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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进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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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的回信和苏小慵的回信差不多是同时到的。彼时,笛飞声刚喝完一碗味道十分复杂的药,李莲花正攥着笛飞声的手腕试脉,一时两人都没有顾上。
等这两封信被李莲花拆阅,已是一日之后。
两人连卧房都没出,只在窗前小榻上窝着,都毫无形状的散着发披着衣。两人身上雪青长衣的布料柔软地叠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
李莲花盘膝坐着看信,看完信后将信纸递给了在身侧半躺着的笛飞声,笛飞声神思倦怠,虽将信接了,但一眼没看就搁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李莲花暗暗叹了口气,调整了调整坐姿,自己靠进身后的软枕里,再将笛飞声捞进自己怀里,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伸手揉按起他头上的穴位,扬州慢的内力也舒缓地透指而出。
笛飞声轻轻皱着眉,伸手来拦李莲花的手,轻声道:“不是大事,不要浪费内力。歇一会儿就好。”
无心槐让笛飞声头上的经脉留下了不轻的暗伤,连日来的调理虽有效,但终究尚未根除,还时不时发作,容易让他头疼。他极能忍,发作起来,看着也与平时无异,只是更不耐烦、更疲倦、会一直皱眉而已。
李莲花腾出手在笛飞声伸过来的手上一戳,暗暗带了点儿内劲,戳得笛飞声手筋一麻,“还不是大事,这暗伤连药魔都说极难调理,若不根除,积上十年,疯了都是轻的。”
笛飞声含混地笑了一声。他只是想起,碧茶之毒最后的最后,也是疯。李莲花不介怀,他也不必介怀。
何况,十年,够长了。
李莲花知道笛飞声在笑什么,在想什么,一边揉着他头上的穴位轻柔地以扬州慢抚慰他的经脉,一边皱着眉说:“你总是不想以后,这样不好。”
扬州慢确实有用,笛飞声缓下眉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莲花见笛飞声神色缓和,便将方才看的两封信说给他听:“苏小慵和方多病的信上说,百年前,光庆帝曾在宫中修了一座极乐塔,供奉佛国敬献的秘宝求子。不到两年,果然诞下了皇子。皇子出世之后,极乐塔一夜之间消失,塔中秘宝也不知所踪。”
笛飞声仍合着眼,只道:“母痋在极乐塔里。”他语调很平,像是已然确定。
“是,我也是这么猜的。只是,极乐塔平白消失已然百年,怕是不好找。”说到此节,李莲花一停,俯首问,“头还疼吗?”
笛飞声道:“好些了。”
李莲花自得一笑,手上动作便略停一停,伸手取来方才被笛飞声撂下的信纸,从中挑出一页,展在笛飞声面前,道:“既然好些了,那睁眼看看这个。”
笛飞声睁开眼,一张塔的简图正展在眼前。看形制,是个中规中矩的七层八角塔,但每一层,都比下一层小了一大圈,看着有些怪异。笛飞声凝眉看了一阵,道:“这塔有古怪。”
李莲花见笛飞声看出来了,便将信纸放了回去,又回来给笛飞声按摩,笑道:“当然有古怪,不然怎么能一夜之间消失了呢?虽然当时宫中传言是那塔完成了祈福求子的任务,由佛祖显灵收回,真相自然不可能是这样。”
笛飞声合着眼想了半天,终于不太确定道:“铁山崩?”
李莲花闻言一愣,“铁山崩?这是什么机关吗?”
笛飞声道:“是在西域矿山见过的一种机关,将重逾千斤的重物高悬,再掉转机关令坠子急速下坠,砸出坑洞。顷刻就能溶出一个矿洞来。那极乐塔,造得古怪,每一层都能被下一层完全装下,想必,是一开始就是一座机关塔,为了方便让它消失。”
李莲花听罢,一乐,道:“你这个人,既聪明又见多识广,就是太懒,不爱用。”
笛飞声懒懒地道:“犯不上。”太多事情,本就不用放在心上,也根本不用计较,犯不上去用他的见识和聪明。
“倘使真如你所说,那这座极乐塔,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一口井。而且,它从开始建造,就是一个阴谋,这里头,一定藏了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辛秘。”话到此节,李莲花叹了口气,缓声道,“要找这塔,怕不容易。”
笛飞声却道:“未必。”
“嗯?你有办法?”
笛飞声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颈侧的扶突穴。
笛飞声指点的地方,有他自小被种下的与南胤业火痋痋术同宗的痋虫。多年来,因被他用悲风白杨压制而沉睡,若他有意不去压制让这痋虫醒来,那这痋虫应会对至尊业火痋的母痋产生反应。但痋虫的反应,会对他造成极大的损伤。
李莲花眸光闪动,决然道:“不行。”
笛飞声听出了李莲花语调里的怒意,忍不住睁开眼去看,一旦睁开眼,将眼前人殷红圆润的唇珠、小巧的鼻头、清浅的鹿眼收入眼中之后,他便再舍不得合起眼了。笛飞声伸出手,去抚李莲花眉心深刻的皱痕,像是要将他的愁绪抹去,“这样最快。”
李莲花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觉得心头压了块巨石,又沉又尖锐,压得他呼吸都艰难。他摇头躲开笛飞声抹在眉心的手指,再开口时,嗓音已被压得有点哑,“方小宝被他爹押去了京城,两个月之后与昭翎公主完婚。皇帝宠爱昭翎公主,要为她的大婚修一座灯楼。他说,若我俩要去,可以混进与他同行的天机堂工匠之中,他能替我们遮掩行踪。”
“好。”
二人追上方多病浩浩荡荡的进京队伍时,已是五日之后。为了等他二人,方多病还故意作了两天,拖慢了行程,被他爹以为他不想进京,没少挨骂。故而,方多病在见到李莲花和笛飞声时,委屈得都快哭了。
方多病扁着嘴,一双圆眼里盛满了委屈,再多一分,就要化成泪滴往下掉了,“你们俩怎么才来啊,我为了你们俩,都要被送进宫里尚主了!”
笛飞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多病,李莲花憋着笑上去哄:“等这次事情了了,传你相夷太剑。”
方多病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委委屈屈地黯淡了,现在的他,单凭一个相夷太剑已经哄不好了。
他揣着江湖浩大的梦想,却被塞进朝堂,心里自然百般不愿意,但说他不喜欢昭翎公主,那倒也没有。他知道人不能既要又要,所以,他将昭翎藏在心里比较浅的地方,扑向了他心里更深处向往的江湖浮沉里。
李莲花见还是哄不好,又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坏了。”又仔细考量了考量,道,“再加上日促身法?”
方多病道:“为什么是日促身法而不是婆娑步?”他委屈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丝对日促身法的嫌弃。
笛飞声立即不满,才要发作就被李莲花摁下。
李莲花道:“因为日促身法长途奔袭天下无敌,逃命用真的特别合适,跑得又快又远,比婆娑步实用很多。”
方多病仔细考虑了考虑,道:“那行吧。”以后从公主府里往外跑有日促身法傍身应该会方便很多。
笛飞声刚想说我没说我愿意教就被李莲花捂住了嘴,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方多病被哄好了之后,人也精神多了,道:“我家这些工匠的,都是天机山庄里用了多年的机关高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照看你们的。不过,你俩的模样,万圣道和角丽谯的人八成都知道。要不,给你俩改改?也好避人耳目。”
李莲花道:“帮我改就行,他用不上。”
方多病一怔,疑惑地看向笛飞声,该说不说,其实笛飞声比李莲花惹眼得多,但为啥他不用。
但很快,方多病就不疑惑了。因为他听到了笛飞声骨节间的爆响,只片刻,他身量便矮了两寸,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缩骨功!”方多病大惊,跳起来指着笛飞声,“你……你你你,怎么连这个都会!”说完,他陡然想起了半年前在一品坟遇见的那个武功高得离奇,但江湖上半点痕迹也无的小屁孩。他悟了,“半年前,一品坟,那个小孩儿,是不是你?!”他没有等笛飞声的回答,就转头看向了李莲花,“你……你们!骗得我好苦啊!”
笛飞声见状,终于开口道:“如果你想,这个也可以教你。”竟然连声音都变了。
方多病顿时精神了,伸出手掌立在笛飞声面前,道:“一言为定。”
笛飞声忽然有种被这小屁孩诓了的错觉,但一言既出,只得伸手在方多病竖起的手掌上拍了一下。
两日后,方多病一行浩浩荡荡的入了宫。随行众工匠,被安排在距离灯楼选址较近,且距离宫门不远的外宫白玉书院。
方多病虽即将成为昭翎公主的驸马,但现在还是外男,无召不得入内宫,故而也被安排在了外宫,在条件更好的景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