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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0章 炸碉堡 ...

  •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没多久,消息就跟长了翅膀的墨丘利信使在到处宣传那样迅速遍布整个九州大地。

      普天欢腾,举国同庆。全国各个抗日根据地先后举行了盛大的火炬游行。十四年的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终将结束,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的日子就浮在眼前,只要努力就唾手可得。

      十月,新四军第七师撤离皖江地区向北调度,改为华东野战军第七纵队。何重道和郝氏兄妹俩也随之辗转到了山东。

      何重道的身体状况依旧没有恢复如初,偶尔还是会去医院复查并暂住。只要他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每天鸡还未打鸣,他就出去外面的院子里独自一人来回跑步、做俯卧撑、压腿等锻炼,郝氏兄妹起床后总是迎面撞见一个大汗淋漓的他。

      “这日本都投降了,你还那么苦命的锻炼身体干什么啊?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呢!”郝煜坤略带怒气地训斥着何重道,内里早已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准备接下来跟姓蒋的那群人拼个你死我活啊!”

      “你是说蒋|介|石啊?不是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吗?”

      “我们能严格履行这个协议,但姓蒋的老狐狸,哼哼,难说!看他那样就不像是个讲信用的人。”何重道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说着:“我这叫未雨绸缪,总归没什么坏处。而且姓蒋的野心很大,他能遵守那个协议一两年就不错了。”

      郝煜坤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接下来的几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块白色的丝绸布和几袋彩色的线。半夜总是挑灯在悄摸摸干着什么,郝四喜有时候过来找他,他就立刻将手中的东西藏于身后,任何人都不准窥觑他的秘密。

      “煜坤,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何重道大大咧咧地闯进来,门都没敲。

      正瞅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在那里刺绣的郝煜坤冷不防被打扰,针直接扎到指甲里,十指连心啊!

      “疼!”

      郝煜坤本能地将手指放入口中,一时的疼痛与慌乱竟让他忘记将手中的绣帕藏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何重道已来到他身边坐下。

      “这是......”何重道拎过绣帕,双手来回翻转了几下,双眼的余光侧向郝煜坤,“丝质的手帕?”

      “嗯!”郝煜坤一把扯回绣帕,塞到怀里。

      “你喜欢女红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鬼才喜欢女红!”

      “那你刚才在干吗?”

      “你!”郝煜坤怒气冲冲地从怀中掏出那块还没绣完的丝帕,照着何重道的脸上就扔过去,完全忘了他本来是想给心上人一个惊喜的,“早知道就不给你绣这玩意了。”

      何重道将软绵绵砸在他脸上后滑落在地的绣帕捡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心疼地抬起郝煜坤那布满针眼和中药水的双手。

      “我早就瞧见你的手上有伤了。”何重道心疼地轻抚郝煜坤的玉手,“瞧你这白白嫩嫩的小手给糟蹋成什么样?你为我刺绣,我能高兴得跟鹌鹑一样,但你因此受伤,我会愧疚不已。”

      鹌鹑?这比喻......郝煜坤的嘴角抽了抽,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重道,你还是一如既往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练习,所以受伤多了点,现在我的刺绣技术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你刚才莽撞地闯进来,我也不会扎到自己。”

      “那,是为夫的错了!为夫道歉。”

      “你给我正经点!”郝煜坤伸手从何重道的口袋里掏出刚才的绣帕,“你看,我打算绣三张一模一样的绣帕,你、我和四喜每人一个。天天带在身边,当守护符,不错吧?”

      “嗯,这想法不错,可是,”何重道又拎绣帕,仔细打量个半天,整张绣帕上就右下角有个不规则三角形,还是金黄色的,“你绣三角形干嘛?”

      “我还没绣完呢!这哪是三角形,分明是你喜欢的......”

      看到郝煜坤那朝天不停翻着的白眼,又看了看绣帕上那没绣完的三角形下面还有个把,何重道顿时明白了,他意味深长地插嘴道:“原来你绣的是银杏叶啊!”

      “是啊!本来我是打算给你惊喜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那你就当面绣给我看好了,这也算是惊喜。“何重道双手奉上那片绣帕。

      细小的针线在郝煜坤那骨节分明、白如山中嫩笋般的手指间来回快速穿梭,何重道只要稍微一分神,就很难再捕捉到阵线的形影。

      时间从欢快穿梭的针线中流逝,不知不觉已过一个小时,郝煜坤终于大功告成第一块绣帕。

      “这个是我的。”倘若何重道有尾巴,此刻大概他会朝着郝煜坤拼命地摇着吧。

      “嗯,这绣帕里藏着我对你的祈祷与祝福,你要收好。”

      何重道将绣帕郑重收下,放入里衣的口袋中。考虑到郝煜坤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在他的视野里活动,不放心的他抬起右脚踝,将短刀“荣太”解绑,递给郝煜坤。

      “既然你送了我一个护身符,那我也送你一个。”

      “不,这是你用来防卫的短刀,我不能收。”

      “我肉搏的能力比你强多了。要真轮到需要用短刀防身,怕是对方拥有的也是压倒性力量,那种情况下有没有短刀用处不大。”何重道捉起郝煜坤的右手,将短刀“荣太”放在上面,再抓住他的手一起握紧刀鞘,“这刀在你这儿用处更大。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拿这个自卫,这刀可是不见红不能回鞘哦。”

      郝煜坤不再推辞,默默收起短刀“荣太”,心里发誓,若非必须,决不让这把短刀嗜血。这是心上人送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不能被玷污。

      不知道是何重道对于蒋姓小人的心思看得太透,还是他的乌鸦嘴开过光。来年的六月下旬,在其军队抢占绝佳战略要点并完成内战准备后,蒋姓小人一手撕毁停战协议,调动三十万军队直捣中原解放区,挑起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内战。

      还未从十四年抗战中缓过气的破碎山河,再一次遭到重创。

      何重道向上头请求直接去前线,被编入特|务营,随部队一直同敌军顽强作战,而郝氏兄妹则拼命地救助那些从战场上被搜寻回来的伤员。

      1948年冬,山东枣庄市,在攻打一个碉堡时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该碉堡坚固无比,机枪射击口还被分成上下两层。上面一层负责远程警备,专门对准一百五十米开外的广阔平地射击,下面一层则负责近距离守卫,防护离碉堡五米至一百五十米以内的可视范围。

      数百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爆破手都在这里舍弃肉身、化作缕缕灵魂,继续守卫着他们爱着的这片大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躲开了碉堡上层的远程射击,却殒命于近距离射击的枪口之下。

      “让我去吧!”何重道主动请战。

      “你要考虑好,这可是送命的任务。”何重道的上司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眸,“听说你们何家现在就剩你一个活着,你是独苗,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放心,我不会去冒险。”何重道拍拍胸脯,“别忘了之前我可是在部队兵工厂工作的,部队里还没几个比我更懂机|枪的人。那近程机|枪我观察得很清楚,隔一段时间就会销声匿迹个一分钟左右,如果我没估错,就是机|枪卡壳了。只要你们能引开敌人远程射击的注意力,让我摸到碉堡附近,就凭借这一分钟时间,足够让我炸掉碉堡。”

      “好,我允许你去,但不要乱来,实在不行就立刻撤退。”

      战壕里的弟兄们都得到了消息,他们在离碉堡约两百米开外分散开来躲藏,一起朝着碉堡的远程机枪口扫射。

      在弟兄们齐心协力编织的障眼法下,何重道没费多大周折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像圆滑的泥鳅般窜到离碉堡还有十多米远时,他发现前面已无可以藏身的树木或大石,于是停下来观察动静。

      两分钟后,敌军的近距离机|枪扫射声戛然而止。

      机|枪卡壳了,机会!

      何重道身体先于思考地果断冲上去,将随身携带的炸药包迅速靠在碉堡墙根部,点燃导火线,立刻抱头顺着地形滚下坡去。

      依旧在用小锤子敲打着机|枪的敌军射击手,还没注意到何重道的到来和离去,就已经随着碉堡被炸药一同送上了天。

      此役大获全胜。何重道......不对,是何建中这名字在小队里渐渐传散开来。

      带着安慰的水果,何重道来到部队的医院,那里躺着一位和他同属特|务营的、在此次爆破中侥幸存活的重伤员。

      “重道!”郝氏兄妹异口同声地朝何重道呼喊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抱住,“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原来他俩早就听病房里的那些伤员说,何建中自告奋勇抄着炸药包去销毁那夺走百来人性命的碉堡去了。

      “你这个愣头青,是真的不怕死啊!”郝煜坤抹着眼泪,一会哭一会笑着说。

      “就是,你也得多为我们考虑考虑啊!要是你出事,我和我哥怎么办?”郝四喜在一旁附和着。

      “我是大罗神仙护体,阎王爷最讨厌的小鬼,所以死不了。哈哈哈哈!”何重道一左一右摸着郝氏兄妹的后脑勺,安慰着他们。

      周围的人都羡慕到极点。这三人不仅样貌一等一的出水,友情也真是好得让旁人心生妒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自个怎么就遇不到这么美艳的能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呢?有人拿出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还朝里面笑笑、挤眉弄眼几下。算了!就自个长得这熊样,能有个一样熊的生死朋友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过了一些日子,上司到处寻找何重道,却没发现他的人影。辗转之间,听到风声,说他在医院里探视伤员,也就马不停蹄地赶来。

      “何建中在不在医院?”

      “我在,有什么事吗?”坐在角落里正和病友聊天的何重道答应着。

      “新任务来了。去炸碉堡,跟上次你炸掉的那个构造一样。”

      “没问题。”何重道蹭地从板凳上站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当即跟随上司出发。

      “重道,你等等,我们要一起去。”郝氏兄妹从后面追上来。

      “一起去!万一要是有人受伤,我们还可以立刻援助。”郝煜坤带着点喘地和上司提议着。

      “也不是不能去,但你们千万别从战壕里跑出去,很危险。”

      “我们会遵守叮嘱,绝不私自出去。”

      这次的任务比上一次轻松些,何重道不费吹灰之力就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转身归队时,郝煜坤激动到无以复加,竟一时忘了之前上司叮嘱过的“不能从战壕里私自跑出去”的话,张开臂膀,向何重道赶回来的方向快速扑过去。他要用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奖励心上人的无上英勇与功劳。

      “快趴下,有暗|枪。”

      不远处的战壕内传来一声吼,紧接着先后两声枪响从何重道身后和身前分别传来。

      “小心!”何重道一把将郝煜坤扑倒在身下。

      “啊!”被毁的碉堡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放暗|枪的敌军远程射击手被躲在战壕里的一位弟兄一枪击杀。

      “重道,重道,你没事吧?”被压在身下的郝煜坤双手摇晃着何重道的双肩,却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有种湿漉漉的液体在不停地浸润着郝煜坤的裤子,他轻轻推开压在身上的何重道,赫然发现何重道右大腿离胯|部一寸左右的地方被流弹击中,艳红的鲜血如破堤的泉水般汹涌喷出,早将他俩的裤子染得刺眼。

      双手不停地颤抖,郝煜坤根本无法将何重道的右大腿根部绑紧止血,这样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的生命从他的手中流逝。

      “四喜,快来帮我啊!我手抖个不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郝煜坤带着哭腔的吼声响彻整个空间。

      战事已结束,战壕里的几个兄弟七手八脚地和郝氏兄妹一起将何重道迅速送往后营。

      救助室里几个医生满头大汗地忙来忙去。

      门外,郝煜坤的脸色惨败如纸,双唇发紫,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他的心和此刻在门前机械地重复着来回走动的他一样,不停地在身体里徘徊、流浪,似是在寻找着机会冲出这个躯壳,飞到何重道的身边,为他鼓励打气。麻痹的感觉从脚底心渐渐凸显,顺延着脚踝、小腿、大腿、腰肢、脊背四肢往上蔓延,最终爬上他的脸。

      日落月出,星辰大海。

      三个小时而已,恍如三生三世。

      门开了。

      “命是救回来了,但他还未清醒,估计得睡个几天。”摘下口罩的医生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郝氏兄妹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看你们的关系那么好,可以试着在他耳边说说话,或许他会早点醒来。”

      郝煜坤冲着门瞄了几眼,垂丧着头准备离开。

      “哥,你要去哪?咱们得去陪陪重道!”郝四喜一把拉住郝煜坤。

      “你去陪他吧,我没脸见他!”郝煜坤甩开郝四喜的手,头也不回地回他的住处去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傻头傻脑地冲出去迎他,他也不会出这事。我真是蠢如鹿豕!郝煜坤懊恼至极,双手不由地抚上后脑勺,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丝丝的痛觉能让他的注意力从心里的伤痕稍微转移,不至于让他溺死在后悔的海洋中。

      “哥,你开门,开门啊!”郝四喜在门外拼命地敲着。

      自从郝煜坤回到住处,他便将门反锁,绝食了一个多礼拜,任何人来敲门他都不理。好在他房间里有水,还不至于被渴死。可光是喝水不进食的话,人终究也有倒下的一天。

      “我来吧!”何重道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往门那边挪。

      “煜坤,你开门,是我。”

      “你走开!”

      “怎么,你连我都不理了吗?”何重道的口气里满是委屈。

      “我想理啊,可我就是个灾星,和你八字相克。只要有我在,你就会受伤,就会......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

      “谁说你是灾星,我跟他急。”

      “我说是就是!自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你就不停地受伤,还一次比一次严重。你就该离我远远的,干脆,干脆你就娶了四喜,和我分家吧。”郝煜坤的心比刀割还揪痛。

      “那不行,要娶就娶你。”何重道的脸颊贴在门边,柔和且轻声地诉说着爱意。

      “我真的无法怀着自己是灾星的心态,再和你谈笑风生。”

      “煜坤哪,不管上次你有没有从战壕里跑出来迎我,那个敌方的射击手依旧会对我放冷|箭,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况且,”何重道咳嗽了一声,示意着郝四喜过去扶他,他快站不住了,一条腿长时间站立,还是会让他有点吃不消,“我本来都见到了阎王爷。可我在口袋里掏钱准备交过河费时,你送我的绣帕掉出来了。那阎王爷一看那绣帕上的仙气啊,就说我和你阳间的缘未尽,得还阳呢。这不,我就又回来了。你哪里是灾星啊,分明是福星嘛!”

      “胡说,你那分明只是一场梦而已。”郝煜坤口上这么抬杠,心里却信了这番话。阎王爷都承认他俩的缘分,真好。

      “好了,媳妇!为夫的我快站不住了,你就开门让我进去坐一会,喘口气,好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一瞬,何重道和郝四喜打心里以为敲错了门。

      郝煜坤迎面挤出一丝僵硬如木板的笑容,伸手过去搀扶何重道,那场面一言难尽。他的双颊憔悴不堪,完全失去以往倾国倾城的媚颜。整个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下巴和双腮上爬满密密麻麻、东倒西歪、扎里扎煞的胡须,浑身上下笼罩着颓废的氤氲。

      “媳妇,你可真有男人味!”何重道进屋坐下后,不禁脱口而出。

      饶是最近一直失魂落魄的郝煜坤,在听到何重道的这句“夸赞”时,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神挡杀神、魔挡灭魔的鬼样子。立刻双手遮住下巴,他逃也似地窜到盥洗室。望着镜子里那张面黄肌瘦的污脸,还有偶尔从衣服上飘过来的一丝丝酸味,这......这到底是谁?!天哪!他何曾这么邋遢过,而且还是在心上人面前。

      “煜坤,你干嘛躲起来?快过来陪我聊聊天啊!我都想死你了!”何重道拄着拐杖往盥洗室那边走。

      “你别过来!我现在好丑,太辣眼睛。”

      “我媳妇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的。”何重道二话不说,也不管郝煜坤是否愿意,直接伸手将他拉到身边,胳膊围住他的脖颈,摸了摸那有点扎手的胡茬子,“这说明你现在发育完全了,可以吃了。”

      “吃?”郝煜坤的桃花眼瞪得滚圆,盯着何重道。

      这“吃”一说还是当初何重道在寨子里时,听兄弟们提到的。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郝煜坤听,更何况郝四喜也在场,倍感尴尬。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吧!

      “煜坤,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受的伤感到内疚?”

      “嗯!一直有很强的负罪感。真想让你揍我几拳,这样我会好受点。”

      “揍你的话,我肯定舍不得。不过嘛......”何重道的眼珠骨碌地转了几圈,“换一个方式倒是可以试试。”他趁郝煜坤不注意,扯住一根胡茬子,一用力,拔了下来。

      “嘶!”郝煜坤捂着下巴,在还没喊疼时又立刻闭上嘴。重道因为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这点小惩罚算什么?!他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喏,扯平了!”柔和而深邃的眼神落入郝煜坤的双眸。

      “这哪里能算扯平啊!你是逗小孩呢!你接着拔,拔光了都行!”

      “那会痛的,我也会跟着心痛。”

      “你不拔是吧?那我自己拔,这是我该受的。”

      郝煜坤双手齐上,拼命地一根一根将那还不怎么粗硬的胡茬子连根扯出。他的下巴渐渐露出镶嵌有凌乱小红点的一块皮肤,蝶翼般的长睫毛上因为疼痛而悄然凝聚起一粒粒微小的泪。

      何重道心疼到无以复加,拼命地想抓住疯狂肆虐在那张美人脸上的双手,奈何他一只手必须得扶着拐杖。慌乱中他将拐杖丢到一边,一把逮住郝煜坤的双手。那一刹那,他失去平衡,和郝煜坤一起跌坐在地。

      “你没事吧?”何重道担心地询问着郝煜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大腿根部已经渐渐往外渗着红色的液体。

      “你伤口又开裂了!”郝煜坤惊呼,顿时负罪感又将他团团包围,“我又犯错了。”他双手抱头,双眸里满是绝望。

      “你是犯错了。你伤害自己,让我心痛。我一心痛,伤口就会裂开,就会流血,严重的话就会死。”

      “真的吗?”

      “真的!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无忧无虑地活着,没有任何负担,所以别再弄疼你自己了。”

      何重道吃力地站起来,抱住郝煜坤,死死不愿放手。

      ......

      何重道在抗日战争中的旧伤还未完全养好,这次又添上新伤,身体底子大不如从前。几个月后,明明该继续卧床休息的他,却固执到极点地要去参加渡江战役。郝氏兄妹和其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们齐齐劝他还是留院静养,他却低头不语,紧抿着嘴,半晌才脱口而出“我想去江对面,借此战役祭奠我的姑姑和堂哥”。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永远沉睡在那片江水中的入江秋子和入江贤人。

      “我们陪你一起!”刮骨疗伤都不见得会流出一滴眼泪的战友们,个个脸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那晚,注定是一个轰轰烈烈记入史册的时刻。

      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内,总计三十万人民解放军顺利横渡长江。

      凝望着悬浮于头顶的星辰大海,何重道似乎看到姑姑和堂哥的笑容渐渐浮现在其中。我回来了,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可好?他俯身跪在江边,吻了那片回忆,那是他和姑姑、堂哥当初逃难时下水入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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