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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极乐塔 ...

  •   夜,方多病穿着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地出了景德殿。

      笑话!李莲花和笛飞声要夜探皇宫寻找极乐塔!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缺了他方大少爷。

      三人如约在内宫宫墙脚下相见。

      然而,方多病在翻内宫宫墙时,由于身法不济,被杨昀春发现。方多病恨恨地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李莲花与笛飞声,认命地当了靶子。他有驸马身份傍身,应该死不了……吧?

      李莲花与笛飞声二人在来之前已仔仔细细研究过四象青尊献上的那张图。大致能够确定,他所标记的母痋所在是整个皇宫偏西的位置,对比着现在的皇宫格局来看,距离太后所在的长宁宫不远。

      二人到了那附近之后,才发现那地方竟然是一片荒芜的废宫,人迹罕至,八成是连宫中守卫都鲜来此处巡逻。这下,找东西倒是方便了许多。

      二人越过宫墙,进入废宫。李莲花道:“没想到竟然是一片废宫,找起来倒是更方便了。”

      笛飞声从旁跟着,低声道:“极乐塔一夜之间消失,再怎么粉饰,总令人心生惧意,荒废也不奇怪。”

      李莲花道:“分头找。”

      二人目的十分明确,找一口井,一口基台甚大的井。按理说,这样的地方,应十分好找,但两人再次集合时,已是将废宫角角落落搜了一遍,都没有寻到符合条件的井。

      “果然没有那么好找。”李莲花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如无意外,极乐塔入口,怕是在前朝就已经被藏匿了。这就是这么多年,母痋没有被找到的原因。”

      笛飞声低低地嗯了一声,片刻后,道:“我来找。”话音未落,他的人就已经委顿了下去。

      李莲花手忙脚乱地将人扶住,压低了声音斥道:“不是都说好了不这样!”

      在逆运悲风白杨,将全部内力锁进气海,放弃对痋虫压制的一瞬间,笛飞声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大脑,都被尖利的铃声刺破。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李莲花身上。刀凿斧砍,也不会比这更疼。此刻,他的脑中仿佛有无数尖刀在搅动,四肢百骸里流淌的,仿佛已经不是鲜血,而是锋利的针芒。

      笛飞声咬牙忍着,咬得牙关咯吱作响,忍得冷汗涔涔面白如纸。他细细分辨那尖锐声响的来处,也正是因为听得认真,他终于听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铃声,那是昆虫高频摩擦翅膀发出的细响。

      笛飞声睁开眼,指向了一个方向。

      李莲花看见笛飞声口、鼻、耳、目中渗出的鲜血,慌乱地伸手去擦,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越擦越脏,越擦越乱。他也越来越慌,“笛飞声,笛飞声……不找了不找了,我们不找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拉拽着笛飞声。但不知何故,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总与他作对,使不出半点力气,不仅使不出力气,还不受控制地发抖,有一股令他窒息的寒意从脚底蹿上来,转瞬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在这名为恐惧的寒意里,失去了很多很多气力,逐渐扶不动笛飞声,逐渐站不稳了。李莲花没有办法,只能跪下来,将笛飞声拼命带进自己怀里,他的手一直在哆嗦,哆嗦得按不准笛飞声的膻中穴。他又气又急地将那只不听话的手的虎口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牙根尝了血,钝痛拉回了他对这只手的控制权,他终于按准了笛飞声的穴道。

      李莲花合起眼,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起扬州慢内力,探入笛飞声气海,以悲风白杨行法,将他锁在气海的内劲重新引动。被母痋引动的痋虫十分躁动,悲风白杨也好,扬州慢也好,根本压制不住,痋虫与悲风白杨和扬州慢拼命抗衡,四处游走。

      笛飞声疼得四肢百骸都皱缩起来,他快要压不住喉中的痛呼,但他知道此刻决计不能发出声响,便猛地张口咬住了李莲花的衣物。

      分明只是衣物,但李莲花却仿佛被咬住了心头最软的肉,疼得整个人都狠狠哆嗦了一下。此刻,除了找到母痋解了笛飞声身上的痋术已无法可想。

      李莲花咬住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将人抱起来冲向他方才指过的方向。

      越靠近,笛飞声就越痛苦,他只觉得那昆虫震动的摩擦声越来越密,密成了一片尖锐的,毫不停歇的嗡鸣。他的整个人被这嗡鸣切割,从肉块到肉片再到肉沫,他碎到不能再碎的时候,终于扛不住了,猛地咯出了一口黑红的污血,彻底昏死过去。

      “笛飞声!”怀中挣扎的人陡然失了动静,李莲花一惊,慌忙将人放下俯身去看他的状况,见他只是晕倒,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将人放下。

      晕了也好,至少不疼。

      面前是一座形制很怪的假山,这一座假山与一般假山不同,它建造在一个半人多高的基座上。李莲花绕着基座转了一圈,见是八角形状,便大致确定,这大抵是百年前极乐塔所留的基座。上面的假山,应是为了封住入口后来建上的。

      李莲花跃上假山的基座,四处探摸一阵之后,终于确定,为了防止极乐塔被再次打开,是真的封得极死,填进了分量足足的白膏土,一点儿机关没留,只能硬破。

      李莲花无法,以悲风白杨行法将自身内劲行了两周天之后,朝着脚下按了一掌。这是笛飞声的悲风催八荒掌法,用扬州慢使出来,总归是刚劲不足。但也胜在刚劲不足,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动静惹人前来。

      脚下的白膏土塌陷龟裂,裂开了一条一尺来宽的缝。李莲花想了想,又补了一掌,这一掌,他没控制好力度,竟将那基座里填的白膏土震塌了小半。

      李莲花见状,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他想着尺来宽的缝他带着笛飞声不好下,想拓宽一下,没想到,劲儿使大了。但眼下也计较不得这么多了,他先将笛飞声塞进基台下,自己也矮身钻了进去。

      下了基台之后,李莲花先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将笛飞声安置妥当,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光亮,一个牌匾闪出细碎的金芒来,上书“灵塔通玄,不动极乐”几个字,只是这几个字均是倒悬。极乐塔,找到了。

      荒废百年的旧塔,一片狼藉,想必当初机关倒悬之时,塔中许多东西也跟着分崩离析,地上倒了许多神像,有些尚且能看出刻了什么,有些干脆直接摔得粉碎,无数珍宝珠玉散落在地。

      李莲花不愿浪费时间,四处摸探一番后,寻到了塔中暗藏的密室,密室中,有一具枯骨躺在小榻上,枯骨颅上有洞,显然是被痋虫吸食致死,他怀中,抱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罗摩鼎。李莲花小心翼翼地将鼎捧在手中,回去寻笛飞声。

      罗摩鼎才靠近笛飞声,笛飞声虽则未醒,但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挣扎抽搐起来,李莲花咬牙摁住他的膻中穴,以自身内劲带着笛飞声的悲风白杨徐徐运转周天稳住他的身体。片刻后,终于有一只细小痋虫破开笛飞声颈侧浮突穴,飞入了摩罗鼎中。

      见笛飞声身上的痋虫已去,李莲花撤手,大松了一口气,但见笛飞声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赶紧去摸他的腕脉。一摸之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浑身经脉又被震伤了,好在悲风白杨已恢复运转,正在徐徐替他修复。

      安顿好笛飞声,李莲花打开摩罗鼎,鼎中,母痋正安安静静地呆着,时不时扇动一下翅膀,他其实不太清楚要如何将母痋收入血脉之中,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将滴血的手掌扣在了鼎上。旋即,掌心便感觉到了一阵麻痒,一股难以言说的热力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扬州慢在这一股热力的冲撞下疯狂运转,只一息便行过十数周天。

      经脉传过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酸胀疼痛,李莲花浑身血管尽突,显出只有碧茶毒发时才有的青黑色,他大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扣住胸口,只觉得心脏好沉好沉,沉得都跳不动了。只片刻,经脉的酸胀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青黑色的血管也迅速平复下去,在心脏重新恢复轻盈起跳的那一瞬间,李莲花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黑血。旋即,他的整个人被抽干了气力,虽还醒着,但完全无法动弹。

      等李莲花缓过劲儿来,天亮了。没机会带着笛飞声出去了,他只得将笛飞声抱回了方才找到罗摩鼎的房内,还没来得放下,人就醒了。

      李莲花顿时开心起来,“笛飞声,你醒啦!”

      笛飞声睁开眼时,看见李莲花在笑,看见他唇瓣张合,但他没有听见声音。笛飞声在无声无息的空寂里怔了一会儿,才明白大抵是自己被痋虫嗡鸣伤了听觉,听不见了,也不知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合了一下眼,收敛起眼中一闪而过的张惶。他张口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听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出口。他一说话,就感受到了喉间的疼痛,接着,后知后觉地尝到了血的腥甜。

      他说:“你的毒解了吗?”

      他听不见,所以他不知道眼下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得近乎破碎。李莲花只觉得笛飞声沙哑破碎的嗓音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深深浅浅地戳,他听不得这样的声音,伸手捂住了笛飞声的唇,回答:“解了,你的蛊也解了。”

      笛飞声看着李莲花的唇,从他的唇形里猜出了他说的话,接着,便有鲜明的笑意从眼里流出来。

      李莲花看清了笛飞声眼中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牵起笛飞声的手,带着他走到小榻前去看那具尸体。

      “装着母痋的罗摩鼎就是在这个人的怀里找到的。这个人,恐怕就是南胤术士风阿卢。”李莲花说着,将手中火折子举起来四下照了照,极乐塔内,不该有这样的房间,于是,他接着道,“极乐塔之所以一定要被毁掉,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光庆帝无子,盈妃为了得子,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说来也好笑,南胤想要复国,想得都疯了,结果当今圣上却是南胤术士风阿卢之后。真是……”话到此节,李莲花忽然感到了不对劲,他转头看向笛飞声,见笛飞声正定定地看着他,他一怔,轻声问,“笛飞声,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很多话笛飞声都没能从唇形中分辨出来,但他大致能猜到李莲花会说什么。但是最后一句话,他辨清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最终,笛飞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垂眸看着李莲花的嘴唇,像在等他的下一句话,也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没等到李莲花的下一句话,只等到了李莲花流到颊边的泪。笛飞声慌了,他去拭那些泪,将“对不起”这三个字含在嘴里,模糊又含混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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