从周鹤的手里抠来了亮晶晶，“这看着就是个好东西，说不定你今晚吃了，明天火相就出来了。”
周鹤没有在说话。
落日一点一点堕入黑夜的怀抱，最后的光落在林晚的发顶。
××
周鹤早就过了和林晚睡一张床的年纪。这不是玩笑话，前几年他们真的睡一张床。
周鹤对于自己的爹娘已经模糊不清了，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她们很好。
周鹤的爹娘死在苏州那场大火里。那个时候的他十岁，刚到辰时被浓烟呛了起来，爬起身来去找娘，却发现外面已经是火海一片。
后来经过阴阳门的调查，这绝非普通的火，而是传说中的离火。没有离火烧不尽的东西，一切都会成灰成土。
林晚也是在那个还未破晓之时捡到周鹤，他用传送符带走了周鹤，两个人来到了临安。
周鹤整整一个白天一言不发。林晚期间跟他搭话，他也一言未发。直到林晚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才在林晚的手心写下一个“鹤”。
那天入夜，林晚正在床上睡着，一个小小的东西突然爬上来。是周鹤。
“多大了，还要跟我一起睡啊？”林晚当时笑了一下说道。
周鹤没有说话，爬到林晚怀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林晚盖上了被褥，没有把鹤一脚踹走。
但是自此，周鹤便是夜夜来爬林晚的床。
林晚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这不行，周鹤太依赖自己了。于是那天夜里，他两脚把周鹤踹了下去。从那以后，便分房睡了。
××
周鹤洗了洗，换了件干净的里衣，坐在榻上开始发呆。
怎么打。
周鹤好像什么都不会呀。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武器，也没有什么绝学。在阴阳门混了两年，阴阳术是一个没会，式神也是一个没收。
要不这样，明早去把江城子那把名为龙雀的刀借过来，用自己的灵力把刀身覆盖一下，接着往上冲。
林晚很强，周鹤心知肚明。林晚只是阴阳门的客卿，但他把阴阳术用的炉火纯青，而且法术也是信手拈来。
还有一个办法，明早去找野岁要点阴阳咒，用自己的灵力去激活咒术，接着往上冲。
这太不合理了，论剑得靠自己。
周鹤啪的一下倒在了床上。
不出一刻钟，少年便睡了过去。
××
三更，林晚唰的一下在黑夜中睁开双眼。
他的眸子，是深棕色的。
林晚穿上鞋子，整理好衣物，咬破自己的手指，抓起图纸画了一张符。
地上出现一个法阵，林晚一只脚踏足进去。
这是一个臆想出来的地方。
这不属于人魔神三族所呆的地方，也更不属于鬼界。是由林晚的法力塑造出一个精神的空间，凌驾与各地之上，也只有他能自由进出。
树神在这里等林晚半日了。
树神本身就是一棵参天大树，经过千年的修炼，算得上成神了。他化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温润儒雅，光着脚丫。
林晚的臆想空间出奇的平静，是天水一色的湖面。没有野草，没有日月，只有天边和水面。一只野鹤飞来，轻轻的点过湖面。一瞬间，湖面破碎了，露出了下一个场景。
这是在一处江南水乡，青砖细瓦，房外是河，房子里面有墙头草。
树神站在墙角。
“你下午便放我进来了，却让我等这么久。”树神说，“在干什么？”
“打了一把剑。”林晚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外貌发生了改变，年龄看着大了几分，双眼也冰冷了些许，“你找我有事？是你说要进入我的臆想的，有什么事是在外面说不了的？”
“当然有。”树神说，“君不见，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林晚往前走了两步，他比树神要矮一些，他注视着树神的脖颈处。
“很着急吗？”林晚说。
“你别忘了，你来人间的目的。”树神没有退缩，站在那里任由林晚注视，“因为修复三界结界而浪费了十年，这是合情合理的。但你又莫名其妙的在这五年里从来不动手，甚至教那个孩子法术。君不见，你这是在动心吗？”
“君不见从来是无心的。”林晚又往前走了两步，与树神贴的极近，“我说过，我不会贸然动手。毕竟这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预言。”
“模糊不清的预言？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树神发出一声冷笑，“这个孩子会带来三界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真是被蛊惑了，这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错杀了又如何？你为的可是天下苍生！”
“你说的很对。”林晚嘴角勾起一抹笑，“但是林晚是有心的。”
树神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了五步开外，但他的一缕发丝还是被林挽手中的梦回砍了下来。
林晚在不过一个眨眼间，已经冲到了树神身后，他挥手一剑。剑是没有命中树神的，但产生的余波让树神飞出去了十丈远。
“你，下了杀心。”树神咳出一口血来。
“是。”林晚单手执剑一步步走来，“这是我的臆想空间，你的法力大幅度打了折扣。在这里杀你，如同探囊取物。”
树神低沉的笑了起来。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杀我，毕竟我是你现在唯一的朋友。”树神说，“你在这里是杀不死我的，我的真身在神界已经很深了。反倒我一死，便会被放出这里。”
林晚的剑抵住树神的下巴。“那又如何？”林晚道，“我能在这里杀了你，自然能在神界把你的真身再杀一次。我最好的朋友，伟大的预言家，你可以动周鹤试一下……如果你敢。”
林晚一剑刺下。
××
周鹤醒来的时候身上一层薄汗，他洗洗刷刷吃了点东西后去敲响了师尊的房门。
林晚没有回应他。周鹤把门扒拉开一条小小的缝，林晚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背对着门，挺拔的站在那里哐哐的打铁。
周鹤把门悄悄的又拉上了，他觉得还是先不要打扰林晚比较好。
“你在视奸谁呀？”
周鹤回头，是江城子。
江城子腰上挂着自己的刀，一只手握住刀柄。江城子走到哪，龙雀就到哪里。
“我看师尊在干嘛。”周鹤说，“你要来找他吗？”
“我也不是每次来都找你师尊。”江城子道，“我是来找你的，傻叉，你快迟到了。”
周鹤没说话，看了眼日晷。
可恶，和林晚待久了，时间观念都变差了。
××
宋荷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个长相儒雅的青年。太平山宗落座在湘潭一带，能出这般长相的人也是很稀罕的。
宋荷看见周鹤是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宋荷想，阴阳门心也太大了，居然只派个小孩子来。也许是让他来见见世面的，那就随便打打吧。
“太平山宗，宋荷，宋子文。”宋荷顺势拔出了自己的剑。
“阴阳门，周鹤。”周鹤用火属性的灵力覆盖住自己的拳头。
宋荷负剑冲上来了。他不是太平山宗的核心弟子，离寻明月之天涯他们差很大一截。但是他想证明自己，成不了天才，但不愿落为一个庸人。
宋荷剑法练得还算不错，周鹤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被刺中可就糟糕了。
“绝对的攻击是不存在防御的。”
这是林晚的话。
周鹤瞅准机会，一个直拳打出去，中了宋荷的下巴。他这一拳夹杂的不止少年人挥不完的力气，还有凝结在一起的、凶悍的火灵力。
宋荷被揍的后退了一步。他还没有六相，法术学的也一般，能用的只有手里的剑。于是他学着周鹤的样子，把自己的灵力覆盖了剑身。
周鹤不在温吞，抬起左脚向前一步冲上来，一个勾拳擦着宋荷的左腰过去。宋荷向下挥剑，却被周鹤的左手拦住了胳膊。那刹间，周鹤出腿，凌厉的一脚踢翻了宋荷。而他整个人凭借着说的过去的身体素质稳当当的立在了地上。
宋荷被这一拳头和一脚清醒了神智。周鹤也许不强，但绝对不是被拉来凑数的等闲之辈。
周鹤趁着这个时候喘了两口气。用拳头的消耗比用剑果然大多了，幸亏林晚每日早上强迫自己跑十六里，体力现在还勉强能跟上。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修为越高，那他的身体也就越好。宋荷虽说被踢飞了，但立马爬了起来，抓着剑冲了上来。
他用了太平山庄的一个剑法，这个剑法名为“专治妻管严”。虽说名字古怪，但是面对用拳脚的人来说，占着很大优势。此剑法不求一击突破，速度极快，或刺或挑。
不过十个弹指间，周鹤已经被剑擦伤过四次。虽说只是被剑擦过，但剑上毕竟是附了一层灵气的。
两个人再一次拉开距离。
有问题。宋荷盯着周鹤身上的擦伤处。宋荷是火属性，这个周鹤明显也是。但是自己的修为是凌驾在周鹤之上的。也就是说，擦伤不可能只有这么轻，现在的他擦伤处应该有轻微的皮肤溃烂才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周鹤的火属性比宋荷要纯粹很多。
在修仙这方面，有些东西是再大的努力都没有办法追回的，就比如纯度。你是水属性，我也是水属性，你有水相，我也有水相，哪怕两个人修的也是同一套功法，但纯度不同，最后的结果终归不同。
提高纯度有办法吗？有的兄弟，这样的办法，我们有两个。第一个，是去，吸收一些魔怪死后留下来的核，也就是‘亮晶晶’。不过这个条件比较苛刻，因为只有极为强大的魔怪才能留下亮晶晶。不过一般遇到这种魔怪，是他们吃你。第二个，挖人类的灵核吃掉。这个办法实属下策，被发现了，基本是死路一条。
宋荷用力一挥剑，火从剑里射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横着的一，飞向周鹤。
周鹤无处可躲，任由着这个“一”穿过了自己。合情合理的，周鹤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宋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从法力和属性上战胜周鹤，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剑冲了上来。
这是很好的一剑，教科书式的。角度和力度都刚刚好，贴着周鹤的头发过去了。此鹤用出了自己年轻好腰的优势，弯腰走出地滑跪，一气呵成，顺着地面飘出去了三步之远。
周鹤单手伏地，又用出了自己好腰优势，横着在空中一踢，差一点踢中宋荷的腹部。周鹤虽是没有踢中，但他整个人顺势又站了起来。
有点难缠啊，宋荷心想。这不过几十个弹指间的时间，两个人已经过了百来十下，宋荷有些体力不支了。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输掉，怎么说也得进个前百吧？
宋荷大呵一声，拿出了自己之前在黑市买的一把匕首。这匕首上面嵌着一个亮晶晶，里面蕴含着一只魔物的力量。
顿时，四周起火，包围住了宋荷和周鹤。
周鹤愣住了。他怕火。尤其是被大火包围着。
宋荷挥了下匕首，滔滔大火涌向周鹤。周鹤感觉到了焦灼和炙热，他很快恢复神智，在地上滚过，躲开了这一次的火。宋荷又一次指挥着火扑向周鹤。
纵使周鹤是极其纯粹的火属性，也经不得这般烧烤。若是被击中，那估计会成烤鸭。
周鹤吸了口气，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有火有烟，对于他来说也是很好的隐蔽。他被追了一会儿后，成功绕到了宋荷的身后。抬脚就给了宋荷一下。
宋荷注意力在火和匕首上面，被这一脚踢的措不及防，头朝地的滚了出去。
啪的一下，匕首折断在地上了，亮晶晶滚了出来。
亮晶晶被摔碎了，一阵黑烟从里面冒出来。
“不对！”宋荷大叫道，“司会！司会！我认输，快！这个魔核，出问题了——”
来不及了。
黑气疯狂往周鹤那边涌动，它们钻进周鹤的身体。司会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等他来到场上放屏障的时候，周鹤已经把黑气吸的差不多了。
“去叫人。”司会十分冷静地对宋荷说，“去乙门把大夫叫来。”
司会看着站在那里的周鹤，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准备触碰。
一瞬间，一个人出现。
林晚点了点周鹤的脖颈三处和胸膛两处，封住了他的经脉。
“司会，”林晚开口，声音冰冷“为何不早点放屏障？”
“这是什么？你是谁？”司会问道。
“周鹤是我的二弟子，我是阴阳门的林先生。”林晚说，“这是魔物留下来的怨气，已经进了周鹤的体内。”
阴阳门的林先生。
司会倒吸了一口冷气。十五年前，结界破损，江南地区受到创伤。当时刚上任的阴阳门门主姚尘晓，有特别得力的左肩和右臂，分别是现在掌管阴阳门财政的曹池树和从来没有露过脸的林先生。
林先生具体实力未知，但在战略和先见上是无人能敌的。可以笃定，如果没有他，阴阳门便在十五年前灭掉了。
“林先生，这这这真是个意外。”司会说，“我没有想到这个魔核会带有怨气，那您看现在怎么处理？”
“我把周鹤带回去，你不用找大夫，交给我处理便好。”林晚依旧是冰冰冷冷的，他抱着周鹤，“你最好祈祷他不出什么事。”
××
周围的东西都很高大，周鹤行走在一片丛林中。草挠的他的腿有点痒。周鹤拨开最后一个树梢，来到了河堤旁。
河堤边坐着一个人。周鹤向那个人走近，他坐到那个人旁边。
“你来了。”那是个女人。
“嗯。”
周鹤的声音软软弱弱的，不像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我们继续来讲君不见的故事吗？”女人说。
“好啊。”周鹤回答。
湖面倒映着落日，周围还有许多的鸟群飞过，女人用他那祥和的口吻讲述着君不见的故事。
“……到最后，君不见拿着常相见，深入魔族三千里，在那里重新划分了边界。他取出了自己的一抹神识，作为三界界限的最基本屏障。于是他成了上天入地第一武神。我们都崇拜他，修仙的人都会拜一拜他，给他续点香火。”
“好厉害。”周鹤说，“我以后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厉害吗？”女人似乎是笑了一声，“我并不觉得。君不见既然一战成名了，那他就要为他的一战成名而负责。往后的千年里，他不再是曾经的他，而是上天入地第一武神。他活着的意义也变成了守护苍生。”
“这样很好啊。”周鹤捧着自己的脸说，“我也想守护苍生。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像他那么强大，那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这样做。”
女人没有再说话。
周鹤站起来，准备离去。
他往回走了两步，女人突然开口：“肆净，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
周鹤一头蹿了起来，周围围着好几个人。
江城子道：“哇哇哇哇，诈尸了。”
野岁道：“这再不醒来，华年怕要去阴间捞你了。”
闻华年道：“省的棺材了。”
周鹤对视上林晚，脱口而出：“肆净是谁？”
“一个魔王。”林晚气色难得有些不好，“魔族四王之一，不过不怎么出来，常年呆在魔界深处。”
“不过民间的画本子倒是有很多。”江城子道，“我最喜欢看的版本，还是从神子堕落成魔的。不过那个版本的他性格不太好，有点暴躁易怒。”
一释笑着说：“肆净吗？性格很好，很温柔。”
“你认识？”江城子问。
“一位故人罢了。”一释回答。
“你为什么会提到肆净？梦到他了吗？”野岁问。
“我梦见我是肆净。”周鹤说的言简意赅，“在河边听一个女人讲君不见的故事。”
“是从肆净的角度……”江城子说，“那那个匕首上的魔核应该是肆净的。不过这也说不通啊，不是说魔只有死了才会凝结出这种东西吗？肆净作为四王之一，怎么可能死的无声无息？”
没人接话。
半响之后，林晚开口：“既然鹤儿已经没事了，大家也就不必站在这里哭天喊地。都先回去吧。”
阴阳门□□闻言，也便三三两两的走了。
周鹤注意到林晚气色不太好，说：“在……担心我吗？”
“对啊，可担心你了呢。”林晚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周鹤低下头，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多么难得啊。
“你……笑了？”林晚有些震惊。
“没有啊。”周鹤从榻上起来，踩住地上的靸。
林晚看着周鹤站起来。
少年已经有自己鼻子这么高了，五官也愈发的深邃起来。他对视上周鹤的双眸——那是一双海纳百川、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
林晚抱住了周鹤。
在那个相拥的瞬间，他一切都想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